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即使我爱你》依稀见夕

6、NO.6

　　“什么都不用害怕，我会保护你。”
　　这是年幼时的飞坦对我说的最多的话。
　　或许真的是对我那时迷茫懦弱的惩罚，在我不断地逃避，不断地试图去回到过去的时候，飞坦就已经开始接受这个残酷的世界。
　　我们选择不同的道路，仅仅依靠着血缘这个脆弱的东西彼此相依为命。
　　然后，有一天，我们决定放下联系。
　　“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我一直很想告诉他。
　　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我不能，也不想再做你弟弟了。可是如果抛下这个身份，我又算是你的谁。
　　我永远也无法像你那样干脆利落地放下我们之间的牵绊。
　　知道吗，哥哥，在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爱上你了。

　　我梦到在流星街外，你拉着我在母亲的葡萄架下偷偷埋下一颗种子。你说开出花的话就送给我，这样我就可以和隔壁的女孩交朋友。我看得出，那时你的心里满满的都是我。但我想告诉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梦到我们到了流星街。被那些人从飞艇上扔下来，风声好大，我们掉下来的地方好高，眼泪夺眶而出时好痛。你抱着我一脸严肃，却没有丝毫恐惧。那时我就想告诉你，只要和你在一起，就那样坠到地狱我也无怨无悔。
　　我梦到我被人绑在刑讯室时，浑身上下狰狞的伤口，鲜血溅到你的脸上。在那些人的催促下你手握尖刀靠近我，最后抵上我的胸口，我看到你泪流满面。我说，刺吧。

　　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阵阵刺痛。
　　衣衫湿透了。
　　噩梦吗？还是因为我恐惧了？
　　明明这是有你的梦。
　　我抬手将自己额前的刘海掀起，手腕才碰到自己眼眶中的泪迹。眼睛干涸，酸疼。
　　“啊......”
　　我偏头看了眼床上的飞坦，背对着我一动不动。
　　“我去洗澡。”
　　随口说给躺在床上的飞坦听，我裹着自己的薄单从沙发上起来，长长的布角拖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音。
　　明明醒了，为何连句嘲讽都懒得给我呢。
　　我走进二楼最里间的浴室，将薄单随手扔在浴室的瓷砖地上，赤着脚走近打开龙头。从花洒中喷洒出的水是冰冷的，我抬起手看着掌心的水珠滚滚而落，被浸湿的发贴在脸上遮住了一半的视线。
　　比哥哥的要长。
　　水变热，雾气升腾起来，我偏头看着挂在另一面墙上的全身镜，水雾附在上面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我伸出手抹去面前的一片水珠。
　　身体回温，镜片却是冰凉的，从手掌传来的温度有些刺激神经。镜中的是藏蓝的短发，金色细长的眼睛，淡漠而忧伤。清秀的面庞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哥哥，我和你长着一样的脸不是吗？那为何我此刻无法透过自己去想像你。
　　我微垂下目光，定格在胸口那道刀痕。
　　浅浅的，肉色的短小疤痕，疤痕周围是蔓延的细小裂纹的痕迹。
　　我抬手摸上去。微微鼓出的有些硬的触感。
　　水从胸膛流过，润过指尖，温温的好像血液又一次从那道伤口流出，包裹我的指尖。
　　“刺吧。”
　　恍惚着说出口。
　　曾经的记忆还那么清晰。像梦中一样，你手握尖刀靠近我，将那利刃没入我的胸口，血液喷溅在我的胸口和你的脸上，殷红的液体顺着刀身流满你的双手，那张和我相像的面孔上泪流满面，那么悲伤的，就像过去懦弱的我。
　　那是我唯一一次见到你的眼泪。
　　有刺痛感从胸口传出，微弱的被撕裂般的感觉。
　　哥哥。
　　飞坦。
　　为何你那天没有将我杀死，这样我就不用继续痛苦地活着，痛苦地思念你。
　　而你也不必苦恼如何杀死我。
　　像个强者一样生存，或是像个弱者一样活着。对你而言，对我而已，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回去房间时，飞坦正坐在床上盯着房门，然后与我四目相视。他微曲着右腿，一只手臂搭在膝盖上，好像在思考什么。
　　一言不发。
　　会让我想起几年前两人一起生活的日子。
　　每天每天想的都是怎么活下去和怎么保护我，而我每天每天做的就是依赖他。直到他用刀刺中我胸口的那天为止。
　　累赘吗......
　　这大概是相对的。
　　为了活下去，我们都不该拥有对方。
　　“飞坦，我做了一个梦。”
　　我盯着他，这样淡淡说着。
　　他微仰着头看着我，眉眼中透露着烦躁与不屑。大概，他很久没做过梦了。
　　“我梦到我从很高的地方掉下去，你就在我迎面的地方，当时我就想，如果你拔出刀我也许就死了呢。”我勾起唇，轻笑着向他走过去。调笑且讽刺的说法，飞坦怒视着我。“而如果你没能杀死我，我就必须要杀了你。”
　　生或死，你和我会抽中哪个呢？
　　而你更期待哪个呢，哥哥。
　　我知道......你的态度一向和你所表现出的行为是相同的，就像你此刻拉着我的衣领，露出杀气是同一个意思。
　　我抬手打开飞坦的手，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目光定住。
　　衣领被拉坏，褶皱着摊开，露出里面那道伤疤。
　　那是被你忘记的记忆。
　　以及我的痛苦，我的恨和我对你的爱。
　　知道吗，在那场梦里你躲开了，我稳稳落在你的身旁，然后我们就那样错开了。
　　就像你和我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