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下篇：一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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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识他是在十二岁，相熟却要在十四岁，你的朋友是在不多，感谢初三的换座位，让他注意到你，让你得以走近他。那一年你第一次被他知道自己生日在情人节，意料中地被吐槽了，却没想到很快就在当天收到他送的礼物，你嘴上说着无聊，回家却藏在了床底。
第二年，你们十六岁，高中的新环境让你缩回了自己的壳，只有放学后能够见到他的那十几分钟让你舒心。那一年你参加初中同学聚会，对于定在自己生日这天表示强烈不满，却经不住他死拉硬拽参加一场用奶油洗脸的狂欢。
第三年，你们十七岁，文理分科和全科会考让你苦恼许久，每天例行公事般的和他一起回家以及路上的抱怨不停，似乎已经成了你整日的期盼。那一年你第一次被女生告白，却没有想象中的惊喜兴奋，甚至榨他一顿晚饭都比炫耀这件事更让你快乐和迫不及待，你委婉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人家，转头就赶往约好的地方。
第四年，你们十八岁，传说中的高三搅乱了你的生活，睡眠时间和与他一起的时间都被迫压缩，更糟的是，有时那些想不起来的混乱梦境更让你疲惫。那一年你把明明说好是来陪自己庆祝成人却自己狂欢一样率先喝得不省人事的他背回家，累得和他一起倒在沙发上，半夜却被自己清晰的梦吓醒，望着他的睡颜不知所措。
第五年，你们十九岁，各式各样的胡思乱想竟然让你硬是早生华发，想逃避去外省大学也败于高考失常，最终仍然和他同校。那一年你学会一边面不改色一边忐忑不安，在靠近和疏离之间难以抉择，尽管想阻止，却不能控制地即使只和他见一面也快乐不已，就算他使你心神不宁，你却始终无法像拒绝别人一样干脆地拒绝他的任何一句话。
第六年，你们二十岁，他终于也有女孩子来表白，你发现原来你的世界围着他转悠，他却也会拥有自己的生活，进退两难原来只是你自己的难。那一年你确实是下定决心要珍爱生命远离基友的，结果当他千里走单骑端了个蛋糕来你面前，仅仅是那上面一句歪歪扭扭的“你负责”，就足够让你的意志力瞬间溃不成军。
第七年，你们二十一岁，你自认此生也就栽在他身上了而已，为公也为私挺身替他挡去了桃花债，却不想竟还要替他慢慢还，更不想自己还倒玩得津津有味。那一年你道自己真是惨了，终是狠狠心将真心话挂着年少青春的假面扔进一句玩笑，而他只是点点头你已然暗自欣喜若狂，哪怕承诺只有那一刻的效用。
第八年，你们二十二岁，甩了烂桃花，又安全地维系在他近左，原本可以算是双喜临门，却没想到父母安排了相亲，你才想起还有无法推托的家人。那一年你坐在长辈们和一个娴静女孩面前，脸上是笑得温柔腼腆，心中独自千回百转：她没有不好，却就是让你不能安稳，这是你的错，只因为你心思早就飞去了别处寄存太久，偏偏你却刚刚转醒，原来那是自己永远不能达到之处。
第九年，你们二十三岁，努力维系着好友的面具，揣测自己应当做什么，甚至还要考虑为人师表又当如何言行，只有夜深人静时你才能感觉到那隐藏起来的自己，小心翼翼得简直要成为别人。那一年你正兢兢业业扮演他同甘共苦的狐朋狗友，他又用一个简简单单的寒酸蛋糕就差点砸碎你整张面具。
第十年，你们二十四岁，你不由得越来越害怕，他不交女朋友，与你亲密温柔，甚至你一句随口抱怨都被他记在心头，你简直要误会终身，又自觉幸好你胆小如鼠。那一年你看着聚会后一路回家的老同学一个个离开，只剩下你们两人并肩而坐，你简直已经没话找话，他却还游刃有余出言调戏，你只好用奶油送他洗脸，暗自靠上冰冷的车窗玻璃。
第十一年，你们二十五岁，庸庸碌碌的日常一点点蚕食你的自我戒备，你甚至习惯了装作自然地和他煲电话粥，其实只想听听他的声音又不敢太常见面。那一年你看到他神奇地敲开自己宿舍的门，又轻易被他的蛋糕收服，想着或许这样混过一辈子也是幸福。
第十二年，你们二十六岁，小心守备已经成了你的习惯，平淡无奇的生活好像一束涓涓细流，你真的都要以为自己和他的一生都可以这样度过了。那一年你和他预定去唱歌到天亮，却在出门前接到母亲的电话，父亲急病，等你赶到医院时竟已经离世，你四顾茫然，唯一确定的是关上手机不去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怕如果在自己最恐惧无助的时候他还在你身边的话你会想抓住他依靠他再也不要放开，而如今你看着年迈憔悴的母亲，已经不能这样做了。
第十三年，你们二十七岁，你发现原来在这座城市要逃避一个人这么简单，原来真的没有什么人是放不开的，原来要强迫自己做另一个人并不是太难。那一年你陪着固定很久的女朋友去看电影，却忽然想起十八岁时那一场惊梦，转眼已经快十年了，于是你在光影交杂中暗自笑了笑。
第十五年，你们二十九岁，实在是结婚的好年纪，你的母亲乐开了花，安安稳稳和你相处了四年多的安静女子要成为你的妻子了，你犹豫再三还是在最后寄出的一张请柬上填了他的名字。那一年你接过他的礼物，就和十五岁时一样藏在了自己床底下，你在婚宴上最终没有找到他，只是笑着吞下一口酒，新娘担心地看着你发红的眼眶问你没事吧，你凑上前亲了亲她说：“白酒太呛了，我们偷偷兑雪碧进去吧。”
第十八年，你们三十二岁，你算是家庭事业双丰收了，尽管总是埋头工作，然而妻子温柔，母亲安然，刚出生的女儿更是可爱，而你母校的附中更是高薪聘任了你。那一年你又收到他给你的生日礼物，却直接被放进了箱子里锁起，自从你结婚以来每年都如此，他快递来，你甚至没有勇气拆开。
第二十二年，你们三十六岁，你带的第一个高三班毕业了，你忽然好像空虚起来，工作之余花了大把的时间来陪伴妻子和女儿，你猜想自己终于也能开始“正常人的生活”。那一年你在街上偶遇他，谈笑间好像回到了从前，你真的以为可以重新以朋友的身份站在他的身边，无悲无痛，或者说为此庆幸。
第二十七年，你们四十一岁，短短几年你就又习惯了作为他挚友的生活，或许是一把岁数了，要扮演一个有些距离感的旧友角色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了。那一年你却没想到自己再败一节，仅仅是他深夜的一个电话，“生日快乐”这听了成千上百次的四个字而已，就足够你独自发呆一整夜。
第三十三年，你们四十七岁，你猛然发现自己根本没能抛弃自己企图逃离的世界，只不过是将幕布遮上以为这样就能粉饰太平，然而只要他轻轻伸手，假象依旧轻易地支离破碎，原来自己这么多年只是逃避，一旦他找到了你，你真的仍然无法拒绝他。那一年你拒绝不了他的邀请参加同学会，拒绝不了他的邀请被他送回家，拒绝不了他的祝福想起自己的结婚纪念日。
第四十年，你们五十四岁，你想，放弃吧，这么多年了，你仍然是放不下，从来不敢主动接近，却又永远无法拒绝他，那么，就让你一切顺遂地留在他身边也好。那一年你觉得自己愚蠢得好笑，多少年的兜兜转转，最终茫然无助的时候还是逃不过抓着他的手，依靠在他的身边，好像除了他什么都没法留住。
第四十八年，你们六十二岁，三年前你的妻子最终拖着重病去世，那以后的每一天你都无法不自责，尽管你的欺骗给她建构了一个看来完整温暖的家，但你始终没有给她最需要的真爱。那一年你去给妻子扫墓，虽然他就陪在你身边但你还是忍不住落泪，连你自己都搞不清自己对着妻子的名字说了一遍又一遍的道歉究竟是说给她，还是他，还是自己的。
第五十五年，你们六十九岁，疯狂埋头工作时留下的病根终于压垮了你。
你预感自己时日不多，躺在医院却竟觉得轻快起来，倒是有幸能看到自己疼爱的女儿怀中的下一代新生命，甚至还能看到他依旧时常陪伴。
你有时偷偷地想，自己恐怕一直都是自私的，居然觉得也不枉自己这一辈子就挂死在他这一棵树上了，尽管这棵老树什么都不知道。
那一年你平淡地说着自己时日不多，看着他担心斥责都觉得安心，认为自己这大限将至的年岁也可以任性地当一把坏人了。
那天午睡前你终于拉住他道：“单人病房怪冷的，陪陪我吧。”
这是你对他说的唯一一个请求，而他笑着坐在你身边，你仔仔细细地看清他如今满脸褶子白发苍苍的模样，和旧年在学校里倒也没有多大区别，才终于安心地闭上眼睡了。
你笑，心想这大概勉强能算是你今生唯一一次勇敢了。
即使这勇敢，也是如此胆怯。
=FIN=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下篇：一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