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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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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谁?”骑在披挂华丽的德国骏马背上的彼得大公用鞭子指着一名正在站岗的近卫军士兵,以漫不经心的口气问道,仿佛他只是偶然瞥到了那个挺得笔直的高大身影。
“回禀殿下,他是阿列克谢·奥尔洛夫,一个星期前才加入近卫军的新兵。”陪同大公巡视近卫军军营的团长毕恭毕敬地回答到。
“奥尔洛夫?”大公皱起了纤细的眉毛,“他和那个格力高里·奥尔洛夫有什么关系?“
团长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大公夫人和他的部下亲昵的传闻他并非没有耳闻,但是在大公严厉的目光逼视下,不得不不回答到;“他们是兄弟。”
“兄弟吗?”大公若有所思地用那双美丽的蓝绿色眼睛盯着阿列克谢,策马走了过去。
“敬礼!”近卫军士兵阿列克谢目不斜视地看着正前方,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的是一匹高大的黑马,然后是一双穿着软皮靴子的长腿,毛皮大衣的下摆直盖到小腿肚上。那是一个庞大、庄严的人物,高大的骏马,华丽的大衣,白色的假发和浓重的脂粉完全改变了原本的面貌,一顶插着羽毛的皮帽低低地压在眉骨上,没有人能知道阴影下的那双眼睛蕴含着怎样的思想。
“这就是大公?”阿列克谢想,“就是哥哥一脸轻蔑的提到的那个怪癖恶毒的家伙?就是这样一个木偶一般的家伙?”
保持着完美挺直的姿态,阿列克谢感到大公居高临下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那个华丽的木偶一言不发地拨马走开了。
团长惶恐地跟了上去,大公身旁的近侍却拦住了他,“今天到此为止,大公身体不适,要回宫休息。”
彼得甩开所有人,纵马跑出很远,甚至不顾过快的速度带来的眩晕。
“他没有认出我!”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走近那个人时紧张到僵硬的面孔突然放松以后滚烫的血液一下涌了上来,“他没有认出我!真是太好了!”彼得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想,但是一个新的想法突然闯进了脑海里。
新兵阿列克谢近期总是被派到夜晚的巡逻,而且总是独自一人,这情形看来十分古怪,皇宫的警卫工作本该由成队的近卫军士兵来执行。但是军人的天职却不允许阿列克谢多问,必须丝毫不差地执行任务。
现在已经是深夜,但王宫的大厅里还是传来阵阵喧嚣的乐声,新年以来接连不断的宴会和舞会,成了这个寒冷冬季的主题,似乎也只有如此,才能在俄罗斯漫长冷酷的严寒中寻找欢乐。
阿列克谢默默的想着。今夜的月光明朗。多么象那个神奇的夜晚。仿佛从月光中走出的苍白精灵来到眼前,然后又融化到了月光中。很多天他已经想不起那家专做大兵生意的酒馆里的最迷人的酒店女招待是什么模样了,心里满满地装着那肌肤雪白,嘴唇鲜红,有一双哀愁飘渺的青蓝色眼睛的苍白精灵。
他想到,她会在这个宏伟的深宫的哪一个角落里呢?她有着怎样的生活呢?她会想些什么呢?她有爱着什么人呢?
如果她就在眼前,自己……会做些什么呢?
阿列克谢陷入了深深的遐思。
一个白色的影子忽然飘到了他的眼前,就好象月夜的魔法生效一般,将心中的愿望化成了现实。
“小姐!”阿列克谢惊讶而激动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白色精灵,
没错,就是她。虽然取下了面具,阿列克谢还是一下认出了那弱不胜衣的苗条身影。她比那天晚上更迷人了,一件有许多小褶的碎花细布衣裳裹住孩子一般完全没有发育的纤细身躯,大绺的金色发卷自然地落在小小的肩膀上,秀丽的脸蛋上带着羞怯不安的神情,仿佛因为让对方担心而感到歉意。
“小姐!”带着关心和责备的口吻,阿列克谢叫了出来,“您怎么又独自一人跑到这么黑的地方?您的大衣呢?您这样会生病的!”
阿列克谢自然地脱下大衣,象上次那样想要披到那单薄的身体上,却突然犹豫了一下,似乎感到这样唐突的举止是很失礼的。
“小姐,请您允许……”他结结巴巴地解释着。
脸色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害羞而变得通红的月下精灵投过去感激的一笑,接受了他的好意,接着,从身旁的树上折下一根树枝,蹲在地面上划拉起来。
就着明朗的月光,阿列克谢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那张细细的划痕。
“谢……谢……您……那……天……的……帮……助…… ”
“小姐,您……”阿列克谢惊讶而小心翼翼地选择着词句,“您……您不能说话?”
满是金发的头颅低了下去,很快又抬起来,对阿列克谢微微一笑,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
“啊,失礼了,忘了自我介绍,我是阿列克谢·格力高里耶维奇·奥尔洛夫,随时准备为您效劳……安娜……安娜·尼柯拉耶芙娜·罗斯托娃,这是您的名字吗?”
安娜,安娜。阿列克谢心中不断地默念着这个名字,好象要把它铭刻进心里。他一字一句地读着雪地上出现的文字,和一个不能说话的美丽姑娘进行着奇特的对话。
美丽的安娜,乡下地主的哑巴孤女,在父母亡故后受到远房亲戚宫廷女官拉扎列娃伯爵夫人的照顾,寄住在宫廷里,是女皇陛下的众多伴游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彼得这么编造着自己所扮演的角色的身世,他知道以自己从十年前开始就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的外表扮演一个发育不全的年轻姑娘并不算吃力,但心口仍止不住地砰砰乱跳,紧张造成的脸红被对方以为是羞怯的表示,竟然就这么掩饰了过去。
他又在雪地上写下了:“我该回去了。”
“等等,等等,安娜·尼柯拉耶芙娜,请您等等。我们……我们还能再见面吗?”阿列克谢不好意思地请求着。
“可以啊。”“安娜”低着头,害羞的颜色弥漫到了脖子根,幸而被头发所遮掩,只是那捉着树枝的纤细手指的微微颤抖暴露了内心的激动 ,“只要您希望,我很愿意与您见面。”
“那么,什么时候呢?“
“您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时的那棵树吗?我会把信放在树洞里。请您在巡逻路过的时候记得找一找。”
“安娜·尼柯拉耶芙娜,您住在哪个房间?能让我送您回去吗?”阿列克谢急切地恳求着。
这时候,从远处传来了其他巡逻队的吆喝声;“什么人在那里?”
在阿列克谢转身回答的那一瞬间,“安娜”丢下树枝,迅速地站起身来,跑进了树林的阴影里。
走过来的卫兵只看到阿列克谢捧着自己的大衣,一副若有所失的表情。
“她又逃开了!”阿列克谢满怀信心地想,“但至少证明了一点,她不是虚无飘渺的精灵,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我可以把握的人!“
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安娜的身姿和表情,阿列克谢不由感到由心而生的甜蜜。这是多么奇妙的事情啊。他想,我竟然爱上了这个姑娘。一心梦想着贵夫人的亲睐,却最终爱上了一个没有万贯家产,没有高贵地位的哑巴姑娘。
顺着连通花园的密道,彼得一口气逃回了自己的卧室。脱下被融化的雪弄得湿漉漉的裙子,胡乱地塞进柜子后钻到铺着厚厚被褥的床上,他还是觉得心脏跳个不停。
似乎所有的血液都流到了脸上,四肢冰凉得发抖。
在从伪装成壁柜的通道里出来的时候,彼得从对面的镜子上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一个满脸不自然的潮红,眼神放光,象害了寒热病一样浑身哆嗦的白衣女人。
“我在干什么呀!真是愚蠢!”他这么想着,不由厌恶起自己荒唐又悲哀的作为来,但年轻的近卫军士兵那端正凛然的侧影却总是不受控制地出现在脑海里,回想着他那温暖宽厚的胸膛,羞涩而温柔又带着少年的单纯和热情的笑容,身体便不由自主地潮热起来,羞愧又慌乱的心境让他辗转辙返,竟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贴身侍从瓦西里来请殿下起床的时候,发现他因为高烧而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