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浊久

5、第四章 红袖添香？

　　我睁开眼，天色灰蒙蒙的，还有半轮残月挂着。我伸手盖住眼，又是梦。我已有近四年未做过梦，而这趟京都来的，不到十天我便接连做了两个如此不祥的梦，都说梦境是相反的，但愿如此。
　　我翻了个身，本想再睡一觉，却又猛地睁开了眼，挣扎了半天，终于慢吞吞的起身穿起了衣服，险些忘了，今日要去南苑，还是早点的好。
　　随着小路转过一个弯，看着眼前的几棵枯树，和陌生的一片假石，我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粗。

　　我再一次在这将军府中找不到路了。
　　顺脚踢开脚边的一块小石子，我看了看周围一个个怪异嶙峋的石头，简直是和它们相顾无言，天色已经有些蒙蒙的亮了起来，应是快过了寅时了。清晨的微风吹过树上不多的残叶，沙沙的极轻的微响着……不，那是衣袂摩擦的声响。

　　我极快的一侧身蹲下，紧贴在了身后的石，抱住胸前不大的包袱，屏住了呼吸。
　　一个男子压低的嗓音响起道：“主子，事情办妥了。”
　　没有听到回答，只听见那个声音停了一下，继续说道：“他们已经接下了，如今应该已经到了，另外信也已经送到了，这是那人的回信。”
　　依旧没有回答，只有衣料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许是那人正在取信，紧接着又是一片死寂，我紧咬住下唇，僵着身体，不发出一点声音。
　　另一个人终于开口说了话，有些低的嗓音，道：“既然来了，出来吧。”
　　这声音我昨天才听过。是南苑的那人。
　　我犹豫了一下，伸手揉了揉腿，准备开溜。就我看来，撞破密谋，不是被沉湖就是分尸埋了，不管哪种死法都不大舒服。
　　“你倒真把这儿当自己府上了。”第三个男子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我生生的顿住了身子。“啧，还真是用的一点不客气啊。”
　　“那是自然，否则怎对得起你这般牺牲。”
　　我松了口气，听起来来人应该就是这将军府的正牌主子，方扶。
　　南苑那人复又开口道：“以杨斋的性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你向圣上为她求的那画，可要护好了。”
　　我一激灵，竖起耳朵仔细的听起来。
　　“哼，难道我还会怕杨斋那小子不成？”
　　“你也知道他有多护他妹妹，若不是圣上赐下那张图，恐怕他早就带人闯进你这将军府了。”
　　“当初只是我欠他父亲一条命罢了。”他低声说道，“再说他又不是怕一张画，如今纵使是图丢了，他……”
　　“要是真丢了，你觉得你还能若无其事的完婚？”
　　方扶静了一下，有些不耐的开口道：“知道了，直至大婚当日，我都锁在房内，派人严加看守就是。”
　　南苑那人忽而轻笑一声：“你倒是惹得一身桃花债，人家姑娘都追到这来了，出来！”

　　我犹豫了一下，到底迈出腿走了出来，福了一福道：“奴婢见过二位大人。”
　　一下子安静了片刻，方扶开口，隐隐带着一丝不悦道：“这片石林不是下人该来的地方，没有人告诉过你吗？”到底是将军，一句话便带上了肃杀之气。
　　我二话不说的跪下，俯下头，尽可能的抖了抖嗓子道：“大人饶命，奴婢本要去南苑，只是一不小心迷了路，并不知这是何处，望大人饶命啊。”呸呸呸，险些嗑了一嘴的泥。
　　“南苑？”方扶顿了一下，想来是抛给了南苑那尊大佛一个疑惑的眼神。
　　“你抬起头来。”南苑的佛开了金口。
　　我一咬舌头，生生疼出了几滴眼泪，泪眼朦胧颤颤巍巍的抬起了头，不知是否颇有梨花带雨之姿，能够让人怜香惜玉一下。
　　“是我昨日和你说要的那个丫鬟，”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的声音，顿了一下，眼前玄黑暗纹的袍转了个边，接着道“起来吧，同我回南苑。”
　　后一句话自然是和我说的，我堆起一个欣喜的表情，急忙拜了一下，擦了擦疼的飚下来的几滴眼泪，口中念道：“谢……谢大人…”搂着胸前的包袱，急急忙忙一路小碎步的跟上，把方扶考究的眼神一路甩到身后。

　　手上规律的打着圈，我眼神放空的看着手下的砚台，过了许久，摇了摇头，硬生生的憋下一个哈欠眼中积下一汪泪水，眨了眨眼睛，偷偷瞟了一眼书案旁正提笔也不知在写什么的“主子”。
　　想不通啊想不通，他调我过来不是因为我识字么？可是我这几天干的活无非是磨墨，添灯，整理房间，还有跑跑腿，这种活计和识不识字可有半分钱的关系？难不成当真看中我的美色？想谱一段红袖添香的美谈？
　　我想到这里不由得一抖，又瞟了他一眼，高挺的鼻子，轮廓分明的脸，随意束起的发，长的虽没有师兄精致，但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倒是一点不输师兄……啧啧啧，倒是一眼看上我了？这么说来我也终于要命犯桃花一回了？
　　我伸手偷偷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脸，手下不太真实的触感让我怔了一下，登时安下心来，我现在这副模样他若是能一眼看中，那满京都的街上怕是都跑着他的意中人了。
　　正乱想着，他已经写好了信，塞进了信封中，又掏出一张不知道什么东西，一同塞了进去，用腊随手封好，伸手递给了我道：“去倚风苑交给方将军。”
　　我应了一声是，正要退出，他又喊住了我，我停下脚步之时，他已经从我身旁先踏出了门，声音似乎含了一点笑意道：“今夜我不回来，明日我会叫韩达来接你，你打扮一下，明天得随我出趟门。”
　　我楞了一下，韩达就是那日在书房翻箱倒柜找书的护卫，这个我倒是知道。
　　只是这句话怎么听怎么不对，但是哪里不对我又说不出来，今晚不回关我什么事？哦我是他丫鬟。为什么要带我出门？哦大概是要有人照顾着。他出门就出门，我打扮什么？哦大概是太丑了怕丢人？
　　边走边想了一圈勉强理个清楚之后，回过神来，我已经走出了门口，望着前方幅员辽阔的将军府，捏了捏信。一个府里叫我送信？他就不能换个方法连络感情？或是高抬他的贵脚，出门前多走两步也成啊。
　　再说好端端的一个将军府大成这样，还弄得跟个什么阵法似的，指不定贪了多少军饷，迟早让人给抄了！我狠狠的咒了两句，无可奈何的迈开了脚。
　　走至府内的一湖莲叶边，我突然停下脚步站定，混了几天丫鬟，累的险些想不起自己是个贼了。
　　进府前我与师兄师姐都没有料到，这将军府竟然严到连府内的下人都基本上都无法出去。本以为会与师兄师姐断了联系，不想明日便有机会出府，我一捏信，看来我的运气还没有用完。

　　这南苑大佛的底细，定要叫师兄师姐查上一查。

　　一路辛辛苦苦，终于行至倚风苑，迎面便走出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我连忙凑上前去，堆起一个讨好的笑道：“这位大哥，我是南苑的丫鬟，主子叫我把这封信交给方将军……”说着我伸出信，直接用行动来表达我剩下的意思。
　　只要他接过信，我就算是大功告成了，横竖没人叫我一定要亲手交给方扶。
　　不想那侍卫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竟是一扭头，挥挥手头也不回的走了，边走边大咧咧的说道：“自己进去随便寻个地方放了不就得了……”
　　说到一半却是顿了一下，挠了挠头，转身走了回来，顺手扯过我手中还没来得及收回来的信，便往屋内走去，边走边嘟囔着：“差点给忘了，爷爷的。”
　　这位大哥的节奏太快，我只觉得有点跟不上，一路目送他走到一间屋子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啪一声，门便关上了。
　　只一眼，我便看见了正对房门挂着的《香草美人图》。
　　我不会认错。
　　心莫名的跳的飞快，有些东西不断放大，在脑海中迅速串成线，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句脆生生的：“姑娘。”
　　我被吓了一跳，一回头，是一个穿着嫩绿水裙的姑娘，脸上挂着盈盈的笑意，丫鬟打扮，看起来有些眼熟，没等我回忆起来，她已经接道：“我家夫人叫你呢。”
　　我顺着她的方向望去，果然不远处立着一位白衣黑发的女子，淡淡的望着我。是方夫人。

　　哦是了，那个满脸柔柔笑意的丫鬟叫做连舟，我们见过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