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你来人间一趟（短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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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夜阑人静，万家灯火灭，只有淡淡的月静静地注视着这个世界。
小巷隐秘处，一家不起眼的私人诊所还亮着灯光。灯光微弱，不足以点亮黑暗的世界，却足以为所等之人指明方向。
戴着眼镜的年轻医生坐在诊所的长沙发上，白大褂被随意丢在靠背上。他捧着一本诗集，似乎看得很认着，眼睛直直地盯着书本，却始终停留在同一页。
这便是诊所的主人，姓吴，一个医生。
“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不知是第几遍读到这一句了，可一直注意着的门口却毫无动静。医生不禁皱眉。
“咚咚”，门口突然传来两声低低的敲门声，之后便再无声响。
但医生眸中却露出喜色，他知道，是那个人来了。
医生急切地打开门，朝门外唤了声：“小哥？”
无人回答，只是多了把染血的黑刀顶在他腰间。
医生并未抗拒，只是望着刀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然后默默地让那人进来，又默默地关上门。
这便是医生所等之人，一个杀手。
进屋后，杀手才放开医生径自走向长沙发。走到沙发跟前，他握刀的手忽然一紧，一手捂着腹部浑身一颤，竟吐出一口血来。
“小哥！你……”医生连忙搀扶住他，紧张地盯着那触目惊心的红色。
杀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撑着沙发坐了下来。医生见状只得干瞪了他一眼，便匆匆去取来伤药。
待医生替他处理好那狰狞的伤口，杀手已不知是睡着或是痛晕过去，额角还挂着几滴汗珠，但手里的刀依然紧握着。
医生无奈地摇摇头，将汗珠轻轻拭去，又试了几次才把刀从杀手手里取出来，放在一旁的桌上。
2
医生永远忘不了和杀手的第一次相遇。
那时流感频发，平常冷清的诊所也多了些收入，甚至偶尔夜间也会有人来问诊，他便干脆熬到半夜再睡下。
一天午夜，门外传来两声轻轻地敲门声，只两声后便再无声响。
医生觉得奇怪，本以为会是什么恶作剧。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会不会是什么胆怯的小孩子，于是便去打开了门。
门外一片漆黑，只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他，冷声道：“别动，进去”。还有一把架在医生脖子上的寒刃。
待进屋，杀手质问：“医药箱在哪？”
到这时，医生才惊觉杀手染血的右臂，声音颤抖地提出：“我是医生，我…我来帮你包扎。”
杀手沉吟片刻，放下刀，警告道：“不准出声。”
医生连连点头，手忙脚乱地替他包扎起来。
一阵长久的沉默，医生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情绪，突然开口：“这位小哥，我知道我现在没什么资格和你谈条件，但我还是想请你……不要杀我。”
医生说到这儿顿了顿，抬头瞥了杀手一眼，“我承认，我就是个贪生怕死的人，谁不想活着呢？更何况，你留我一条命，对你也无害处。”
医生又看了杀手一眼，却见那双冷清的眸子也正盯着自己，竟惊出一身冷汗来。
待他缓了缓情绪，才继续说起来。
“我不确定小哥你是什么身份，但也猜得出个两三分。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生，对抗你自然是不可能。就算你走之后再报警，我对你一无所知，又一无人证二无物证的，说不定人家还以为我是去捣乱的。况且你今后若是受了伤，也可以来我这里……”
医生刚说完这话就后悔了，这岂不是诅咒人家受伤！
而医生却从未想到，若是杀手非要杀一个人，再多的诱利与威胁都只是聊胜于无。
“好。”杀手答应。
而医生也从不知道，杀手也是有杀手的原则：不必杀的人，绝对不杀。
医生暗喜，忙道：“那就这样说定了！”
杀手瞥医生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医生又惊得一颤，一不留心触到了伤口，连连小声道歉，处理伤口的动作也随即放缓。
杀手恍若未察，只是闭了闭眼睛，然后看向窗外。
窗外，无尽的黑夜里，渗出点点微亮的星光。
事后医生常想：若是当时自己没有去开门，那之后的事是不是也不会发生了。若真是这样，也不知自己是该高呼幸运还是沉吟惋惜？
而此刻，医生扶着这位已经是“熟人”的杀手在长沙发上躺下。
虽说是熟人，但医生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知道他姓张罢了。
想到这儿，医生自嘲一笑，熄灯，在长沙发另一侧躺下。
黑暗里，医生看着身旁月光勾勒出的轮廓，弯了弯嘴，轻声道：“晚安。”
半晌，四周寂静，只听得见医生均匀的呼吸声和偶尔的鸟鸣。
杀手紧闭的眼蓦然张开，月光柔和了淡漠的眼眸。
3
第二日，医生醒来，见杀手正坐在他身边捧着杂志，而不是如往常一样消失不见了。
这在医生意料之中，他知道杀手这次的伤需要时间休养。但看到这幅景象时，他还是不禁笑了起来，忽觉阳光也明媚了几分。
医生瞟到杀手正在翻着一本地理杂志，正读着的那页印着长白山连绵的白雪。
医生笑着道：“长白山旅游倒是挺好的，上次去过的昆仑山风景也挺不错，不过定居还是在咱们杭州好。四季分明，气候湿润，是个养人的好地方。虽然最近房价涨得很快，但是租的话…...”。
不知从何时开始，医生对杀手从畏惧渐渐变成了想要亲近。
每一次，医生都会唠叨几句，内容无非是什么生活多美好，甚至有时还会放新闻联播让杀手知道全国人名多幸福，明里暗里地示意杀手金盆洗手算了。
但这杀手就象个闷油瓶子，从不搭话，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医生自说自话久了，也觉得没意思，便拿起一本诗集，兴致勃勃地念起来。
“ 夏天，如果这条街没有鞋匠，我就打赤脚，……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杀手闻声抬起头，看向坐在窗边的医生。
金色的阳光倾泄在窗台上，医生墨色的发丝上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芒。阳光的气息弥漫整个诊所，连杀手的眼里也染上了几分暖意。
“再念一遍。”
医生转过头朝他一笑：“好啊。那我就念我最喜欢的一句‘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这似乎是他们相处以来最美好的一个下午，可这个下午却再也回不去了。
4
这次离别时，杀手破天荒地说了句“再见”。
医生欣喜之后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便问：“你要去做什么？”杀手漠然道：“与你无关”，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医生不安，借夜色尾随其后，却在一个岔路口跟丢了人。
正想放弃，一转身，竟听到“砰”的一声从身后响起。枪声破空，飞鸟惊散。
小哥他没有枪，那么，开枪的是谁？被击中的……又是谁？
医生脑子一炸，木在了那里，顿觉一阵天旋地转。
一个急切地脚步声渐渐传来，医生想逃跑，却无法移动手脚。
脚步声越来越近，转眼已到医生身后，却又突然停住。
一阵长久的沉默，身后的人忽然冷声道：“你跟来干什么？”
医生听到这声音先是一惊，随即是按捺不住的狂喜。
他飞快跑到那人跟前，抓着那人手臂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并未受伤才激动道：“小哥，刚才我听到枪声，还以为……你、你没事就好。”
来人正是杀手，他见医生如此担忧，也放缓声音低声重复：“你跟来干什么？”
“我担心你啊！”
杀手放开他，侧身望向不远处的路灯。
良久，他突然淡淡道：“回去吧。你不应该卷进来的，这里面的水，不是你蹚的。我不需要你的担心，和我在一起，只会连累你自己。”
医生愣了一下，下意识就数了一下，四十一个字，他竟然说了这么长的一个句子，这太难得了。看了看他的表情，却又看不出什么来。
杀手看着自己的手，继续道：“我是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如果我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没有人会发现，就好比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我存在过一样。”
医生说不出话来，想了想才道：“没有你说得这么夸张，你要是消失，至少我会发现。”
杀手朝医生淡淡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地转过身，背对医生，“不要再跟来了，回到你自己的生活中去吧。”
随即杀手离去，独留医生一人于灯光之下，目送他身影渐渐隐于夜色，不带走一丝光芒，。
5
之后医生再也没有见到过杀手。
日复一日，阳光一次又一次的洒落窗前，却再也没有人坐在那儿微笑着念诗，也再也没有人无声地望着那儿，目光温柔。
一天午后，医生接起电话，里面竟传来杀手微弱的声音，医生着急道：“小哥，你受伤了？你在哪里？”
“没事，别担心。”不知是否是电话的原因，医生竟觉得杀手一贯冷清的声音竟变得格外温暖。
杀手顿了顿，道：“我要出国了，避风头。”
“出国？那要呆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要……十年吧。”
医生一下子愣住了，过了很久才说：“那你回来的时候和我说一声，要来杭州玩，我也好接你。毕竟……咱们朋友一场。”
电话那头还没有回答，医生看着窗外慢慢落下的夕阳，似乎想起了什么，笑道：“小哥，我等你回来。”
电话那边，杀手靠在墙上，用尽最后的力气应了声“好”，按掉电话，缓缓倒在冰冷的地板上，鲜血横流。
杀手记得医生说过，杭州是个养人的好地方。所以他在杭州租了间房子，正巧在诊所不远处，他甚至能看见医生接电话时焦急的神情。
杀手也还记得医生曾许诺，如果他消失了，至少他会发现。而如今，他却不想让他知道。
杀手看着余辉一点一点泻进黑暗的屋子，照亮屋子的每一个角落。他无声地微笑着，眸子里盛满了阳光，满足地缓缓闭上眼。
或许没有人会知道，在那个生与死的最后时间里，杀手又想起了那个午后，那人间最灿烂和煦的阳光，还有医生清亮的嗓音低声朗诵着：“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
渐渐地，夕阳没入地平线，苍穹被墨色笼罩。
小巷隐秘处，一家不起眼的私人诊所还亮着灯光。灯光微弱，不足以点亮黑暗的世界，却曾是一个人世界里唯一的阳光。
6
“醒醒。”张起灵推推靠在肩上睡着的吴邪。
吴邪慢慢抬起头，朦胧中看到大屏幕上的几个大字“《你来人间一趟》全剧终”，揉揉眼道：“放完了？那走吧。”
“我说小天真，你可真能耐！电影还没开始、还放着广告你就睡着了。”一旁的王胖子拍拍吴邪肩膀，调侃道：“你看小哥肩膀酸的，还不去给人家揉揉！”
吴邪一阵尴尬，注意到张起灵正揉着僵硬的肩膀，连忙上前讨好道：“小哥你看我……真对不住了，我帮你捏捏吧。”
“不用。”
见他拒绝，吴邪伸出去的手正要收回来，却被那人反握住。
“陪我上街走走。”张起灵忽然道。
吴邪一愣，然后笑道：“好啊！小哥你来杭州好几天了，还没带你好好逛过。喂，胖子，跟上！”
无视胖子“你们小两口卿卿我我，胖爷我上去凑什么热闹”的嘀咕，吴邪热情地介绍着：“小哥我跟你说，街口那家葱包桧特好吃，真的！你别看他店铺小……”
见吴邪似乎激动过头，张起灵微不可察地笑了一声，低声无奈道：“我只是……想看看太阳。”
一行人说笑着走出电影院，身后黑色的大屏幕上最后留下一句话
——“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你来人间一趟（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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