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兽》谁诺

13、怪物

　　所谓钢齿兽，恐怕是这暗云林中名气最大的畜生了。
　　之所以有此盛名，是因为这玩意丧心病狂的难对付，并且神出鬼没，打败钢齿兽几乎是一件至高无上的荣耀。安昊部落的首领年轻时最得意的一件功勋就是曾带领八个勇士干掉了一只钢齿兽，至今为部落谈资。至于单挑钢齿兽——这种事似乎只存在于几百年前的传说里，乌叶实在没听说过哪个活人做得出这种事。直至他今日遇见了郎锋，才算开了一回眼，知道了什么叫真正的胆大包天。

　　钢齿兽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家伙。
　　曾经险些要了乌叶命的魇兽于乌叶而言已是个实实在在的大家伙了，但魇兽之于钢齿兽，恐怕就如同婴儿之于巨人这么夸张。乌叶趴在树上，眼前仍是一片遮蔽一切的雾气，然而他却能感受到远方有一个这等浓雾也掩不住的巨大阴影正在缓缓接近。乌叶满头冷汗，不敢弄出一丁点声响，他能感受到自己身后属于郎锋的气息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乌叶于是将口鼻埋入手臂中，一声不吭。

　　体型大小当然不是衡量野兽强弱的标准，体型大往往也就意味着笨重、行动不便，如果不够厉害，就是个明晃晃的活靶子。可钢齿兽能横行暗云林自然是有其道理的——不光是人，连这片林子里栖息着的其它猛兽都怕这玩意，一旦有钢齿兽出没，那么其方圆数里之内恐怕会鸟兽绝迹，在逃命这一点上，无论是人是兽，倒都是十分默契，跑得飞快，实在跑不了的就只好就地装死——比如乌叶。

　　郎锋不要命地想单挑钢齿兽，乌叶却不能跑。他留在原地当然也帮不上郎锋什么忙，但他毫不怀疑自己离了郎锋恐怕就会死在其它野兽手下。这附近现有钢齿兽压阵，其它的东西都不敢露头，但他如果跑远了就不知会是个什么下场了，于是乌叶只好尽量销声匿迹，做一只安安分分的蚂蚁。他不觉得钢齿兽会有意来踩他这只小蚂蚁，不过他得祈祷自己不会在不经意间被踩死。

　　乌叶听到了远方传来的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每一下似乎都带起了大地的震颤。他于是心里苦笑，这等动一动脚就地动山摇的家伙啊，本身已经强得几乎没有破绽，然而比这更可怕的是，这畜牲还很聪明。
　　钢齿兽似乎清楚自己体型太大，行动不便的缺点，为了便于捕猎，这庞然大物不知何时起有了另一项能力——造雾。

　　钢齿兽皮肤表面有极其特别的东西，能够排出遮天蔽日的雾气，这雾本身无毒，却会把猎物困在网中，让其慌不择路，两眼一抹黑，即使听见它走动产生的动静，也分辨不清钢齿兽具体的位置，更难准确地逃脱。暗云林中常有雾气，是以乌叶一开始没有多想，等他想明白自己是遇上了传说中的钢齿兽的时候，早已迟了。
　　乌叶思及此，脑中忽然闪过一丝疑惑。

　　如果书上写得不错，钢齿兽只有在锁定了猎物，打算捕猎的时候才会释放雾气，毕竟甭管钢齿兽是如何做到的，造雾对这大家伙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钢齿兽钟爱的猎物却并不是人——两条腿的人身上拢共能有几斤肉？给这大家伙塞牙缝都不够。它钟爱的是暗云林中其它体型庞大的野兽。可郎锋找的歇脚地点十分安全，远离兽群，如果乌叶没记错，这附近应该绝无大型猛兽的存在。

　　可这里的雾气如此浓郁，远方那沉重的脚步声正准确无误地向此处逼近，那么，究竟又是谁吸引了钢齿兽？谁是它的猎物？
　　乌叶心念电转，有心想要看一眼郎锋在那里，然而茫茫浓雾里什么都看不清，于是他只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顶着一头冷汗观察眼前情势，稍微颤抖的左手悄悄扣住了自己的骨笛。

　　远方缓缓走来的，小山一样的庞然大物当然不知道，前方有一只渺小的蝼蚁，勉强遏制住了所有的恐惧惊怕，用一只手扣住了自己仅有的武器。

　　钢齿兽的步子迈得十分的缓慢，步伐沉甸甸的，可速度并不慢——这玩意实在是太大了，乌叶这等蝼蚁眼中漫长得可怕的距离，这玩意仅仅迈上几步就能走到，等钢齿兽终于走近，那粘稠得仿佛要遮蔽一切的雾气都被这庞然大物挤得稀薄了，乌叶透过雾霭，终于勉强看到了这传说中的猛兽的真身。

　　确切来说，横亘在他眼前的是个如山的黑影，他一时竟不能分辨这黑影究竟有多高多大，更无法分辨这东西究竟哪里是头哪里是脚哪里是眼睛，只能任由自己被笼罩在这大得可怕的影子下，瑟瑟发抖。乌叶从来不知道这世上有这等稍微看上一眼就能让人感到绝望的对手，他那从来聪明的脑袋瓜一时竟也完全想不起来分析这怪物究竟有什么弱点，他听到了自己脑中传来的本能的尖叫声：快逃！

　　快逃快逃快逃！
　　然而他全身僵硬，动不了。
　　他甚至不敢逃，只敢趴在树上，大气不敢出，顶着满头满身的汗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乌叶眼前的雾气陡然变得稀薄无比，他身前不远骤然出现一个黑色的东西，其阴影之大，将他整个人都掩盖了。

　　乌叶呆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黑色的东西微微外凹，是一只眼睛。
　　一只大得出奇的眼睛，眼中似乎包覆着一层膜，让这怪物的眼神显得分外模糊，又分外冷硬。乌叶几乎竭尽全力，才遏制住自己快得几乎要破出胸膛的心跳，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又深深地吸进去，而后垂下眼，在无尽的恐惧与焦灼中，静静看着自己手中的骨笛。

　　骨笛上的人神像一双笑眼看着他，眼角殷红。
　　乌叶被那笑意感染，心跳不自觉和缓了下来。
　　他不敢抬头看那只眼睛，只能一动不动，如坐针毡地在心里一下一下地默数时间，悄然攥紧了愈发冰凉的手。

　　一，二，三……
　　……七十，七十一……
　　……二百一十，不，二百二？该死，他数到哪儿了？他不记得了……

　　在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长久沉默后，笼罩乌叶的黑影终于重新没入了雾气里。
　　乌叶一时几乎要脱力，却不敢大声喘气，只得缓缓地将这口气一点一点送了出去。这时冷风一吹，他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的衣物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作者有话说

　　可怜的小乌叶，作为lv10的新人，他要被吓哭了……
大神开怪，围观有风险，小心误伤，点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