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六年》逯之露

1、第一章

　　西凉醒的时候，乳白色的烟雾正腾腾的从美人湖畔升起，兀自神秘，带着泰戈尔笔下才有的诗意，大雾化裙，秋草为画，天如镜似清带云，水如心似舒攒怨，飞鸟出巢，雄鸡破晓，太阳临世。哪该是，好一场天地盛宴，好一幅秋色倾城！而那一位，似是露珠化成的仙童，眉眼如画，悠然躺在那一幅画里，带着人最本真的姿态，贸贸然，闯进了心里。
　　“ 我的小少爷哟，您怎么又不穿鞋呀，您身子骨弱，虽说刚过秋，天倒也凉下来了，以后我伺候您起身，您再起，要不然可该得生一场大病呢。让先生夫人心疼呢’阿长推门进来时，就看到那琉璃猫眼的男孩儿赤着脚，痴痴地趴在窗前，光打在那孩子的身上，朦朦胧胧，印着他眼底雀跃的神采，叫人看了，心底偏生无数的柔软，不敢上前触碰那一身美好。“阿长，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下次绝对绝对听你的，不会悄悄下床。我不会冻着自己的。你知不知道，早上的美人湖真的好漂亮哦！”西凉的声音极软极糯，带着撒娇的意味，甜得要命，他偎在阿长的怀里，声音却亮“好香，阿长，你身上好好闻。”阿长本就心软，如今更是生不起气来，“好好好，真是拿你没办法哟。不过下次可不许再这样。”
　　不让少爷出门，其实阿长心里是明白的，少爷身子骨这样弱，的确是不能和其他少爷小姐玩闹嬉戏。顾府规矩也严，几位领事不许少爷出门，表面的敞亮话说得好听，什么休养，什么不易劳累。说到底，还不是怕少爷抢继承权。她一个下人，终究插不上话。只能拼命的去心疼，苦了少爷，六七岁的孩子，哪有不爱闹的，没有同伴，先生夫人又忙。少爷只能自己跟自己玩，却分外的懂事，从来不去哭着喊着要出去，连只是偷偷看了窗外，都是第一个道歉。这样好的孩子！阿长蹲下身替他穿上鞋子，“少爷，家主大人选了一批很好的孩子，大约年岁跟您相仿，不日您就会有朋友跟您一起玩了。”“真的吗？阿长阿长，你没有骗我吧，真的会有人愿意陪我吗’听到这，西凉真的高兴了，自己还没有一个好朋友呢。他会是男孩还是女孩？他会和自己一样喜欢画画吗”可是。。。。。。“怎么了，少爷？”‘可是阿长，会不会他们都不愿意呢，我不能出去，也不像哥哥姐姐会那么多东西，他们会不会不愿意陪我呢？”西凉很害怕会没有人愿意陪自己，他害怕自己还会一直一个人，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总之他希望不再有这种感觉
　　孤独的深度，向来不会因年岁几何而改变，只要稍微有一点心灵上的缺失，它就紧紧的缠绕上来，发狠的窒息，抵不过逃不脱。六岁的西凉，绝不会想到，他六年的孤独，会被一个女孩颠覆。而此后，虽没有了孤独，他却被另一种更痛的情感左右。一切种种，皆为因果。
　　不知怎的，阿长听了这话，鼻头就开始一阵阵的发酸，怎么，怎么会有这么招人疼的孩子，该不是上天派下来专让人怜惜的吧？！“不会的，少爷这么好，他们一定愿意和您玩的，别担心啊。而且少爷不是说有很多宝贝吗，到时候送给他们几件，一定会有孩子愿意陪少爷的。”“对呀对呀，我有好多好多宝贝呢，阿长都不知道呢，等到他来了，我要全部送给他，他要想听什么故事，我一定会很认真的给他讲的，嗯，要不然，我把我的牛奶也分给他好了。还有，还有。。。。。。”西凉坐在床上嘟着张脸，小大人一样，可爱得紧，偏偏皱着个眉头，还使劲想还有什么可以送给这位幻想中的朋友的，一抬头，就看见阿长努力憋笑的面庞，“好了啦，阿长，你又笑我，好啦好啦，不许笑。你说他会不会喜欢这些呀”阿长好不容易才把笑压住，顿顿声，开口，“少爷这样倾尽财物，那位朋友，嗯，一定会喜欢，不过，嗯”阿长趴在西凉耳边，悄悄说“要是他把这些东西都卷跑，还不留下陪少爷的话，该怎么办呢”闻言，西凉狠吸一口气，小脸都吓白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别人对他好，他不仅不知道感激，还欺骗别人的。””“哎，那倒说不准，说不定少爷遇着的这一位，心肠不好，肚子里弯弯绕绕看不清楚呢。”“那，那，阿长会帮我吗？”“那可说不准，谁让少爷把好东西都给了别人，一点都没给我留呢。”
　　阿长存了心要逗他，连声音里都带着些许压抑的笑意，惹得西凉这只小猫彻底炸毛，“阿长，你又取笑我，不跟你玩了。”眼看自家少爷就要耍小性子，阿长赶忙认错，“好了，我的小祖宗，可别生气了，阿长不该这么说，谁舍得骗咱们西凉少爷呀。要真遇上了这事，管包我身上，绝不让您人财两空。话说回来，明天他们就该到了”西凉气消得快，又听见阿长这么说，更是抓着阿长的袖子让他说清楚，“是直接到我们这里吗？”“不是，先到家主大人那里，经过家主大人挑选，再送到各位少爷小姐这里，伺候顾府各位接班人的，可不敢马虎，肯定都是很好的孩子。我听夫人说，家主称他们为“襄者”。“襄者，那是什么意思啊”
　　“ 这，我也说不清楚”阿长抬头看钟，催促道“好了，少爷，明日的事明日再说，您现在要再不快点去请安，夫人就该着急了。”西凉撇撇嘴，只得作罢，不过心里还在悄悄想，襄者，究竟是做什么的？
　　襄者，助也。一位好的当权者，除了他自身的才干谋略之外，谋士的运筹帷幄也是极重要的。顾府家主太了解了，一位死心塌地的忠臣会对他们有多大帮助。这些孩子全都出自顾府的旁系，顾府枝叶甚多，子孙更是遍布大江南北，这些孩子虽然只是沾亲带故，但好歹也是顾府的血脉。他们中也有着极好的苗子，甚至有超越正统的才学。他们只是缺机会，而现在就给他们机会。通过考核，从此一生呆在应属的正系身边，辅佐他们，跟随他们，而他们自己也可以享受和正系同等的机会和教育，以此从同龄人中脱颖而出。这是这些孩子梦寐以求的机会，他们如果想要做人上人，就必须学会抓住机会爬上去。

作者有话说

　　多谢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