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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章一 愁浓惊梧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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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多高山丘陵,路途崎岖,极为难行,又有猛兽与瘴毒横加阻绝,向来自成一系,和中原武林往来不多,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
及至一百多年前,西南一神秘教派娲皇教突然现身武林,追杀一名叛教长老,双方追追逃逃,竟然走过了小半个中原,最终在江都将之击杀。
这一件事震动整个武林,娲皇教共出动三名长老,各个身手不凡,已跻身一流高手之境,而放眼武林,能达到这一境界的总共才只有二十一人!
娲皇教对于叛教之人手段狠辣,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之诛杀的坚定决心,同样让中原武林惊讶不已。
后来武林盟主亲自出面,双方试探着接洽,娲皇教的实力方真正传出。又过数年,挑战的江湖人士全部败退,心服口服,将娲皇教公推为西南第一教,其威名赫赫,无人敢撄其锋,到了现在,已经足足过去一百年。
当时的风流人物,如今早便作古,化成一抔尘土,再也寻觅不见。
草际鸣蛩,惊落梧桐,正人间、天上愁浓。时值神威历十八年七月,刚过立秋。
天气阴沉沉地,乌云翻翻滚滚,恰如旅人的心情,窒闷烦躁,急寻出口发泄。
有一瞬间天地间极为安静,在万千生灵惴惴不安中,冷不丁地炸响数个惊雷,轰的人耳旁一片蜂鸣之声。
这团雷电白炽刺目,直线向下,尾端极低,恰好劈在一株百年份的青桐上。
“失火了!大家快些救火!”烟气渐渐浓郁,自枝叶间袅袅升起,很快便有哔哔啵啵的声响传来。一旁经过的路人循声望去,不由大吃一惊,急忙招呼邻里百姓,舀水来灭火。
此时房屋皆是木制,和那棵青桐距离极近,若是不能迅速灭火,等火光蔓延开来,怕是要酿成大祸!
路上妇女老少,都急急忙忙地去水缸、井边取水,然后奋力扬手泼向半空,可那起火的地方是在树梢,距离地面高有数丈,普通百姓又怎会有那般强悍的臂力,可以将水泼到上面?努力半天,也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十数人团团转了好一会,一道温和好听的声音自另一边传来,建议道:“何不寻个梯子,上到一旁的屋檐上呢?诸位可以分工合作,数人负责泼洒,数人传递木盆,数人弯腰取水,如此一来,小小雷火,顷刻便能覆灭,又有何惧?”
大伙儿恍然大悟,立刻按照那人的建议行事,果不其然,火光渐渐熄灭,便是那青桐也只被波及到一截,未有大碍。
“呵,没想到少恭这般心软,区区几个黎庶,也值当你费心出言。”说话的人特意压低音量,他身材魁梧,穿着白黄相间的长袍,一张国字脸,面上留着络腮胡子,乍一看倒是十分正气的人物,与他言辞里的漠视颇为不符。
“在下救的是那株青桐,又与他人何干?百年成长不易,平白被烧去小半枝叶,可惜了。”男子杏黄衣衫,看年纪约莫十七八岁,眉宇间一派淡然,说话也总是温和的口气,似是春风一般,给人以极温柔之感。
二人气质出众,坐在这小酒馆里颇有些格格不入,加上有那位“少恭”出言提醒一事,闲下来的其他酒客都忍不住偷偷打量。
“是啊,百年了,它成长的却是极好,可惜……安逸久了,难免生出一些蛀虫,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深入肺腑,难以医治。少恭,你说是么?”雷严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少恭端起一杯酒,轻抿一口,方微笑道:“那与你我有何关系,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雷严,你越矩了。”
“哼,雷某就不相信,你会心甘情愿,为他卖命?”
“若非他救我一命,在下幼时便已夭折,又何来今日?你亦是他亲手抚养,莫非是想要恩将仇报?”少恭笑意转冷,眸光如冷电,直射雷严。
“他养育之恩,雷某自忖已经还清。兢兢业业为他干了十四年,还不够回报么?雷某只是有些厌倦,想要趁早离开,金盆洗手而已。”
少恭垂下眼,遮去一丝嘲讽,面上却做出沉吟不决的样子。
雷严未曾察觉,以为有所进展,便又说道:“常言道的好‘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少恭正是大好年华,即使想要报恩,也可以换个方法,又何必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何况,他从未信任过任何人,只是利用而已,那秘药发作的滋味……哼,真是让人刻骨铭心!”
似是被“秘药”一词触动,少恭敛起笑意,默不作声地饮下一口酒。
“雷某知道少恭精通医术,若说这世间还有何人能够解开那秘药,恐怕就只有你了。若非如此,雷某也不会吐露心事,置自身于险地,少恭,你可要好生思量,不要等做了他的弃子,再后悔不跌。”
少恭放下酒杯,淡淡道:“不必说了,此事暂且作罢,等任务完成后,在下再给你答复。”
雷严闻言,面上闪过一丝失望,心中却是大定:会动摇就好,一次不成还有二次,总会有机会,让你投入雷某这边!
少恭站起身,看天色仍是阴沉沉的样子,便说道:“走罢,等一会儿下雨,正方便行事。”
雷严闻言,取走桌上包袱,丢下一块碎银,起身随少恭离开。
他们走后不久,大雨倾盆而下,暗色的雨幕遮天蔽日,十尺开外便看不清楚,仿佛蒙着一层阴翳的灰纱。
幽都今日张灯结彩,是为了庆祝娲皇教长老韩休宁继任大长老之位。
娲皇教以《造化阴阳玄煞大法》为镇教秘典,所有教众都会修习这门功夫,但唯有在八岁生辰之前突破小成的男孩,才会被列为当前教主的继承人,其父母亦会水涨船高,接任大长老一职。
韩休宁冷肃的面上有些喜色,她的孩子韩云溪三日之前,刚刚突破小成境界,修成罡火阳煞,就听到教内另一名长老的妹妹修成姹女阴煞,这简直是天降良缘。
娲皇教设教主一名、大长老一名、长老九名、少教主一名、灵女一名,其他分支若干。这其中,少教主与灵女会在成年后结亲,他们各自身具阴阳煞气,一旦同房双修,彼此间阴阳调和、龙虎相济,《造化阴阳玄煞大法》才有可能练到至高的圆通之境,否则修炼此秘籍的人将止步大成,再无进境。
历代教主,唯有两人有灵女相助修炼,可见姹女阴煞,极其难成。
如今云溪刚刚突破,就有灵女诞生,岂不是天大的喜事?韩休宁心中高兴,连大长老这样晦气至极的职务亦没有推辞。
不知怎么回事,大长老一职仿佛受到诅咒,担任这一职务的人不是暴毙身亡,就是叛教出逃,百多年前的事一直是教中禁忌,让所有教众都噤若寒蝉。
如今,大长老一职已经有三十年不曾有人担任,韩休宁本也没这个意思,但灵女的消息一出,教中便有长老建议,让她依照教规,接任大长老之位。
宴席刚刚撤下,韩休宁孤身一人,步履缓慢,向卧室走去。
她在中庭地走廊停下,仰头看向夜空。大雨仍未停止,但比之最初,已经小了许多。
空气寒冷湿润,韩休宁深吸一口气,头脑一清的同时,却觉四肢乏力,竟是越发绵软,连内气都无法提起。
不对!
她心中一沉,这种症状不像是醉酒,而是……中了软筋散!
正想着,一道轻微至极的破空声从三尺外传来,她虽然无法动用内力,但五感尚存,手脚发颤,狼狈后退三步,才极为勉强地挡了下来。
“青玉坛的黑金级杀手,武、肃!”韩休宁咬牙道,这个时候,她已经知道自己遭了暗算,只是……到底是谁会雇佣杀手来杀自己?
娲皇教近些年偏安一隅,韩休宁作为长老从未涉足中原,自然不可能与人结仇,此刻却有杀手出现,还是武肃亲自出面,这件事怎么想怎么诡异。
武肃没有说话,杀人的时候还是干脆点比较好,对上要死的人,无论是什么话都只是废话!
青玉坛的杀手分为三档,最低级的荆屑涞暮谕詈玫暮诮穑渌嘧魑ǘ矫诮鹕笔种唬涫盗圆蝗葜靡桑呐潞菽αι写妫退允忠仓挥腥墒に恪
“嗡~”正在此时,一声琴音悠悠响起,韩休宁的的身体顿时不受控制的停住,她睁大双眼,狠狠道:“真是高看我,居然还有丹芷!不冤、不冤——!”
话未说完,武肃手中重剑便已划过她纤细的脖颈,几乎将之割断。血流冲天而起,韩休宁的头颅后仰成诡异的角度,身体再也无力支撑,摔倒在地。
除了那声琴音,丹芷一直不曾露面,武肃猜测,他或许是不满“自己”用了下三滥的手段?两个黑金级杀手一起出手,完全没有失败的可能,却还要多此一举,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去给韩休宁下药,简直是无聊至极。
丹芷手段狠辣,又极为多谋,若是需要取巧便也罢了,他自不会顾虑,但除此之外,他亦是极为骄傲之人,绝不会做多余之事,哪怕浪费半招、半颗药,他都觉得不值,以为轻了身份。
正好,接下来的事情不方便其他人在场,武肃冷笑一声,将漆黑的恶鬼面具扶了扶,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雨幕中。
“呵~”一声轻笑传来,丹芷没有多留,亦径自离开。
中庭恢复平静,大雨终于停下。
约莫过去一刻钟,韩云溪匆匆赶来。他一眼便看到母亲的尸体,不由一声悲呼,心中恨极!云溪内气翻滚,犹如烈火烹油,他将母亲移到栏杆下,扶她坐好后,便运起轻功,抄小道直奔入口。
母亲尸体尚温,那行凶之人定然离去不久,而幽都作为娲皇教的总部所在,只有一处入口!
云溪目色尽赤,体内阳煞犹如烈焰,急剧游走。
——还来得及、一定来得及!
可是一直到江河在望,云溪都未发现陌生人的踪迹!他站在洞口,怔怔立了十秒,神智浑噩,再无力控制内气。
阳煞喷薄而出,将云溪整个人化为一根火柱,他闷哼一声,脚步一颤,便失足掉进湍急地河水之中!或许是受到刺激,那赤红的阳煞突兀消散,转而有一层黑气浮出,带着几分不详之感。
云溪挣扎几下,却受不住体内激痛,昏昏沉沉地失去意识,任凭水流将他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