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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心灰意冷 ...

  •   “圣上也好,她的父兄也罢,此前对她过于好了。当她得知了一切,对她再好也只是虚假,她不会有半点感恩。再继续从前的路子,多久也只是白费,她只会不断地尝试逃跑。”狐之琬与景帝站于楼阁之上,望着下方园子里正由侍女陪着荡秋千的少女。
      比之刚来的时候,她明显圆润了许多。
      “过去的她是一张白纸,什么也不知。与此同时,她却也有盲目的自信,以为没有什么做不到,因为她的父兄什么都捧到她面前,任何要求都会答应她。在了解真相后,为了活命,她会想要逃走,并且不会想到自己其实会失败,哪怕已经失败了数次。她十分清楚,她体内的蛊王是最大的筹码,这个筹码能够让所有人为她让步。”狐之琬虽然未及弱冠,但声音低沉徐缓,能够让人不由自主地去听他说话,并相信他说的内容。
      毕竟他只用一个月就驯服了这个少女,而她亲生的父兄花了那么长时间也未能做到。
      “她的勇气看似坚不可摧,实则脆弱得很,因为她还什么都没有经历过,什么都不懂。她心里也在害怕,只是不叫人知道罢了。若是此时出手粉碎她的希望,令她发现没有可能真正逃走,不仅如此,连她唯一可倚仗的蛊王也不再可靠,她的天就塌了。她没有家人可相助,没有朋友能够搭救,勇气与行动都只带来错误的结果,心灰意冷之下,她只能接受圣上给予的一切,任由圣上摆布。”
      “若她求死呢?”景帝很担心。
      狐之琬望着如今变得安静温顺的少女,唇角勾起:“这是最奇妙的地方。以她的心性,理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然而比起气节,她更想活下去。她不愿意死去,哪怕像现在这般活着。这是仍然能够拿捏她的重要原因。”

      她并不是立即变成了现在这样。
      起初她有过一段浑浑噩噩的时期,眼里看不见任何,耳中听不到任何,也绝不开口,她将自己封闭了起来,不与外界有任何交流。大约持续了一个月左右,她就像狐之琬预料的那样,接受了现实,再也没有过任何反抗和抵触,只是不大理人,也不爱说话。

      “她会一直这样?还有不到六年的时间,会不会生变?”景帝问。
      “只要不给她其他刺激,应当不会有问题。”狐之琬很肯定地说:“这里须得明令禁止任何人靠近,以防有变。不过为防万一,微臣会一直注意着她的动向,一旦有任何苗头,便可及时扼杀。”
      “一切就交给你了。”景帝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给朕盯着,朕不会亏待你。”
      “请圣上放心,微臣必定不负所托!”狐之琬没有丝毫犹疑地应道。

      景帝只是来看看千花的状况,没有停留太久,狐之琬送着他从大门离开,下午又处理了一些公务,用过晚膳便循着惯例去看千花。
      他去得稍早了些,千花还在用膳。孟氏父子说她吃饭全靠哄,但如今全然看不出来了,侍女们站得远远的,她独自安安静静地吃着饭菜,筷子绝不会碰到碗盘边沿,仿佛一点点声响都是罪过。
      狐之琬在一旁的榻上坐下,叫侍女给自己奉上茶水。观察她的言行举止是他每天都要做的事,虽说她乖顺了几个月一直没有异常,但万事还是小心一点好。狐之琬自己便是个心思活络的人,自然要防着别人也同他一般。
      狐之琬注意到有些菜她并没有碰过,便低声嘱咐侍女:“下次不要再上这些菜。”
      “可是……这是依着常侍拿来的单子做的。”侍女犹疑道:“女郎并未说不喜欢,会不会只是今天不想吃?”
      那单子是他从孟氏父子那里要来的,据说都是她爱吃的菜,但人总是会变的,包括口味。
      “那盘什锦鸡丝,我见过三次,她从未有哪次动过。”狐之琬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她喜欢不喜欢都不会说出来,只等别人发现。你们每日伺候她,连这点也注意不到?若下回再叫我发现你们这样疏忽,别怪我不留情面。”
      侍女被吓到,赶紧伏地认错:“常侍息怒,是奴婢大意了,下回定然不敢了。”
      “起来吧。”狐之琬淡淡道,瞥了一眼丝毫不为所动的千花。
      她还在认真地对付饭食,丝毫也没往这边瞧。不多时她吃完了,放下了筷子,也不吭气,就坐在那里。直至侍女们伺候她洗手漱口,撤走了碗盘和案几,她才起身,站在不远的地方静静看着狐之琬。
      那眸子清亮,没有什么神采,但也没有了先前的恨意,只等他发号施令。

      “过来。”狐之琬抿了一口茶,说话时连眼睛也懒得抬。
      千花便默默地走了过来,坐在他一旁的椅子上。她早已过了及笄的时候,但乌黑的长发依旧只编成一根长辫垂在胸前,没有簪起来。每回狐之琬过来,她都会有些不自在,低着头只顾揪着辫梢玩。
      “手伸出来,我看看伤痕。”狐之琬命令道。
      他说的伤痕,便是数月前剑柄留在她掌心的伤。她的皮肉娇嫩得很,当时便皮开肉绽,养了快一个月伤口才闭合好了,却留了疤。狐之琬虽对她无感,却也觉得女孩子身上留疤不好,便拿了宫里去疤痕的药膏每日给她涂着。
      千花便乖乖地伸出手,掌心向上放在桌上,手心只剩淡淡的痕迹了,大约过不了多久就好了。狐之琬叫人取来药膏,亲自挖了些许,给她细细涂抹在手心里。
      她个头娇小,手也小小的,真正是柔若无骨,且嘟嘟的手心娇嫩柔软。狐之琬偶尔会替她上药膏,柔嫩的手心捏着像幼猫的脚爪,很好捏。千花的眼睫微微颤动着,显然很想将手收回去,可她只是垂着眸子忍着,一声也不吭。
      狐之琬明明看出来她在想什么,偏不如她意——横竖不怕她生气,因为她再生气,最终受苦也只是她自己。他涂完一只掌心,接着涂另一只。为了履行对景帝的承诺,别的同龄男子在外头花天酒地,他却只能在这里守着一个奶娃娃,憋屈得很,须得想办法自己找找乐子。
      等她疤痕彻底消除了,大约就找不到借口了吧,他这样想着,又摁了摁软乎乎的手心。
      千花终于忍不住了,猛地抽回了手,背在身后。她还是不抬头,弱弱地为自己的突兀辩解了一声:“痒……”
      狐之琬原还指望着她说出什么义正词严的大道理来,诸如她曾说过的“无礼”之类,哪知她会说这个,顿时忍俊不禁。
      自从她性格大变,脑子也变得单纯了许多。

      “今日身上可有哪里不适?”他问,如今这是例行问询了。千花自从不大说话以来,有点小病小痛也一律不说,只默默忍着,有一回发烧了还在忍,若不是被侍女瞧出不对劲,只怕又要酿成一场大病。
      但她只是不主动说话,若是你问她,她就会如实回答。
      “脚疼。”千花果然乖乖回答,像是最听话的学生一般。
      “怎会脚疼?”狐之琬又问。他觉得奇怪,那么多人看着她,她又没有走多少路,脚是怎么疼上的?
      “从秋千上下来,踩到石子了。”她闷闷地说:“石子是尖尖儿的。”
      狐之琬几近无语。“脱下鞋袜,给我看看。”他命令道。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仍然丝毫也没想到男女大防,千花于他就是个小孩子,不存在这些障碍。
      长到这么大,千花从没自己穿过衣服,一脸无辜地望着他:“我不会。”
      狐之琬便抬眼看了看一旁的侍女。
      侍女赶紧快步走过来,问千花道:“女郎哪只脚疼?”
      千花便抬起了左脚,侍女替她除去鞋袜,只见和手一般白嫩的脚掌上被石子硌出一片淤痕。狐之琬看见那淤痕,心里想的却是这脚也嘟嘟的,不知捏起来和手心有什么分别。在他眼里,千花同一只猫儿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一片淤痕,不算什么大事,狐之琬便没在意,只叫侍女替她涂些活血的药膏了事。
      “若再有哪里疼,便说出来,不要总是等着别人问了才说。”狐之琬也不知自己这是第几次说这种话了,哪怕没有用,也还是要说,说不定哪次她就听进去了呢?她从秋千上下来都几个时辰了,就这样一直忍着,一声不吭。
      狐之琬真正在意的并不是这些小伤,而是她体内的蛊王。蛊王比她更娇气,有个三长两短直接要命,若是她感觉到了不适却忍着不说,耽搁了治疗的时间就不好了。
      “哦。”她和往常一般乖乖点头应声,可狐之琬一看她平淡无波的表情,便知道她仍未往心里去。
      她不上心,他和照顾她的人就只好多上心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心灰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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