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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番外:《名字》 ...

  •   乐宅。
      程朗在草坪上与一群德国牧羊犬打闹一番才奔上楼梯敲开书房的门。
      乐念停站在宽大的书桌后面,穿一件丝衬衫,象牙白,白长裤,没有鞋袜,手边一只青瓷杯子,空气中是红茶温醇的味道。
      程朗怔了怔——除了林哥外,他没见过谁能把一身白这么矫情的装束穿得如此妥帖自然。当下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乐念停牵牵嘴角不理他,只顾自己提笔写字。
      他写的是一阕纳兰词《金缕曲赠梁汾》:

      德也狂生耳。偶然间、淄尘京国,乌衣门第。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不信道、遂成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尊前、拭尽英雄泪。君不见,月如水。共君此夜须沉醉,且由他、娥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寻思起、从头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

      程朗诧异地凑上去,明明乐念停多半时间都呆在国外,没料到他居然会中国书法,而且写得一笔极漂亮的瘦金体,侧锋如兰,挺秀爽利。
      “我的天。三弦,油画,书法……”程朗掰着指头算了算,骇笑道:“乐念停,你什么时候上天揽月?”
      乐念停写完后放下笔,再不多看一眼只道:“我父母去得早,从小没人逼我念书继承家业,所以我有大把时间用来玩物丧志。”
      程朗靠在书桌上细看,看着乐念停的落款忽然道:“乐念停,你老爹怎么给你取了这么个名字?”
      “这名字有什么不好?”乐念停有点倦了,往躺椅上的迎枕一靠,眼睫垂下来。
      “怪怪的。”程朗琢磨着道。
      “不是本名,我自己改了的。”乐念停索性合上眼睛,声音淡倦。
      “你本名是什么?”程朗不肯放松地问。
      “乐念亭,亭子的亭。”
      “本名好得很嘛,干嘛要改?你现在的名字是什么意思?”程朗不明白。
      “乐念停……就是很想喊停了……”乐念停道。
      “乐念停!”程朗一听眉头就皱起来,“你改回来!”
      乐念停抬眸看他,不置可否。
      程朗盯着他,坚决地说:“以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乐念停坐起身。
      “等你身体好些后再说。”程朗看着他瘦得尖尖的下颌,心里老不痛快。
      “我们现在就去。”乐念停立刻道,那一日——拆了清凉寺,现在念及,不是不遗憾。
      程朗摇头:“去那里有五个小时的车程,你受不了。”
      乐念停不再说话,只迅速地往身上套衣服。
      “喂,你做什么?陈叔知道我这么晚了拉着你往外跑会杀了我!”程朗顿足,深深后悔说错一句话。
      “凭你以前做的那么多事,哪一件不足以让他杀了你?还在乎多出一件?”片刻间,乐念停已经穿戴整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乐念停,你记仇!”程朗大叫。
      “记忆力太好,没办法。”乐念停拉开门,自顾自地往外去,程朗没奈何地只能跟上前。
      两人偷偷摸入车库,程朗把乐念停推到一边:“我来开车。”
      “从车库侧门出去。”乐念停指挥。
      “你睡会儿觉,路还远。”待得驶上车道,程朗吁口气道。
      乐念停眉间虽见了倦容,但一双眼睛清清亮亮,就是不肯合上。
      “怎么不睡觉?”程朗侧头。
      乐念停浅浅笑,天色昏黄,街道华灯初上,回家的人潮熙来闹往。真是奇怪,以前看到人多嘈杂只觉厌烦,但现在看着,反倒觉出了繁华温暖,是不是因为——身边有人陪伴?
      “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程朗问出口就失笑——跟乐念停在一起,自己真是越来越婆妈——更怪异的是,偏偏他婆妈得很开心……
      “要。糖葫芦,桂花糕,糖炒栗子,爆米花,炒松仁,巧克力……”乐念停煞有介事样样道来。
      程朗二话不说就把车泊在路边自己溜下车去。
      乐念停看着他在各个小店出没的背影,唇边勾出一抹笑容。
      当程朗回到车上时,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纸袋,圣诞老人一般应有尽有。
      乐念停笑起来,伸手拈下一粒居然挂到程朗头发上去的葡萄干。

      车驶出市区,周遭逐渐安静。
      璀璨的路灯静默地照耀一条长路,没有尽头,仿佛直到天荒地老。
      乐念停合上眼睛,开始提要求:“程朗,唱支歌吧。”
      “老跑调的,不要唱。”程朗摸摸头,居然很有些不好意思。
      “我累了,还多久才到?”乐念停似乎也不再坚持,程朗松口气,急忙道:“那你快睡觉,到了我叫你。”
      “可是你不唱歌我睡不着。”乐念停撑着额头,认真地说。程朗哭笑不得:“你这家伙。”低低加上一句:“我唱了才没人能睡着……”
      乐念停暗暗偷笑。
      程朗没办法,只得清清喉咙开始唱:“两只老虎,两只老虎,真奇怪……”
      乐念停愣了愣,急忙转开头去。
      程朗唱了半天,突然发觉身边人怎么没反应,疑惑地伸手拍拍乐念停的肩:“怎么了?”惊觉乐念停肩头在微微发抖,心下大骇,猛地刹住车连声问:“你怎么了?乐念停?乐念停??”一片慌乱。
      乐念停转过身,终于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刚才忍笑真的忍得好辛苦……
      程朗一愣,脸上飞快掠过如释重负与恼羞成怒的交战,终于狠狠地将乐念停一把抱住恨恨地道:“你吓死我了!!”
      “以前经过那么多事你还不好好的?现在怎么会被吓死。”乐念停还在笑。
      “不许再提以前!”程朗心底无限后悔,表面上装出恶狠狠的样子大声道。
      乐念停从来不怕他这种纸老虎行径,遗憾地道:“不许提?那好吧,可是如果不提一提,我怕我很快就忘了当初是谁带我去爬山,谁吹《平湖秋月》给我听,谁……”
      “不许忘掉!”程朗等不得他说完急忙道。
      “那就要经常复习才行啊。得经常都要温习你和我吵架数次,揍过我一顿,还把我一个人……”乐念停无辜地说。
      程朗听不下去,知道和乐念停争论什么他一辈子都占不了上风,索性低头用力地吻了下去,把他没说完的话统统堵住。
      路灯漾出一圈一圈的光晕,明媚映照。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程朗小心地停好车,默默看着乐念停睡得安宁的面容,看得眼眶有点涩涩的——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极处总是让人想哭。
      “傻瓜。”乐念停闭着眼睛,冰凉的手却准确地印上程朗眼角的一点湿润,“又不是女孩子,这样多难看。”
      “你装睡?太狡猾了吧,简直耍赖。”程朗气呼呼。
      “所以你要知道你做什么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以后可别想背着我这个样子,真难看。”乐念停微笑。
      程朗摊手:“好,算我不对,罚我今天再背你一次好了。”
      “去哪里?”乐念停靠在程朗背上,眼见虽在一处山岭,但周遭水气袅绕,直如仙境。
      程朗背着乐念停,一步一步往半山腰走,笑得很神秘:“过会你就知道叻。”
      半个时辰左右,程朗放下乐念停:“到了。”
      他们身在半山的一座八角亭,放眼望去,明月朗朗清辉明澈,又因山间多温泉,月光映着水雾,空气都似乎波光潋滟,神奇空灵得不像还身在人间。
      乐念停怔怔看着,不禁伸出手去,似乎可以挽住满手满怀的流光飞舞。
      “喜不喜欢?”程朗温言问到。
      乐念停点点头,叹道:“没想过可以有这么美。”
      “真的?”
      “当然。”
      “这里叫做落雁亭。”
      “哦。”
      “记得了?”
      “恩。”
      “那——把名字改过来?”程朗声音温柔,终于说到重点。
      乐念停一怔笑了:“你就是为了这个所以带我来这里?”
      “对,以后不许叫乐念停,不许再——想要喊停。”程朗说得很认真。
      乐念停放心地靠着程朗,许久。
      程朗伸手揽住乐念停的肩,从此,我只要你记得这落雁亭,只要你记得与你同在这落雁亭的我,不许你再想要放弃。
      两情长久,与天地不老,何能计数。
      当永无休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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