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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日(5) ...

  •   记忆总会被时光冲淡,是啊,即使有那样美好的开篇。那时候,华灯初上,月儿正圆,像极南师傅藏书中才子佳人的偶遇,我曾不屑,又曾憧憬……

      也不过是前年的上元节,想来竟模糊得如前世的记忆。上元节,穷人家,纸窗旋补寒穿穴。富家子,挽着佳人手,观灯猜谜赏明月。

      寒冬腊月少动弹,宫里一波波的飨宴赏下来,脸都吃圆了。热热闹闹过了新年,眨眼就要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豪富之家的年节过得自然舒坦,红罗炭烧得极旺,半月前三哥陪皇帝陛下狩猎,猎了顶大一只麋鹿,皇上赏了一半鹿肉让带回府里。红罗炭正好用来烤鹿肉,配上几味作料稍稍腌一下,放到红彤彤的炭火上一烤,一屋子的肉香味。

      王都水土丰美、物产丰足,又未受兵燹。这些年来南北停战,朝廷国祚平和,上元灯节自是极尽奢靡。往年的上元节,父亲或哥哥们都会带我去王都的灯市玩,这一年却不行。三哥去年封了四品御前带刀侍卫,皇命在身,伴君左右不能离;父亲和大哥二哥则受皇上召请,进宫飨宴去了。家中看家护院的壮丁虽不少,但父亲考虑到,由他们陪一个千金小姐出门实在不成体统。我心中慨叹,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规矩?男子可以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女子出个门就被说成是抛头露面、有失体统。

      父亲见我答应得爽利,倒颇为讶异。

      绣房里,香儿正如热锅上的一只小蚂蚁,手足无措。看到我进门,忙奔过来,撅着小嘴,极委屈地道:“小姐,我们真要去吗?老爷知道的话定会雷霆大怒,不知道要赏下多少板子呢……”

      我摆摆手,满不在乎,“放心吧,你不说,我不说,父亲怎么会知道?又不是没偷偷出去过,只要我们够小心,一切无虞!”

      父亲教子在王都是出了名的严厉,对女儿则另算。一来我是他老人家老来得女,全家的宝贝;二来,估计他心里也合计着女儿终究要嫁人,麻烦总要出门。所以,我想着,就算被爹爹知道,顶多罚我不能吃晚膳、不能吃点心或是到祠堂跪几个时辰,每回三哥都会偷偷从厨房带只鸡腿给我,何足惧?

      “可是,可是……”香儿依旧踌躇。

      我微皱眉,故作失望地叹息,“香儿,做本小姐的丫鬟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哎……”

      “有有有!小姐,就是上刀山下油锅,香儿都跟定您啦!”香儿立马拍胸脯表决心。

      我心中得意,套上早早预备下的一身男装,束发戴冠,又别出心裁在上唇上粘了假髭须,踱几个方步,摇一摇折扇,装出一副粗噶嗓子,“娘子,小生这厢有礼——”

      香儿忍不住“噗嗤”一笑,也忙套上一身灰蓝短打衫子,头戴八角小灰帽,将及腰长发全藏在帽中。好一个面如敷粉、眉眼活泼、十足伶俐的小书童。

      收拾妥当,我们做贼一般从后院角门溜了出去,因为经常溜出去玩,早偷偷配了角门的钥匙。虽然狼狈,却只觉刺激有趣,倒是香儿一路上战战兢兢,像见了猫的小鼠。

      也是凑巧,出府没多久便碰上一辆大马车,马蹄的的,不一会便来到繁华的西市。我心中嗟叹,真没白费了心思。华灯初上,无数的花灯如星子落地,王都的大街被照得亮如白昼。大道上,香车宝马,挤挤挨挨,百姓抱子携女,王孙公子风度翩翩,妙龄佳人以香帕遮了半边脸……一轮大好圆月,明晃晃悬于天边,如仙人玉壶,光转万束。

      当时时兴猜灯谜、对对子,文人雅士乐此不疲,许多花灯上贴了谜面儿,猜对有奖,不少人跃跃欲试。我跟香儿走马观花地看热闹,还买了一堆新奇玩意儿,只是苦了书童香儿,只恨不能长出八只手来。

      正逛得性起,前边聚了一堆人,传出吵吵嚷嚷的喧闹声和啼哭声,有热闹可凑,我火速扒拉开人群,挤进去。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是个干巴巴的老头儿,极力回护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他旁边还有把折了的胡琴,有两三个人上前,一把就将老头推倒在地,拉拉扯扯去拖那姑娘,那小姑娘嘤嘤啼泣,极力挣扎,可哪里挣得过几个大男人。老头儿爬将起来,就跪在地上,两手扯着一个人的袍子,求告着什么,那人一副世家公子哥儿打扮,冠上簪花,粉面油头,厌恶地一脚踢出,老头扑倒在地,抚了心口,老泪纵横。

      我看得心头怒火“噌噌噌”往上冒,世道险恶,我从南师傅那里也听来一些,不想今日给遇上了。我虽不是风流侠客,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救救也无妨。

      我刚跨出一步,便被香儿一把抓住袖子,“小姐,他们人多,这么多人都袖手旁观,您还是不要管这事儿了!或者,我们去报官……”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此时哪听得进香儿的话,撸撸袖子,便跳了出去,气势如虹地大喝了一句,“住手——”

      公子哥和他的喽啰们大概没料到,有人会胆大包天多管闲事,吃了一惊,停下手,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一脸荤相。

      “吆……是谁这么大胆子,敢管老子的闲事?”

      让人顶厌恶的眉眼神情。

      “光天化日之下,罔顾国法,做出这等欺男霸女的勾当,你算什么男人?”

      公子哥怔了一怔,大约是觉得我搞错了逻辑,正因为是男人才要找个美貌小娘子侍奉,狞笑说,“我呸——你可知道我爹是谁?”

      我垂头,几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闲闲玩起衣角。

      公子哥见我不接话,自顾自道,“说出来吓死你!我爹爹便是当朝的刑部侍郎!”这招倒是很灵验,围观众人唏嘘一片,嘀咕着,敢情这王法是他家定的。

      要不怎么说自古纨绔少为男,XX大人的家教实不敢苟同,儿子教成这样,想来官途也早晚断送进去。俗谚有云,富不过三代。想来是极有道理的,怎么寄望一个生来便含着金汤匙的人像寒门子一样头悬梁、锥刺股,十年苦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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