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巫师》涅羽苍惑

28、亡灵

　　“造物......”亚当干巴巴地重复，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这算什么，橡树镇是一个远古实验场吗，专门研究点旁门左道？”

　　康斯坦丁飞快地翻了一遍剩下的羊皮纸，日记的内容开始脱离一个正常少女被困的生活和心路历程，出现了大量诸如“力量”、“死亡”、“献祭”触目惊心的字眼，亚当依然在那里喋喋不休地抱怨，也不管他在不在听，“这真是太荒谬了。我们不仅要对付一个橡树怪，现在还要加上一座图书馆！天知道它会变成什么样......”

　　“这是一个避难所。”康斯坦丁打断他，他没有再说别的话，而是开始念咒语。

　　那咒语比亚当曾经听过的每一种都要长，分成好几个段落，力量聚集起来，掠过窗帘和石阶，银色的火焰从巫师手里的羊皮纸上生长出来，它们狂乱地舞动着，朝图书馆的穹顶冲去，陈列在墙壁里的书籍被火舌舔过，纸张无声地碎开来，在火里化成灰烬......康斯坦丁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他放纵那咒语到处搞破坏，一副想要灭世的架势。

　　它会毁了这座图书馆，亚当艰难地想，但出乎意料的，那力量渐渐停止了，它落到地上，变成了一条缓慢流动的影子。一只苍白的手从里面探出来，紧接着是一大片红色的布料，它有着焚烧一切的色彩，但却更像一块厚重的影子，那个年轻女子落在地上，没发出一丝声音，轻盈得好像一头小鹿，她的红头发垂在肩上，戴着一整套考究精致的首饰，像是刚刚从一场晚宴上回来。

　　她站了一会儿，就朝图书馆深处走去，康斯坦丁跟在她的身后，“你要去哪儿？那是谁？”亚当追上去，他们穿过一道小门，进入一条逼仄的走廊，走廊两侧没有安窗户，亚当看到女子那条长长的红裙子拖在地面上，像一条在阴影里游走的黑色的蛇。

　　“日记的主人。”康斯坦丁心不在焉地回答。

　　“你复活了她！”亚当不可置信地说，他克制不住地去看那个女子，她好像一点都没发觉，自顾自地带路，背影里有种超脱时光的傲慢和优雅。

　　“那是生命系的禁咒，你应该多读点书，亚当。”康斯坦丁忧愁地看了他一眼，为他的无知伤透了脑筋。

　　“我读过很多书，可它们从不写这些事。而且你能扭转时间什么的？”亚当说，他不死心地伸出手，碰到那条红裙子，然后手指穿过它，摸到一团冰冷的空气，康斯坦丁的力量伤到了他，亚当感觉手背上有一部分皮肤飞快地苍老，并且死去了。

　　“复活她需要回溯好几千年，这意味着几千年里因为她而发生的其他那些事都会改变，那有可能会改变整个世界，我毕竟还没有脱离人类的序列。”康斯坦丁说，亚当有点惊讶于他还把自己当成一个人类，蝴蝶效应，他郁闷地想，他把魔法的事想得太简单了，它们看上去无所不能，但毕竟还要遵守造物留下的规则。

　　他们转弯，再次穿过一道门，图书馆内部复杂得像是一座迷宫，亚当很想在墙壁上做些记号，但那名女性亡灵走得很快，他得一刻不停才能跟上她的脚步。

　　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只有他一个人的，亚当紧紧地攥着衣袖，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明亮，像是利刃一样划破了黑暗，它突兀地横亘在那里，照亮了他们的脸孔，红裙女子的脸上出现了一副欣喜若狂的表情，她推开那扇门，走到那与黑暗格格不入的地方。
　　那是一个玻璃温室。

　　光来自一种层层生长的苔藓，它们堆在一个废弃不能用的喷水池边上，惨淡地映照着一地植物的尸骸，它们老早死了，变成干枯杂乱的碎片，死气沉沉地躺在这座巨大的坟墓里。来自日记的幽灵闪烁起来，她朝一棵低矮的树走去，树枝低低垂着，有一道光飞快闪过，亚当走过去，绕过那名幽灵，他看到了一块墓碑，上面刻着一行字：时光已尽，我回到这里，和你躺在同一具灵柩里。致我亲爱的神父安斯艾尔。属于你的叶琳娜。

　　亚当猛地抬起头，女子伏在墓碑上，红裙和黑发流泻下来，她看着他，绿色瞳孔冰冷且安详，她平静地接受了死亡......她知道有人将复生她的灵魂，她做过数以千计的研究，终于有一次预测到未来的一些片段......

　　亚当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把它折成一朵柔软的花轻轻放在墓碑上，那亡灵闪了一下，最终消散在空气里，这好歹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重逢，他有点忧伤地想。

　　康斯坦丁走到喷水池前，女神像断成好几截倒在地上，只留下一个光秃秃的底座，一些植物残骸和硬币淤积在水池底部，它曾经是一个许愿池，清泉流动，钱币在水底闪闪发光，但它现在枯竭了，康斯坦丁无趣地想，他注意到水池边缘镌刻着一些奇特的符号，那是造物的文字，它们不应该留存于这个世界上，巫师皱着眉伸手摸了摸，手掌心凹凸不平，那并不是个幻觉。

　　黑猫把头凑过去，康斯坦丁看了它一眼，“你知道该怎么做是吗，曼加尔？那是你们的东西。”他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抱着手臂从水池边退开，完全撇清自己和这事的关系。

　　黑猫轻轻叫着，它用爪子扒拉了一下那些文字，张大那双银色的眸子牢牢盯着康斯坦丁。

　　“不。我不参与你们之间的事。”康斯坦丁意有所指地说，他转过头去看亚当，那家伙仍沉浸在爱情悲剧的氛围里，他不耐烦地叫道，“需要我给你递张纸吗，斯坦森先生，你的眼泪快把这温室淹没了。”

　　“别睁眼说瞎话了。你不能因为跟你的猫吵架就把怒火发泄在我身上。”亚当说，他走过来，看到那只猫正在水池边缘来回走着，他吃了一惊，毕竟康斯坦丁的猫总是一副从容稳定的样子，“你应该帮帮它，没准是件要紧事。”亚当谨慎地提议，他期待地看着康斯坦丁，对方脸上有了一个冷漠而清晰的微笑。

　　“主人应该给他需要帮助的宠物一点小呵护。”亚当坚定地说，黑猫和康斯坦丁同时露出一副快吐了的表情，他不满地瞪着那猫，意识到自己的好心被完全地浪费了。

　　“你最好别后悔。”

　　康斯坦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叹着气垂下手指，银色的力量从他的指尖流淌到水池壁上，像是一条纤细的水流，它渐渐漫过那些旧时代的遗物，像一汪轻柔的月光摇曳生姿，有什么正从底部浮上来，黑猫死死地盯着平静的水面，一些涟漪扩散开来，一阵寒风吹打在温室的玻璃上，外头传来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人踩上了一堆干枯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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