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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一 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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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九月，夕阳斜影，皇城那绵延古老的四方城墙在残辉中高耸着。墙下如豆粒大的人影熙攘，客商往来，还时有金发碧眼高鼻深目的异国人在个中穿梭。历经战火烽烟，遭遇洗劫掠夺，几百年的皇城饱经沧桑，而歌舞依旧。
两架半旧不新的大马车，几匹驮着辎重的骡子，几匹肥壮的栗毛马，十来个风尘仆仆的行人，组成一个小型旅队。
“师兄，快看，城墙！”十三四岁的少年挑开马车的布帘，兴奋地指着不远处的城墙。
另一个年纪稍长几岁的少年生得柳叶细眉，体态娇盈，一双凤眼微微上挑，顾盼间说不出的妧魅。他一把扯上帘子，瞪了小少年一眼，“大班主说了，到京以后万事小心，不可放肆，仔细你的皮肉。”
“裴秀，柒儿还小，莫要太过苛刻。”端坐在正中的男子也不过弱冠，内衬织有暗纹的绸面月白长袍，外罩单层无袖式对襟湖蓝马甲，面若冠玉，眉清目秀，气质如兰。手中拿着一把沉木为骨的折扇，下坠一块铜钱大小的翡翠，似学富五车的风流才子，同翩翩惊鸿，文质彬彬。比起裴秀的艳丽妧魅，秦忌则更加温雅干净。
裴秀撇嘴轻哼，不再言语。
行进的马车顿然停驶，外面赶车的同伴喊道：“下车喽。”
秦忌牵着柒儿从容下车，四五个兵卒围着一干辎重细软抄检起来。
“军爷，这几个酒钱是小的孝敬您的。”成连喜的大班主傅成笑嘻嘻地往守门长官手里塞了一包银子。
“你小子上道。”军官斜眼看了看傅成，又掂了掂银包，对正在搜查的士兵使了个眼色，几个兵归队，便放他们进城了。
“呸，什么玩意儿。”三班主傅喜啐道。
“老三出门在外，这些个牛鬼蛇神能用银子打发的就都打发走，少生是非。”
“大哥所言极是。”二班主傅连附和，“这天子脚下不比别地儿，我们初来乍到，一盼个相安无事，二图个生意兴隆嘛。”
进了城，各色商铺小贩零立杂陈，吆喝叫卖此起彼伏，担着柴的农夫，抬轿子的挑夫，拉人力车的车夫，有粗布短衫的民妇仆从，有绫罗绸缎的太太小姐，有袒胸露乳的妖姬美妾。这等世情像一卷悠长的浮世绘，缓缓地向远处铺展开来。
天未暗，群魔已经开始乱舞；夜未央，你方唱罢我方登台。
再说那刚入京的戏班成连喜，班里哪个有见过这五花八门光怪陆离的花花世界，怔然间就教吸去了眼球，连平日里性子冷淡沉静的秦忌都微然带着兴奋。
一群人来到一处体面人家门前，门匾上用正楷书写着“李府”二字。门口站着位衣着富贵的阔老爷和几个手下，阔老爷时不时探头观望，像在等待什么人。
“李兄台！”傅成大喝一声。
只见那阔老爷赶忙从台阶上走下来，作揖道：“傅贤弟别来无恙啊。来来，还请里边说话。”李长茂比了个请的手势，又对身边的仆从说：“愣着做甚？还不赶快帮忙抬行李！”
“诶，李兄不必劳烦了。我们坐坐就走。”
“那可不能，你刚到京人生地不熟的，时下洋人都往这儿挤，不太平呐。我怎肯放你在外？”
“我这个班子十几口人加上吃饭的家伙，又是锣又是鼓还有二胡双簧门面行头，上上下下东西多着哩，不敢久叨。”
“贤弟哪儿的话，我这宅子还有空院无人居住，已经让内人撺掇干净了，专为迎你们的。”李长茂盛情难却，成连喜一干人等就住进西边的大院子，其中繁细姑且不表。
安顿好住处居所，李长茂在大厅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大样小样一碗碗一盘盘，什么烧鹿筋、黄焖鱼翅、醋溜肚片、摆松鸡锅烧肘子、红白鸭子炖白菜、燕窝冬笋等，面食点心也是精致玲珑，如奶黄酥、双粮团、豆沙酥饼、粢饭糕等等。十几个人几番舟车劳顿，肚腹里早就空空如也，这样豪华的席面看得他们直咽口水。
“不要客气，尽情吃尽情喝。”李长茂招呼他们。
见主人叫开饭，坐在下首的那桌立马狼吞虎咽起来，而傅成他们这桌则要矜持地多。
“傅老弟，来，咱们干一个。”李长茂举杯。
傅成也捧杯相碰一饮而尽，感叹道：“好酒，真是好酒。醇而不腻，香而不呛。好酒！”
“那可不，这酒乃御赐佳酿，太后老佛爷赏的。”
傅成不动声色地道：“素问李兄经营有道，连年迁升，前些日子还有消息说李兄已官至工部尚书，是否当真？若真如此，小弟便恭喜李兄了。”
“那都是陈年往事啦。”李长茂搓着他的小胡子，“宦海几十年沉浮，近来身体不好，精力不济，今年刚辞的官，该享享清福喽。”
傅成和李长茂是同窗，一起读过几年书，后来傅家败落，傅成就辍学出来经商谋生。李长茂十年寒窗，七场文战，二十载官场滚打，换得顶戴花翎，还算风光。傅成原打算投靠李长茂先在京城站稳脚跟，却听他说辞了官，心里不免失望。
李长茂又是另一番计算，他道：“我是个老戏骨，没事就喜欢听听曲儿，于是琢磨着开个小戏园，权当老来消遣。说实话，傅老弟此番进京我也感到很开心，想邀请傅老弟的戏班进驻我园。每月所得的利钱，你我三七分账，如何？”
“这……”傅成的失望之情烟消云散，他巴不得快点进园开班，但面子上还是要托辞一番的，“我们是乡巴佬进城，什么名儿也无，恐难挑大梁。”
“傅老弟莫谦虚，成连喜也算有名号的戏班，你们一路北上，秦小老板的口碑都传到京城里了。”说着他看了一圈桌上的人，“不知哪位是秦楼月秦小老板？”
见话题说到自己身上，秦忌起身作揖，不卑不亢道：“老板不敢当，秦某不过雕虫小技耳。”
李长茂暗中惊讶，秦楼月扮的旦角儿据闻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美，他本以为是那妖娆女像纤纤柔弱之态，谁料本貌周正出尘温文雅致，没有半点女化的矫揉造作。李长茂赞道：“好一个秦郎佳公子！我看三庆班最红的柳老板风骨也是不及你的，假以时日小老板必会名动京华。”
“李大人过奖。”秦忌坐回原位，依旧低头吃菜，只在说到自己的时候礼貌性地以笑回应。
众人酒足饭饱，傅成与李长茂定下合约，成连喜正式在广和楼挂牌开唱。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