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不如不见》乱世湮火

1、不如不见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那年初见，他着一身水蓝色衣衫，一身清气不似凡人，一头青丝被一根紫色的发带扎成马尾轻轻地挽于脑后，手中执着一把通体散发着与主人一样的清气的佩剑。
　　那年初见，他着一身不似中原的黑红玄衣，清秀的脸庞配上额间那抹殷红的朱砂痣，恰到好处并未显得女气，乌黑的长发就那样散落，温顺地贴于背后。

　　那年初见，彼此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
　　那年初见，谁乱了谁复仇的步伐，谁乱了谁茫然无措只知前进的步伐，谁温暖了谁冰冷的心房，谁温暖了谁清冷已久的目光。
　　那年初见，他明眸皓齿天地失色，回眸一笑倾倒众生，他清浅地说他叫陵越。
　　那年初见，他额间那抹朱砂在不经意间落入他禁闭已久的心房，他清冷已久的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与宠溺乱了他的步伐，他不知为何告诉他他的真名——百里屠苏。

　　再见之时，他和他却拔剑相向，已不复当年初见时的惺惺相惜。他和他注定是不可能，注定是你死我活的结局，若是早知如此，倒不如不见。
　　再见之时，他面对面前这个毁了他所有的男人，却始终下不去手。他不忍看他受伤，也不忍看他在他的面前死去，宁可自己被他手中的剑贯穿胸腔。
　　再见之时，他还如当年初见一样，还穿着当年初见的那套衣服，却已是一身血迹斑驳，他将一身是血的他搂进怀中，他吃力地抚上他的脸庞，一如当年初见时清浅温柔说道，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生亦何欢死亦何惧，若有来世，愿你我不负相见。

　　百里屠苏知道陵越有多恨他，恨他当初为何灭他满门，恨他当初为何毁了他所有，恨为何来招惹他，更恨自己为何会对他这个仇人动了真心，更恨自己动摇了复仇的步伐。
　　而百里屠苏却不知道陵越有多爱他，甘愿伏在他的身下承欢缠绵；即使知道他是自己的仇人，却不肯真的下手伤他杀他；即使到最后他们拔剑相向，他要杀自己的时候，却宁愿死在他的剑下，无怨无悔。
　　只是陵越却不知道百里屠苏有多爱他，为了他百里屠苏可以不惜背叛整个组织，为了他百里屠苏可以几近灭了整个组织，只为还陵越一世平安。

　　他自幼父母双亡，连父母长什么模样早已记不得了。在他短短十数年的记忆之中，是那个鹤发童颜的男子将他抚养长大，教他识字武艺，是那个人为他取名百里屠苏。
　　那个男子知晓小小的一个孟庄是关不住他的，所以他放他自由，也不强求他一定要留在孟庄，只是说若是将来累了便回来吧，但却要求他永远不要在外人的面前说孟庄的所在，他与慕容紫胤毫无关系。
　　他也点头说是，那时的他以为义父为躲避早年行走江湖时得罪的仇家而不让他透露关于孟庄与义父的信息，那时懵懂的他自是没有漏过义父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那时懵懂如她自是不知道义父落寞的背后是什么。
　　直到十六岁那年他见到那个恍若谪仙的男子，再到十八岁那年陵越血洒天涯。两年的时间说短也不短，说长也不长，却让早已习惯独自一人的他习惯于陵越的温柔，习惯于陵越时不时地呵护。他才真正明白义父当年为什么让他不要透露孟庄的所在，还有慕容紫胤是他的义父的真正含义。义父并不是害怕早年行走江湖时的仇家，而是在躲一个人。
　　直到真相被残忍地被撕开，直到陵越的心被他伤得遍体鳞伤，直到满身血迹的陵越倒在他的怀里。他才幡然醒悟，什么是失去，什么又是挚爱。他才真正明白，有些爱不是他爱他他也爱他这么简单，也不是占有这么简单，他们终究只有放下这一条路可以走，只是放下的陵越不是他百里屠苏，而是他陵越。

　　十八岁的他在江湖上行走了整整八年，自从十岁那年他离开孟庄，再到这一年。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觉得这样累，身心俱疲，依稀之间想起当年他离开孟庄时，义父说过的话——若是累了便回来吧。
　　是的啊，这八年来他一个人独自在外，不曾回去过，回去看过义父。也许这一次回去了，他便再也不会离开了。
　　八年的时间，让他尝尽世间冷暖，看尽人情世故。
　　从十六岁到十八岁这两年间，让他知道了原来这世间除了义父以外还有人会真心对他，让他明白了很多很多。
　　经过那两年的沉淀，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了，他也不再是当年那个了无牵挂行走江湖的愣头小子。
　　再次踏在孟庄的大门，他抬起头看着头顶上的门匾，不由得出神。
　　到了那一刻，他才终于明白当年义父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的真正含义，也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义父一直都没有成婚。

　　十岁那年，他孤身一人行走于江湖之上，走时未拿走孟庄的一分一毫。身无分文再加上彼时年幼的他总是让人欺负，不出数月他就差点把自己弄得和乞丐似的，后来因何事而进入那个江湖上闻风丧胆的暗杀组织的已是记不清了。
　　十岁的时候，他为自己取了一个新的名字“韩云溪”，代号为“焚寂”，第一次杀人；十一岁的时候，他的双手沾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他的身上永远都散发着那淡淡血腥味，成为了那个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焚寂公子”；十二岁的时候，接到那个足以改变他整个一生的任务，他奉命灭陵王府上下数百人，却独独遗留了一个正巧外出不在王府中的小王爷——陵越。
　　十六岁的时候，遇上了当年逃过一劫的陵越，不由自主地只是彼此不知彼此的身份罢了；十七岁的时候，他几乎是灭了整个组织，才得以重获自由；十八岁的时候，陵越知道了他的身份，却下不去手，最后借由他的手死在了他的剑下。
　　韩云溪也好，焚寂也罢，还是百里屠苏，这短短的八载他不知为谁而活。
　　他以为他可以做到顺应其心，可是他却无法不让自己杀那些无辜之人，身处乱世一切都身不由己。其实他根本就做不到顺应其心，自他见到陵越的那一刹那起，他的心便不再受他控制，渐渐遗留在陵越的身上。

　　那一世走到尽头，他闭上眼睛便能看到陵越的模样，清晰地就好像陵越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他似的；依旧还能想起陵越的一颦一笑，清晰地就如同就发生在昨天似的。
　　可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那个叫做陵越的人早在数十年前就已经死在了他的手上，而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像当年的陵越那样呵护他宠爱他了。
　　犹记得当年初次见面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而陵越也未及弱冠，衣袂翩翩，眉目如画，清浅面容倾国倾城，宛若一个谪仙般如玉的公子。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山盟海誓，云情雨意，何日交心足；不如不见，为君一味愁蹙。
　　虽有遗憾，但无怨无悔，愿来世你我不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