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洛哥月色》长夜无歇

9、再遇

　　许公子要离开的时候，温雨依言去送他。

　　小区里的花影浮动，佳人低头走在被灯光打湿的石径上，许远定了定神，这确实是属于自己的良宵。

　　可在自己的良宵里却不得不提另一个男人的名字，真真是极煞风景。

　　路快要走到尽头，温雨定住看他，“你......要跟我说什么？”

　　许公子手插在口袋里，沉默片刻，用近乎无奈的语气开口，“秦少棠坐过牢你知道吗？过失致人死亡罪。”

　　两秒钟的时间，看着小脸由红转白，确实挺残酷的。可温雨震惊之余却用着极其疑惑的眼神望向他。

　　那是极其不信任的询问，许公子没料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心莫名有些疼。

　　在温雨面前说秦少棠坏话，就好比在喜欢的人面前打自己耳光，这一点，许远是知道的。

　　可他还是开了口，赌的便是其中的情谊，然后他输了。

　　许远摸了摸口袋里的烟，复又收回手，冷风吹进他的衣领，浑身的不自在。

　　“温雨。”许远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似在自嘲一般，“秦少棠确实坐过牢，不用我说，这是事实。你有空自己去看那些资料，你学过的应该比我懂。我之前在想，我这样做你会不会觉得我卑鄙呢，可我只是这样想想，我觉得小妞应该不会吧。”许远盯着温雨的眼睛，唇齿间略感苦涩，缓缓地说道：“我之前伤害过你，我很愧疚。我没有告诉你，因为我有私心。但我今天只是想给你提个醒，没别的意思。”

　　许公子一口气把话说完，背过头去，正好呛了口冷风。

　　温雨听完，鼻子却酸酸的，看了他半天，才憋出一句：“对不起。”

　　许公子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个样子，“别啊，是我话说重了。你回去好好看资料，自己做决定吧。”

　　温雨点点头，又汪着大眼睛看他。

　　许远又笑了，想摸摸她的脑袋，手抽出来又插回口袋里。“别送了，回去吧。”

　　温雨一直看着许远在视线中变成一个小点，才默默离开。许远说得很对，他只是好心。自己根本没有考虑过那么多，别说是秦少棠坐过牢，他有没有老婆，有没有女朋友，他是干什么的，完全一无所知。她爱的只是谷染，可她觉得秦少棠就是谷染。

　　那天晚上温雨折腾到很晚，梦里朦朦胧胧看见谷染全身是血，被关在监狱里，又梦到她与秦少棠第一次见面。恍恍惚惚，梦里梦外，一点也不真切。

　　第二天周忆维打电话到律所，说温雨发烧了。

　　全身无力，头脑发晕，加上例假还在身上，这种感觉简直糟透了。更糟的是周忆维还要上班，温雨几乎是一个人在床上自身自灭。

　　明明晕得要命，还偏偏要去看一眼手机。秦少棠的微博停更在四年前的五月八号，温雨看了一眼就不自觉地哭了出来。

　　四年前应该是秦少棠事业最顺风顺水的时候，而他却在人生的最高点跌入谷底。

　　温雨干巴巴的望着天花板，那个时候秦少棠会不会也很无助？

　　她把手机捏在手心，迷迷糊糊地闭上眼。

　　周忆维回来的时候，温雨脸颊泛红，一个人哼唧哼唧，不知道在讲些什么。

　　凑近了听，才发现是什么，“我该怎么爱你呢？”

　　周忆维一爪子上去，帮她把衣服穿好，直接拖着去医院了。

　　吊上点滴，温雨人变得有些清醒，周忆维买了两碗粥回来，两个人就在输液室一边看电视一边解决了。

　　“姐姐上了一天班就陪你喝这个，等你好了，给姐姐做好吃的，知道不？”周忆维歪着脑袋倚在旁边的座位上，咬着勺子对着她笑。

　　温雨看着她那个样子，心暖得一沓糊涂，“那肯定的，你想吃什么都行！”

　　许远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温雨三瓶水差不多快吊完了。

　　“你喝酒啦？”周忆维看着许远那张潮红的脸，真是猪队友啊，给个机会都坑。

　　许公子“嗯”了一声，皱着眉看了看温雨惨白的小脸，又扫了一眼被戳肿的手。“这谁弄的啊？”

　　许远的声音拔高，温雨拉他坐下，“我筋络太细，没办法的。”

　　许远皱着眉盯着周忆维，有点埋怨，“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

　　周忆维瞪他，“我倒是早给你发短信了，你不是才来吗？”

　　许公子很挫败，默默地去倒了杯热水，让温雨握着。“烧到多少度？”

　　“将近四十度，就差脑子烧坏了。”周忆维搭腔，又捏着鼻子，一脸嫌弃，“你身上什么味啊，这么冲！”

　　酒味混杂着蒙菲的香水味，确实好闻不到哪去。

　　许远自觉地起身，对着温雨说，“我出去吹吹，等会过来。”

　　温雨见他走远，小声对周忆维说，“你干嘛喊他来啊？下次不许了啊！”

　　“嘿哟，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把你拖回来还再把你拖回去啊？大晚上车多难打啊，而且人家多关心你啊，怎么着给人家一个机会嘛。”

　　“你看，我又不打算跟他好，老麻烦人家多不好啊。”

　　周忆维直接敲了她脑门，“那你把那什么棠叫来我看看。”

　　温雨抓抓头发，还是选择直接无视周忆维。

　　温雨这病滴滴答答拖了好几天总算好彻底了，正巧赶上律所的周年庆。简呈开明，把日子定在星期五晚上，疯狂过后，至少还有两天休息时间。

　　“我先出去一趟，各位晚上见啊！”

　　“老大，晚上把夫人带上啊！”汤汤激动地狂嚎了一声。

　　简呈赶到健身房的时候，秦少棠正好倚在那里喝水。

　　“你那么急干嘛？”秦少棠瞥了他一眼。

　　“我回去接黎辛啊。”

　　“接黎辛干嘛？”

　　“我们所晚上有周年庆的活动。”

　　秦少棠听闻思考了一下，随即开口，“把我带上。”

　　“你说什么？”简呈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秦少棠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把我带上，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我说老二你吃错药了？你以前不是最讨厌这些活动的吗？这可是我们所的周年庆，一帮人聚在一起，你也想去？”

　　秦少棠去柜子里把衣服拿出来，“你等我一下，我去冲个澡。”

　　简呈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不太好，真的。

　　温雨有想过与秦少棠再见面的情景，但没想到是在这种场合上。

　　秦总的头发被剪得很短，偏偏更显得眉目干净。温雨看了一眼，就感觉自己气血上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秦少棠也是一眼就发现了她，藏在人群里，安静不多话。偶尔会偷瞄自己几眼，然后又默默低下头。他忽然想起那些照片，嘴角就不自觉地带了笑意。

　　秦少棠的到来，使得整个气氛都变得不一样了。汤汤激动地去摇温雨，“雨啊雨啊雨，老大旁边那个你看见没有！！我好想泡他！”

　　温雨一听面色极黑，心里默念，是啊是啊，我比你还想泡他。

　　说起来周年庆活动其实也没什么，无非就是先吃饭，后唱k，再泡吧。

　　但是一群人聚在一起就很有意思，到了ktv，温雨默默挑了个里面的位置坐着，那个角度最好，对角线，一眼便可以看见秦少棠。

　　简呈搂着黎辛，黎辛记性好，巴着简呈的耳朵咬了一口，“最右边那个姑娘，是不是上次抱老二的？”

　　简呈默默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又看了眼秦少棠。

　　周围的人全在起哄，简呈出来主持大局，“今天一人一首成名曲，不唱的不许走。”

　　汤汤激动地大叫，“老大，我的让给你，你唱两首！！”

　　有人在下面乱喊，“光唱歌有什么意思啊，玩点刺激的啊。”

　　温雨听闻，去看秦少棠的反应，偏巧对上他的目光，酌墨沉沉，温雨的心就在那一刻下陷了一大块。

　　服务生推门，一排一排的酒杯排放在桌上。

　　秦少棠低声问，“什么刺激的？”

　　这是秦少棠今天第一次讲话，低低沉沉的男音，听得温雨脸都红了。

　　“真心话大冒险。”

　　此话一出，下面顿时一片唏嘘，“啊哟，卧槽，我当是什么刺激的东西呢？小学生玩的啊！”

　　那人不服了，“看你怎么玩啊，想怎么刺激就怎么刺激！”

　　简呈搂着黎辛狂笑，“别啊，老婆在呢，你们想怎么刺激啊？”

　　昏暗的灯光将每个人的荷尔蒙都刺激得极高，那人缓缓开口，“一张王，其余的牌都当平民。拿到王的人可以指定任意平民说话或者做事，比如，我如果拿到王，我就可以随便要求，甚至让温雨亲我一口。”

　　此话一说，全场沸腾，温雨的脸瞬间爆红，只有秦少棠默默盯着那个说话的人看了又看。

　　“槽，你这不是流氓要求吗？要是被拒绝了呢？”

　　“拒绝也好说啊，改成问问题呗，实在两个都不愿意，女的三杯，男的五杯。”说完他扫了眼桌上的酒。

　　“不玩不玩，这太丧心病狂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啊，只是玩玩嘛，难得的！实在不行就喝嘛，也没多大事！”

　　黎辛拉了拉简呈的领带，“我要玩我要玩，输了你帮我喝酒。”

　　汤汤拱了拱温雨，“雨啊雨啊雨，你要玩嘛？”

　　温雨下意识又看了秦少棠一眼，多好的机会啊，一定要玩，大不了就喝呗，幸好例假没了。

　　“玩！”

　　汤汤像是被刺激一般，“好啊好啊，我也要玩！吴建生打你主意哟，等会你拿到王让他出丑！”

　　确定了一下玩的人数，秦少棠看了温雨一眼，也加入其中。

　　“大家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啊！”

　　“快把灯打开，这昏昏暗暗的看不见啊！”

　　“你懂什么，要的就是这个气氛。”

　　大家围了一圈坐好，每个人脸上的神态各有不同。这是极其刺激的游戏，要的就是每个人心怀鬼胎。

　　第一轮开始，顾主任在大家的尖叫声中将牌翻出。她将碎头发全都别到耳后，换了个坐姿，目光灼灼，咬唇轻声开口，“我只问一个问题。”

　　“简呈。”

　　她将这个名字叫出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如果十年前的毕业聚会上我开口，你会不会留下来？”

　　简呈的心已经卡在嗓子眼了，奈何黎辛安静得很，只是静静地握住他的手。

　　顾烨华的目光毫不避讳，穿过黎辛直射过来，她这一问，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原来也有一段过往，下面安静得很，连窃窃私语都不敢有。

　　“不会。”

　　简呈回答的干脆，将黎辛搂得更紧。

　　顾烨华笑了，摊开手，“哦凯，我问完了。”

　　此时的气氛古怪得有些可怕，吴建生继续洗牌，这一次是汤汤拿到张王。

　　汤汤有些激动，也顾不得许多，指着秦少棠就说，“我想问这位帅哥你结婚没？”

　　在座的将目光全都集中到秦少棠身上，秦总直接开口，两个字，“没有。”

　　“哦耶斯！”汤汤像是捡到了宝，满心欢喜。

　　温雨心里的大石头也悄然落地，却不敢再去看他。

　　包间里的暖气很足，温雨脱了外套还是觉得很热。偏偏她看见秦少棠坐在那里就觉得很刺激，心跳加速，可自己运气太差，一次王都没有拿到过。

　　“啊呀，你们老问问题，一点意思也没有。”吴建生大喊一声。

　　“有本事你抓一张玩给我们看啊，或者谁抓了王往死里整他。”汤汤咯咯咯咯笑个不停。

　　有时候话确实不能这样说，因为说什么就会来什么。

　　吴建生将王翻出来的时候，那是一脸的扬眉吐气。他整了整衣领，看了眼温雨，一脸猥琐地开口，“我家有只小猫，叫起来奶声奶气的，今天一天我还没回家，怪想它的，温雨，我想听听猫叫，你学一下。”

　　这要求确实没直接上嘴那么流氓，可往细了想，也十分猥琐。

　　温雨的脸憋得通红，要她在一群人面前学猫叫，真做也可以，只是秦少棠在这她却不想这样。

　　“嗯？怎么样？”吴建生挑眉看着那张小脸。

　　旁边已经有人开始起哄，“老吴就是不要脸啊！”

　　温雨有些无措，伸手去拿酒杯，却被人止住，抬头看居然是秦少棠。男音像低音提琴，他默默开口，对着吴建生，“她表现得已经很明显了，要听猫叫你只能回去听了。”

　　吴建生有些恼怒，张擎却在一旁煽风点火，“那你就换个问题呗。”

　　“那好，我换个问题。”吴建生说。

　　他的目光扫过温雨，然后开始轻笑，“你对男人做过最亲密的动作是什么？”

　　秦少棠本来已经做好了帮她喝酒的准备，没想到温雨竟然开了口。

　　“拥抱。”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目光却突然变得大胆，直直地看着秦少棠，仿佛这两个字就是说给他听的。

　　“原来是个宝贝。”不知道是谁低声轻笑了下。

　　游戏还是继续，温雨这一次心跳却异常加快。纸牌上王露出一个脑袋的时候，温雨觉得自己简直要爆炸了。

　　她把牌摊在桌上，简呈笑了笑，“刚刚谁整你的这次可以报仇了。”

　　温雨微笑着，却摇头。她默默喝了一口酒，双眸剪水，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秦少棠看。

　　话说出口，带着微微的沙哑，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错过了这次机会，自己不知道又要等多久。

　　“秦少棠，我想知道，你这里有没有一颗黑痣？”

　　这个问题问得十分无厘头，但温雨的表情却显得尤为认真。她用手指了指着自己的左胸口上方，“这里，你有没有？”

　　“脱脱脱脱脱脱脱脱！！！！！”

　　几乎所有人都在起哄，秦少棠却很不赏脸的回答了两个字，“没有。”

　　温雨的表情很失望，这一点秦少棠看出来了。可他也摸不清这个问题的深意，秦少棠眯了眯眼，她一定又把自己当成别人了。

　　“秦总玩游戏真是一点也放不开啊！”

　　秦少棠听闻也不理睬，继续玩着游戏。

　　这一回终于轮到他当了一回King，秦少棠捏着牌，默默看了温雨一眼。

　　汤汤大叫，“帅哥！你想翻谁的牌子？”

　　所有人都等着他做出下一步反应，秦少棠却幽幽开口，“我想知道谷染是谁？”

　　大家都不知道他问的是谁，问的是什么意思，只有温雨怔然抬头，盯着那双眼睛却怎么都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