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回宫！！》岩棉

4、初嫁！初嫁！！

　　【第四章】
　　中午时候等到小丫头进来布菜，发现今儿菜色格外好，不由想那老头是被我气傻了吗。
　　老头当然没有。
　　他虽然没断我水粮，换洗的衣物也天天奉上，可那老东西居然把我洗澡水断了。
　　旧时在宫里，回回沐浴都算不得什么事，且宫里闲来无事，沐浴总可耗去不少时光。到这儿之后，日日也有开水烧了送来，倒叫我从未觉得沐浴算什么稀罕事儿了。
　　可那日我气过老头之后，莫说整桶的开水，就连早上梳洗的用的都成了凉冰冰的水，这睚眦必报的老东西活该做不成皇帝，我虽狠狠腹诽他，面上也不好显出什么来，毕竟沐浴之事不同饭食，我就是想抱怨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实在憋不下去。用过午膳后见那姑娘进来收拾，我借机拉了那丫头近身，她微微瞪大眼睛，脸上有些泛红，被我拉住的手有隐隐挣脱之意，我努力使自己笑的亲切，压低声音说，“这几日都没开水送来啊。”
　　我的言下之意自然是你该送些开水来了。可这姑娘太单纯，她眨了两下眼睛，便点点头，赞同道：“是，这几日没开水。”
　　我一时语塞，呵呵的笑了两声，不轻不重的在姑娘手上拍了两下，接着道：“可没热水，总归是不方便的。”我自觉已经说得足够明白，可那姑娘怯懦着躲闪目光，还明显着想要跪下去的趋势实在叫我挫败。她抽回手，往外面缩了缩，低声问道：“娘娘，我哪里伺候的叫您不方便，娘娘我会改的。”
　　眼里水光泠泠，真诚的不得了。我拉她站起来，只觉得隐隐的头疼，便撑在桌上扶着额头。
　　许是她进来太久了，或是听到声音，原来伺候在门外的那沉默的青年人推开门往里望着，眼神有淡淡的警示之意，姑娘侧脸撞上他的目光又是浑身一颤，慌慌张张的收拾了碗筷就出去，脚下磕绊着还差点摔一跤。我随着姑娘出门的身影对上那青年的目光，他目光淡漠，侧靠在门上的身影显得分外挺拔，平日里只见他弯腰弓背的样子，此刻倒叫我一愣。他见我看他便躲开了目光，又是福着身合上了门扉。
　　我想起洗澡水的事，又觉得十分头疼。
　　等到晚上，天刚刚露出些昏色，那青年就端了木桶进来。
　　他看着羸弱力气却挺大，半人高的木桶又满满的水，我看他毫不费力，步履稳健，气息均匀，想来是个练家子。他把木桶放在屋中央，微微鞠了一躬就出去了，从头到尾都没有多看我一眼。那姑娘小步到我身边说道：“奴婢伺候娘娘沐浴更衣吧。”
　　我站着看他微微躬身的姿势，只觉得有什么梗在喉咙，却终于说不来。等他出去了，才缓缓解开腰带，作随口夸赞道：“你这孩子倒是善解人意的很，本宫早上问问热水，你晚上就送来了。”她诺诺辩了一声：“不是我。”然后就噤了声，半响才又冒出一句，“娘娘试试水温。”算是把话题扯去别处了。
　　我自来了这处地方便从未停止盘算，宫里的事翻来覆去的想，倒对身边有些疏忽，经了这洗澡水的事情才觉得有些不对劲，素日里淡忘的慢慢浮现上来。
　　周到，他们伺候的太周到了。我心里一沉。
　　平日里的菜肴虽比不上宫里但都算是精致的。前几日有道八宝鸡我多尝了两口，自此那菜便时常出现，桌上的茶水也常是温热，现下想起来，那茶色也算极好的。再说这几日换的衣裳，不是绫罗绸缎，但总是好料子，裁剪合身的紧。我享受惯了的人，还一直未觉得有什么不对。
　　周到的蹊跷。既然已经知道绑架我的是那瑞钦王，从那日过来的态度看，朝廷定然没给他什么好回复，那何故这样周到的伺候我，再说那五大三粗的老头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考虑细致的人。我看着忙上忙下的怯懦姑娘，倒不觉得她有什么不寻常，隐约到觉得这份蹊跷的照顾和那青年有关，可那人似乎一直在避着我，我细细想来他相貌普通又不苟言笑的，着实没什么引人注目之处，换做是我关押人，也一定选这样的人看守的，确实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沐浴过后，小姑娘铺了被褥，我躺上去后又为我压了压被角，我便笑着说：“你伺候真好，想我在宫里几个宫娥忙来忙去还不及你一人贴心。”
　　她退后几步，福了福身说：“王爷吩咐的，奴婢只是照做。娘娘可还有吩咐？”
　　“无事，熄了灯退下吧。”我淡淡道。
　　看到这个青年，不知为何我总轻易的想起谢平澜，想他未着龙袍之前的样子。
　　谢平澜此人是向来没什么生动的表情的，多数时候都是坐看云起的闲适样子，偶尔带一些浅薄的笑意，他不是疾厉的人，连一身拘谨的朝服也能穿出柔和的气韵，但他也并不是这样随和的人，因此偶尔流露的一丝凌厉与森然就让人更外惊心。
　　自新婚夜里不甚愉快的对话后，我对他也是有些刻意的躲避，他在我之前也娶过两房妾室，不在我这里住，自然就去别人那里。我说不清究竟是对着他难堪还是他不来我这里让下人碎语难堪，但既然他不愿来，我也就没了选择的机会。
　　我却记得初初进王府，作为新嫁妇自然危言危行，唯恐被下人瞧了笑话往后不好做人。但我日日在王府闲着也是无趣，我知道王府有一处书阁，不大却藏着不少皇家才有的珍品。旁敲侧击的问管家给不给进，管家满口应着说王妃娘娘自然随意，我心里有了底，隔天就要了钥匙去往。
　　果然珍品。许多前朝的墨宝也有藏，甚至有幅我只听画师口头里说道的也有，只不知真假与否而已。第一日前去，我虽心里狂喜一阵，却不敢久留，一个时辰不到便携着丫鬟离去。第二日没敢去，瞧他一直神色如常，捱到晚膳用完也没听他提过这茬，想他应该不会生气，第三日才又去，这次逗留了整个下午。
　　我虽不喜女工，不思音律，却在文墨画卷上极有热情。女子在闺阁里的字是不便流传出去的，我便苦练着模仿别家字迹，弟弟在外闯祸赔钱不敢叫父亲知道时，我还偷偷仿了前朝才子的墨宝叫下人拿去小当铺换了些银钱，算是我早年做过的头等得意之事，只是不便拿出来炫耀。
　　且早年在家，父亲是武将，家里附庸风雅的弄些文房墨宝，哪里比得上三王府的私藏，一时间我倒乐得快活，日日如鱼得水。
　　只是我仿字习惯极差，往往都是各式书卷摊满一桌，此番模样是万万不得叫下人看见的，我便自己玩完再自己收拾，月余已是疲倦不堪，况且总把自己关在书阁也不是个事儿。
　　我这么检讨的时候，那日已逾黄昏，橘红的夕阳盈盈的越过木格子窗落成一些杂乱的花瓣，他一推门就扫开了这些光斑的花瓣，不过我觉得他就这么站在夕阳里，倒是安静又好看。
　　“堂堂王妃日日躲进书阁……”他扫视一眼书阁，话说了一半便顿住，只是皱眉。
　　我正跪坐在椅子上，上半身整个个趴在桌上，手头还楸着一只毛笔。所幸我儿时做坏事被父亲抓包惯了，如今已然临危不惧，便从椅子上下来，装作没看见一桌狼藉，很是淡然的福身行礼，“妾身参见王爷。”
　　我不记得他那日的穿着，只记得他该是十分清逸俊朗的模样，进来阖上门，难得语带笑意的道：“你把自己关进来就是怕下人看见？”顿了顿又道，“你倒是会替王府藏拙的很。”
　　夫君跟父亲毕竟不同，换做父亲这样说我早就撇撇嘴跑开，他这么一说我面上倒有些发烧，只好答道：“妾身知错。”
　　他走近了点，围着桌子转了转问道，“错哪儿？”
　　他离我一近我便能闻到一股好闻的熏香，丝丝幽幽的香得我紧张的惶恐，“不该弄乱桌子，不该没有坐姿，不该，也不该被王爷发现。”
　　谢平澜倚在桌上懒散的看我的紧张，指节不轻不响的在桌上扣出两声轻响，算是终止了我的结巴。“你在家里就这样，坑坑巴巴的做低伏小认个错，丁将军就不罚你了？”
　　我被看得心里发毛，想都不想就开口道：“父亲的罚法自然与王爷不同。”我想起这里是王府又不是家里，我是人妇又不是未出阁的丫头，只好坑着头补充说：“在王府自然不比家里，妾身任由王爷责罚。”
　　谢平澜挑眉笑了下，“你父亲怎样罚你？”
　　我寻思了会儿父亲的罚法，无怪乎抽抽打打，吼吼骂骂，或是多做些功课，所以我儿时以为“将功补过”那个“功”是解作“功课”的。
　　我琢磨了半天，才平平稳稳说道：“父亲总叫我多抄一些书，或是多做些女工。”
　　“这样罚的也没什么意思嘛。”他说，“左右我也不缺经书，不短绣品的。”
　　我唯恐他再出什么幺蛾子收拾我，赶着接下去，“妾身给王爷绣个佩饰吧，妾身会好好做的。”我说的很快很心虚，我那手绣工拿出来是要被笑话的，纵使绣娘见我身份不敢明笑，那也是皮笑肉不笑的要笑一笑的。
　　所幸他只是笑笑，没再多为难我，再吩咐下人收拾，这一篇算是翻过去了。
　　可我却是存了心的想替他绣个什么，并头一回有了影影绰绰的后悔，后悔小时候没好好学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