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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是夜,月光如水撒了满地。

      尹志平提了竹碧丢在檐廊上捆结实了,这才一撩衣袍在竹碧身边坐了,怔怔的看着院子发了会呆,许久才道:“说罢。”

      竹碧竭力按捺住心中的恐惧,声音有些失控的颤抖着:“他、他杀了我哥哥,我本来想要亲手杀了他的,但是今天你……”

      尹志平转头看向他,无声的笑了笑:“他还没死。”
      月光斜斜的从屋檐流泻下来,在他的瞳仁中映出两点冰冷的银光。
      他深深的凝视面前的美貌娈童:“你还有机会亲手杀了他。”

      竹碧别过头,避开他的目光:“是吗?”

      尹志平握住对方的下巴,硬生生又把竹碧的头扭了回来,他手上微微用力,冷笑道:“你在害怕什么?”

      竹碧被他捏的下颌酸麻、几乎快说不出话,以前他跟王老爷的时候,从来都不知道竟然能有人把如此暧昧的动作都做得如此杀气满满。

      尹志平松开手,冷漠道:“你根本不想杀他。”
      竹碧下意识反驳:“你胡说!”

      “我胡说?”他冷笑一声,忽的拽起竹碧向房里拖去。他一脚踹开房门将竹碧扔在昏厥的王老爷身边,大声呵斥:“杀了他!”

      竹碧在黑暗中颤抖着,双手拢在男人的脖子上怎么也使不出力道。

      尹志平忽的癫狂大笑:“怎么?你不是说要为你哥哥复仇吗?他不是你的仇人吗?你不是要亲手杀了他吗?怎么下不去手了?还是说你其实是个三贞九烈的娘子,跟谁睡过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过去的一切既往不咎了?”

      竹碧嘶声怒吼:“啊!!!!!!!”

      尹志平扑上去,掏出匕首塞到竹碧手里,又握了他的手要助他杀人。

      竹碧却忽的惨叫起来:“不!不要!不!!!!”手上使了十分力气,将匕首向上提,不欲叫王老爷被杀。

      尹志平心里忽的腾起一股莫名的施暴欲,于是一手掐住竹碧的脖子将他硬生生自地上提起,手背青筋暴起,几乎要把他掐死。

      竹碧紫涨着脸,两只脚在空中乱踹,拼了命拿匕首朝前一掷,对方这才松了手任由他摔在地上砸出好大一声响。

      两个人各自在黑暗中喘息片刻,忽听有杂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尹志平倏的惊醒、心知不妙,忙拾了匕首,翻窗离开。待王宅家丁循声找来,“丘二郎”早就没了踪影,只剩下一室的狼藉,及两个不知死活的男人。

      尹志平翻墙而出,只觉得脑子里混混沌沌的纠缠着许多令人压抑的情绪,心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思考不了,全凭潜意识指挥双脚跌跌撞撞的向前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他忽的被一面东西撞的跌了个跟头,于是就乖巧的在地上趴着,没动。

      未久,忽然有人将他扶了起来,发出了一声惊呼。

      尹志平勉力睁开眼,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说道:“我……没事……”说罢便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醒来时便见一个少年正看着自己,尹志平先是一愣,随即慢慢坐了起来,朝那孩子道:“你是——阿珉?”

      少年欢呼一声,随即大叫道:“妈,小尹醒啦!”尹志平没拦住他,只得无奈得看着朱夫人激动的推门进来,然后被母子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责备了一通。

      朱夫人说:“你这孩子!越大越不靠谱,原不是说要从长计议吗?怎么才离了我们眼前,就闹得自己一身伤?”

      尹志平心很虚:“是志平太鲁莽了。”

      阿珉说:“小尹你怎么这样,回来都不先见我一面就又走了!”
      尹志平无奈:“原本想给你买个东西玩玩,空手来总是不好,这才耽搁了。”

      朱夫人说:“你看你,脑门上都破了,以后说不得要留疤的,以后还怎么说亲事啊!本来挺俊俏一个孩子!真是——!”

      尹志平擦汗:“这个——我还小。”

      阿珉插嘴:“那我的礼物呢!”
      尹志平赔笑:“现在不在身上,回头补上,您看成么?”

      朱夫人怒斥:“小什么小,再不定亲就是老男人了,你说你这几年在外头荡也不知道学点好,又没功名又没铜钿,你说你……”

      尹志平连连点头:“您说得没错,我这样还是别拖累人家啦!自己还忙不过来呢,哪有空顾老婆?”

      阿珉狐假虎威:“你看看你,一点事都做不好,还把自己脑子都弄开瓢了,我还怎么相信你呀!”

      “是是是!”

      朱夫人喋喋不休:“哪里的话?就是因为你自己顾不了自己才要娶老婆帮你操持家务啊!古人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还是要成家!”

      “……”

      朱先生忍无可忍的破门而入:“都给我出去!”

      家主发了话,朱夫人只好提了儿子给丈夫腾地儿,临走前还瞪了朱先生一眼,意思就是“当着徒弟的面卖你个面子,晚上自觉睡书房去”。

      朱先生清过场,拖了把椅子在尹志平床前坐了:“说说吧,怎么回事。”

      尹志平深吸了一口气,将昨晚自己所作所为一一如实道出,没敢在朱先生面前摆弄自己那点小聪明。末了叹息道:“其实我该把那两人都杀了的,只是行前答应了师伯不可枉造杀孽,不得已留了他们狗命一条,只当给阿珉积阴德了。”

      朱先生可有可无的“哦”了一声,未置可否:“这个你自己拿主意就是了。”随即看了眼徒弟的面色,问道:“怎么?”

      尹志平皱了眉,有些犹疑道:“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次太过鲁莽的原因,总觉得有些不安心。”

      朱先生没有像从前那样直接告诉他正确的做法是什么,而是反问道:“既如此,你打算怎么办呢?”

      尹志平沉吟半晌,终于道:“我……我在这里多住几日吧,要是有异动,我也顾不得其他了,杀了他就是。至于师伯那里——我自会去领罚。”

      “嗯,”朱先生点点头,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话锋一转,道:“几年前原本给你介绍了活计怎么没去?这一身的功夫又是从何处学来的?”

      *
      之前尹志平一路自蒙古南下,回到故乡,第一件事并不是去找仇人麻烦,而是去拜见了昔日恩师朱先生夫妇。几年前他不告而别,原就是极大的失礼了,现在回来了,自然要来请罪。

      请过不辞而别之罪,他忽的意识到自己空手上门实在是极大的不妥,于是便告了罪去集市上想要买些什么。结果恰逢王老爷携了宠信的娈童上街游玩,这才一时兴起顺手报了仇。

      这么忙乱之下,尽然还未将自己消失的这几年间的事情告知朱先生一家人,直到朱先生问起,这才有了提起的由头。

      朱先生听罢是极其惊愕的,又是心疼又是不豫,心疼尹志平这些年的苦,不豫尹志平最终踏上的路——毕竟在文人士子的眼中,江湖侠士同那些落草为寇的匪首其实也没多大不同。

      尹志平看出先生的心思,便安慰道:“这几年间,几位师父待我是极好的,不光是授予拳脚功夫那么简单。我原本受伤极重,若非几位师父,志平大约早就化为黄土一抔了,说是再造之恩也不为过的。”

      朱先生叹气:“我自然知道,只是……”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沉默。

      半晌,朱夫人给尹志平拿了晚饭进来,是专门给他煮的病号餐。朱家三口都围在他身边看他吃饭,每个人脸上都是毫不作伪的关切。尹志平好久没吃过这么温馨的饭,不由热泪盈眶。

      朱夫人慈爱的摸着他的头:“多可怜的孩子,吃个饭都能吃哭,没事,慢慢吃,不够还有。”阿珉也凑上来摸他的头。

      尹志平被他们闹得没了泪意,十分哭笑不得。

      就在这样欢快祥和的气氛中生活了不过两天,尹志平便能下地活蹦乱跳的给朱夫人找麻烦了(其实他根本不用卧床休息,但是朱夫人和阿珉关心则乱,执意压着他休息)。尹志平抽空跑了几趟王宅,蹲屋顶上监视了几天都没什么异样,后来阿珉不许他乱跑、要他陪自己玩,尹志平这才作罢。

      毕竟还是不放心,而且也确实许久没见了,尹志平足足在朱家叨扰了半月。期间被朱先生考校作文数次、因此被深刻批评数次;被朱夫人唠叨“为什么要当道士,都不能娶媳妇了,能不能还俗”无数次;陪阿珉到处乱窜,下河捉鱼四次,上房揭瓦两次,月夜偷瓜若干次。

      娱乐生活别样丰富、特别多彩,差点都舍不得走了。

      临走的时候,朱家一家人想要送一送他。尹志平却连连请他们留步,就怕他们被人看到和自己在一起、传到了王老爷耳中要出事。

      于是朱家人只得立在院内不断地嘱咐着。

      朱先生说:“回去还是不要耽搁了读书,以后我还要考你的!要是下回还这么不争气,看我不打你!”

      朱夫人说:“小尹啊,你回去和你师父商量一下,还是别当道士了吧,总不能老这样孤家寡人的,总得有人照顾你。”

      阿珉眼泪汪汪:“小尹,你骗人,你说你给我准备了礼物。礼物呢!礼物呢?没给礼物不准你走!”

      尹志平眼里也含了泪,但面上却挂满了笑,不住应答:“是,我会好好读书的,再不敢叫先生失望了。再说吧,师娘,我回去还要先受罚呢!阿珉……”他弯下腰按住阿珉的肩膀,两双水光闪烁的眼睛相对着。

      “别哭,阿珉别哭,”尹志平捏了捏阿珉的肩膀,他从怀里掏出一柄匕首来,郑重的交给阿珉,“这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兄弟送给我的信物,现在我将它存在你这里。”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更加严肃的道:“要是有什么事情,请一定要带它来终南山找我!好吗,阿珉?”

      阿珉被他严肃的语气感染,不由也挺起胸膛道:“好!”

      “好!”尹志平站直身,嘴角弯起露出一个欣慰的笑,额头上勒着的抹额被清风扬起、凌空狂舞。他朝朱家三口拱一拱手,转身离开,未几就不见了身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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