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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委屈 ...

  •   少年声称自己失了记忆,不记得名字。崔录事将与“狐之琬”相关的文书记录都找了出来,琢磨再三,认定他应当就是狐之琬,便按着“狐之琬”这个名字处理了。

      乐工们表演的俱是小孩子喜欢的乐舞,千花这一世十一岁,可身体里装的是十八岁的妇人,对台上的一切早已不感兴趣了。她甚至压根儿就没看台上,一直默默地在想该怎么折磨“狐之琰”。
      被保护得太好的孩子,往往不太懂得该怎么做坏事,譬如千花。
      她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得到让他驾车,倒夜香或是扫地。她要让他做那些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情,能够挫一挫他的傲气最好。
      不知道拿这种事去问阿兄,阿兄会不会告诉她?
      还是算了吧,阿兄一定会问她要拿来对付谁;她是不能说的,说了阿兄就会问她为什么要对付那个人,她要撒好多好多谎去弥补。
      这种事情实在是太难了。
      她想起发现“狐之琰”时,那群正在欺负他的少年。
      难道她也该找人狠狠揍“狐之琰”一顿?唔……看来是个不错的主意,可千花又觉得下不了手。倒不是心疼“狐之琰”,而是如果这样做了,她似乎会变成阿兄不喜欢看到的那种人。
      真是太难了,千花叹了一口气。

      因着她一直心不在焉,台上的乐工们心情很是紧张。崔录事要求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哄好这位小娘子,可小娘子不仅不看台上,还唉声叹气,资历再老的乐工也有点坐不住了。
      太常寺每年发放的粮米刚够嚼裹而已,他们生存主要依靠的是达官贵人的赏赐,原本以为伺候好了这位小娘子一定有许多赏赐,可眼下看来情势很是不妙。
      其中一个胆大的停了下来,壮着胆子问千花:“小娘子可有什么想看的或是想听的?”
      千花看了看他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都散了吧。”
      其他人收拾了器具都散了,只那个乐工是个脸皮厚的,不肯死心,作出一副很贴心的样子:“小娘子是否有心事?”
      这位小娘子显然被某件烦人的事情缠扰着,像她这种年纪的小女孩最好哄骗,乐工暗暗打量着她身上价值不菲的饰品与佩件,决心至少要捞一件走。
      这乐工年纪不大,长得油头粉面,平素很得那些贵夫人们的喜欢,自以为对付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不在话下。他平日虽说得的赏赐并不少,可他好赌,因而手上一直也紧张得很,近来更是欠了一大笔债,被人追得紧,能捞一笔算一笔。
      千花偏偏最讨厌他这样的,只觉得他油污满面,不堪入目。
      “你走开,不要你管。”千花掩着鼻子,隔开他身上香粉的味道。一个大男人,抹什么香粉?
      乐工从未被人这样说过,顿时被激起了好胜心——他认为只要自己坚持,总能叫这位小娘子乖乖听他的话。
      “小娘子,我虽身份卑贱,可家中没落之前,也是同小娘子一样娇贵的。小娘子的心事不妨同我说说,也许我能帮小娘子想个好办法呢?”
      千花若是讨厌谁,是连照面也不想看见的,更不要说与他说话。
      她一拂袖子,起身就往外走。
      那乐工见她要走,一时胆大捉住了她的袖子:“小娘子别着急走呀……”
      也是崔录事的疏忽,他以为外头都是太常寺的人,只要叮嘱这些乐工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哪知道有人贪心得连十一岁的小姑娘也不放过。千花袖子被捉住,回身看见那乐工贪婪的脸,只觉狰狞可怖,声音顿时就染了丝哭腔:“你放开我!”

      “放开她!”与此同时,一声大喝从门口传来。紧接着一道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来,重重地将那乐工推开了。
      千花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穿了一身隶色粗布衣裳的身影,见他不仅将那乐工推倒在地,还揍了那人两拳:“谁许你冒犯小娘子?”
      那样子,丝毫看不出他之前也被人欺负得无力还手。
      “都给我停手!”紧随之而来的崔录事一见场面混乱起来了,赶紧制止住他们:“这是怎么回事?当着小娘子的面打架,都活腻了么?二三一,叫你停手,听见没有!”
      狐之琬这才不甘不愿地停了手,起身低着头面向千花,千花眼尖地发现他脸上刚刚被揍了一拳,有些红肿。挨打的乐工也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睛周围一圈青紫,样子不能更滑稽。

      “方才他冒犯小娘子。”狐之琬主动对崔录事解释。崔录事方才在门口遇上了一位同僚,与那位同僚说了几句话,并没有看到乐工扯着千花不放的场景。
      这是想说他是为了保护她,才对乐工动手的么?千花不屑地想,先前装弱,现在逞强,只怕两种都是装的,前面博同情,这会儿则努力邀功。
      乐工低着头不敢吭气。他没想到崔录事提前回来了,这回只怕不能善终,因为他最近实在没钱贿赂他们了。
      “他没有冒犯我。”出乎乐工意料之外,先前一直不愿意搭理他的小娘子竟出声为他解围:“二三一突然冲进来打人,吓到我了。”
      千花本来并没有打算撒谎,可看着“狐之琰”装模作样地恶心人,就想也恶心恶心他。那乐工已经够让她恶心的了,可和“狐之琰”站在一起,顿时可爱不少。
      尽管这样做令她心里生出深深的罪恶感,她从来没有故意冤枉过谁,“狐之琰”是头一个。
      而故意冤枉别人,在她看来并不是父兄赞同的事。可她对“狐之琰”咬牙切齿,丝毫也不想看见他过得安心。
      他上辈子对她那么过分,骗得她那么惨,要不是他帮着柳眉,自己怎么会走到那种结局?亏她一直以为他对她很好,像父兄一样将她捧在手心里,丝毫委屈也不愿意让她承受。
      一定不能告诉他们,她想。

      狐之琬愣住了。他诧异而委屈地望着千花,不明白千花为什么要撒谎。他明明看见那乐工纠缠着千花,千花还被吓到了;可为什么千花要对崔录事说没事?
      千花一点儿也不心虚地回望着他:“看什么看?你这么冒失,到孟府得叫管事着人好好管教才行。”
      听了她的话,狐之琬垂下了眼:“望小娘子不要怪罪,是我冒失看错了。”
      她说是他冒失,那必定是他看错了。
      崔录事有些犯难:“小娘子,二三一如此冒失,唯恐以后到了府上会闹出什么事来,您看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狐之琬一听,立即紧张地望向千花,右手也不由自主地抚上了左手手臂——那里的烙印刚刚去除,还抱着纱布,方才揍了乐工几拳,正痛得紧。若是千花因为这件事不要他了……
      “没关系,会有人管教他的。”千花忙道。
      狐之琬眸中的黯然顿时散去,他抬起头,感激地望着千花;千花却不看他,心道他激动个什么劲?等出了太常寺的大门,往后可有得他受的,到那时他一定会悔不当初,为什么没有抱着崔录事的大腿求人留下他。
      就像她临死之前悔不当初,为何当时没有听父兄的劝,执意嫁给他。
      阿兄曾说过狐之琰不是好人,可她不信,还帮着狐之琰叫他们相信他并无别的心思。那时狐之琰多么完美,名利权势都视作尘土,一心一意地对她好,却又不像父兄一般,无论她做对做错都只夸她的好。
      这都是你应得的,千花要一直怀着这样的想法,才能够压制心中的罪恶感。

      “事情都处理好了?他可以替我驾车回去了么?”千花问崔录事。
      “都处理好了。稍后我会送小娘子回到府上,同贵府的管事交接一番。”崔录事答道。带个贱籍回去可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容易,他这边要忙碌,孟府的管事同样有得忙。只是以太常寺卿的身份地位,比寻常的人家要容易很多而已,至少没人敢怠慢他们。
      崔录事手中拿着一堆文书,俱是要交给孟府管事的与狐之琬身份相关的资料。
      千花瞥了一眼,瞧见了“狐之”二字,另外一个字有一半被崔录事的手挡住了,但仍能隐约看到王字旁。她这才想起自己仅凭他的相貌就确定他是“狐之琰”,万一只是长得像而已呢,那岂不是冤枉了别人?
      幸好她看见了文书上的名字,应该不会有错,剩下那个被挡住的字必是“琰”字无疑。
      “那就走吧。”千花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狐之琰为她驾车的模样。这时她才闻到空气里隐隐有点奇怪的味道,像是谁流血了。
      她转过头去看“狐之琰”——脸上并没有受伤;接着又看了看那逃过一劫的乐工,也没有受伤。
      真是奇了怪了,她想,明明这么明显的血腥味,怎么会没人受伤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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