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离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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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叶再度醒来的时候，只迷迷糊糊地察觉到了冷。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泛上来的冷意，四肢百骸里没有半点热意，他疲惫而又倦怠，整个人仿佛沉在冰窖里，半梦半醒间，忽然想起了叶兰。
女人的容颜依稀就在眼前，温暖的笑颜却转眼被磨成了濒死的憔悴。她眼里含着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缓缓伸出手来。
乌叶屏住呼吸，感受到那只柔滑白皙的手轻轻贴上他的面颊，五指……毫无温度。
乌叶被冻得一个激灵，受惊似的苏醒过来，第一眼却看见了明晃晃的灯光。
那是将大块的石头整个镂空、雕刻上花纹，并且在其中灌油点燃以制成的灯，可以从屋顶高高悬下，将整间屋子照得如同白昼——纵观整个安昊部落，只有首领的居所才有这等气派。
这间屋子宽敞至极，摆设都是上好的，分明就是首领的居所，但一眼望去空无一人，也不知是在搞什么名堂。
乌叶确定四下无人后，猛地低头，借着那灯光看清楚了自己现在的情状。
手脚被缚着——确切来说，他浑身都被人用比他手腕还要粗的绳子绑得严严实实，乌叶尝试挣了挣，却没找着半点空隙。就算他有力气挣破这绳子，恐怕这绳子也会在那之前把他活活勒死。绳子的绑法粗暴且巧妙，牵一发动全身，大腿和小腿被绑在一起，乌叶每每手上使力，脚上束缚就加重，反之亦然，实在是顾头难顾尾，如此情况下，唯一能够勉强活动的方法，大约就是爬了。
乌叶不想白费力气，勉强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侧躺着，同时却不甘心地环目四顾，尝试寻找可以利用的东西。
他不知道其他人打算怎么处置他，但不用想也知道他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逃得出去也要逃，逃不出去也要逃，越是到这种时候，他就越不能慌。
乌叶思及此，忽然微一皱眉。他记得他失去意识是骨箭上带的毒所导致的，如果那骨箭上附的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他这时候早就没命了。对方明明可以捏死他，却要把他绑起来……对方已经做了这等事，明显不会是顾忌巫羽，如此作为，要么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要么……留着他还有用。
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了动静，有人推开了门，乌叶警觉地一回头，看清楚了走进来的人。
果不其然，是首领。
首领将双手负在身后，步子迈得缓慢而平稳，与巫羽有如出一辙的身居高位的傲气。部落里的人都知，祭司大人冷峻不近人情，首领大人却是温和的。不过这份温和到了乌叶这里就荡然无存了，乌叶自幼就清楚，首领大人看他十分的不顺眼。
在这位大人物眼中，他大约就如同一根破坏梁木的钉子，不拔掉总是不心安。
首领在宽大的木椅上坐下，沉沉看了一眼乌叶，“你醒了。”
乌叶淡淡问：“请问首领大人打算如何处置我？”
他这一问不卑不亢，不怒不喜，冷冷淡淡的神情像极了巫羽，倒看得首领眉头一扬，有些惊讶。纵然不喜，这少年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了，他从来当巫羽这儿子不过是个尖酸古怪不成气候的亚兽，不想这孩子年纪轻轻，应变胆色都丝毫不弱，落到这境地也没见惊慌失措。
他从来觉得这孩子从头到尾和巫羽没一点相像，不曾想这毕竟是两父子。首领将乌叶一张冰冷秀气的面孔看在眼中，倒是有些恍惚了，巫羽年轻的时候可不是这冷冰冰的鬼样子，如今部落里众人只知祭司冷如冰霜不近人情，却哪里识得当年的巫羽？他当年过命的兄弟啊……然而一晃数年，人事已全非。他和巫羽二十余年的交情，今日也不得不斩了。
首领沉下脸，目露寒光，沉声道：“我问你，巫羽可有传你巫术典籍？”
乌叶稍微诧异，冷声回道：“我没有巫力。”他自幼出入巫羽书房，这事在部落里并非秘密，就算此时矢口否认，大约也是没用的。
首领眯起眼：“巫羽可有传你巫咒中的第七卷，杀？”
首领平日和和气气，这一下满脸戾气魄力惊人，倒让人知道他这昔日的部落第一勇士并非浪得虚名。乌叶听得心中悚然，杀咒的存在本就是巫氏一脉代代相传的秘密，首领虽统领部落，却与祭司一族无关，竟对此有所知，实是惊人。他抬头直视首领，斩钉截铁道：“没有。”
杀卷上都是要人性命的禁术，按说没有强横巫力难以驱使，然而其中却有极少的例外。
杀卷上的第一句话，就是血可为咒——只要你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那么或许，这些毒辣的咒术就能助你成人之所不能成。
乌叶抿唇，无论巫羽给他看这些东西究竟是为什么，他不能把这些咒文交付出去。
首领并不意外乌叶的答话，却道：“你此番回部落，巫羽专门让你去了书房，在那里传了你杀咒，对么？”
乌叶面色不变，仍是道：“我又不会巫力，传我这些有用么？”他轻嘲：“首领大人，如果你对所谓的巫力好奇，请自去问祭司大人，又或差人去闯祭司大人的书房，我不过是个废物，首领大人多心了。”
首领笑了：“那我问你，你偷偷在手上的画的究竟是什么？”
乌叶脸色蓦然一变，想反应却已经来不及，首领一抬手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而后重重扔在地上，伸手拧住了乌叶手腕，乌叶虽极力反抗，掌心的血迹仍是露了出来。他手腕被绑，十指却能用，于是暗中划破手指，自首领进屋就开始悄然在自己另一只手掌上画符咒。这一下全凭记忆，他自己也不知究竟会不会有任何效用，于是分外紧张，他自觉自己面上表情无任何破绽，却仍是被看破了。
乌叶最终的手段也被破，一时心如死灰，情知此番难以善了。首领看了一眼他掌心扭扭曲曲的血迹，沉声道：“我需要你画下杀咒里的战神符给我。”
乌叶稍微一惊，战神符恰好就是杀咒里面可以以血为祭代替巫力的一种，此咒威力极大，可以激发一个战士的全部潜能，故名战神。可一旦使用此咒，三个时辰后，使用者必死无疑。
首领既然知道这咒的名字，想必就知其效用——这恐怕还是巫羽告诉他的，但现在首领想要这咒符，却得从他下手，想来无论首领想用这个符咒去做什么，巫羽都是不同意的。
乌叶理清楚关系，而后发问：“如果我给你了，你会放了我么？”
“不会。”首领微微一笑，“但如果你早早给我，我可以送你早日去地下。否则……”他冷冷道：“你要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么？”
乌叶心里一沉，终于知道自己左右都是死。首领是铁了心要除他这个“不祥”，却想从他身上拿出最后的东西。他孤立无援，如果说部落里有能让他逃出生天的人，恐怕就是郎锋和巫羽了……但此二者，又真的会救他么？
首领好整以暇地在木椅上重又坐下，“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想。”
他似乎有些乏了，抬手轻按了一下额头。
乌叶沉默良久，内心破釜沉舟，正打算开口，却听见“啊”的一声惨叫。
乌叶蓦地抬起头，却见首领用手捂住自己的头，痛苦不堪地惨叫起来。只听“砰”的一声，木椅被踢倒在地，首领圆滚滚的身子竟是在地上翻滚了起来，痛苦不堪。
乌叶睁大眼睛，这机会千载难逢，他有心逃离，却苦于身上绳索太紧，寸步难行。
他刚蠕动着爬出两步，就听身后“啊”的一声惨叫，首领面色青紫，眼睛翻白，竟已是断气了！
这一变来得太过突然。乌叶震惊之余，脑子里突然掠过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一念还没转完，就听外面果然传来了人声。
长老带领人冲了进来，所有人见状都大惊失色，纷纷围到首领面前。唯独长老一指乌叶，满面怒意：“你这灾星，竟然害死了首领！”
果然……
乌叶背脊发凉，一时失语。
首领想借巫羽不在而杀他，负责抓捕的却是长老。首领为逼问战神符的下落，暂且留了他一条性命，单独审问。而如若这时，首领突然暴毙身亡，那么他就成了凶手。
要么他“克”死了首领，要么他“害”死了首领。
一旦首领身故，按部落旧俗，接任的就会是长老。如今山雨欲来，整个部落紧绷了这么久，末世之说纷纷扬扬，却还有人为了这高高在上的首领之位，做下这等事？
还未等那传说中的灭世之劫席卷而来，这太平许久的小部落，就已然自行分崩离析了。
乌叶木然以对所有的咒骂踢打呵斥，忽然抬头看了一眼悬在屋顶的石灯。
那石灯被镂空的最外层赫然刻了个狰狞的兽头，獠牙锋利，直欲择人而噬。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离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