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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1章 霜刃初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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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厌伽蓝地处北疆,人烟稀少、庙宇破败,但寒冷却不冷清,因为这里居住着不少妖魔,一群石头、蟾蜍、美女蛇什么的住在一起到也是热热闹闹的。
这无厌伽蓝倒是有些来头,其在建寺之前,原是一处神殿遗址,当年神农神上一路西行,曾在此稍作停歇。虽历经千年,却仍有些许清气残留。由此,不少妖魔便依仗清气修行,盘踞于此。
神农清气非同寻凡,若是无人打扰,这些妖魔或许还真能出几个惊天魔头。可惜,这只是在无人打扰的情况下。
而今天,便有个不速之客闯进了无厌伽蓝。
而且,还是个杀神。
这人一身玄色短打、腰身劲瘦,虽然脸上罩了个面具,但却更是招人眼球。看那白皙光滑的肌肤、那挺直的鼻梁、那形状完美的嘴唇还有那英俊的下巴!光是冰山一角便是赏心悦目,若是整张脸都露出来那还不知是怎样的一幅美景呢!
妖物化形,若是女子必定是妖娆美艳,男子却实在是差强人意。无厌伽蓝的美女蛇们乍然见到这么个清俊小哥,不禁个个春心荡漾、前仆后继。无奈这人竟是个木头!不为所动倒也罢了,见到妖物便是提刀便砍,一路过来,竟是片甲不留!
之前还有些妖魔仗着修为精深想要教训教训这个擅闯者,这下子也全都慌了,急急忙忙地向着庙外逃去。但那黑衣男子却毫不留情,几个瞬移追了上去,没有让一只妖怪逃出三丈外。
这黑衣男子着实厉害,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不过两刻钟便到达了庙宇的最深处。那里便是当年神农停歇之地,清气最盛,能独占此处修行的当然不是普通妖魔。
只见绿光闪烁,那妖魔便渐渐现出巨大的形体。与之相较,那玄衣男子就如同一个婴儿般矮小纤细。
那妖魔已修行百年,名为石不转,在无厌伽蓝中乃是法力最高强者。他看了看玄衣男子,沉声道:“哪里来的小子,竟敢惊扰老夫的好梦。”说着,便将自身威压全数放开,如山岳般向着面前的玄衣男子压了过去。
谁知那玄衣男子竟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指刀相向:“奉命清道,挡路者死。”
石不转在无厌伽蓝向来如同土皇帝一般,何时被人如此对待过?听到这话,也不禁大笑起来:“好大的口气,且让老夫好好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石不转探出神识向那黑衣男子扫去,谁知那男子身上的气息却是奇异:半人半妖,半生半死,实在是令石不转又是轻蔑又是可惜:“……区区一个人类……不,或许只能算半个……你身上人的气息真是少得可怜。”
那玄衣男子却是初七。当年垂死之际被沈夜救回,又被瞳以蛊术和偃术续命,身上自然没有多少活人的气息,硬要说的话,只能是个活傀儡。
然而初七从不曾为身为傀儡之事而悲伤,更不会为石不转这三言两语而动摇。他虽静静地听着石不转把话说完,内心却极为不耐烦。活傀儡是主人的仆从,是主人的所有物。活傀儡的职责便是效忠主人,将主人的所有吩咐都一一办妥。此次奉命清理无厌伽蓝乃是初七领到的第一个任务,自然是想要办得又快又好。他一路行来,不发一语、出刀如电,便是想着早早地完成任务,好让主人欢喜。可谁知到了最后,这石头妖怪却是个啰啰嗦嗦的话唠子,平白地拖了一炷香的时间,实在是令人讨厌!
想到这里,初七的身上骤然爆出一股杀气:“这就是你的遗言?未免太过啰嗦。”
石不转大笑一声,一步步向着初七走来,每一步都是地动山摇:“好好好,沉睡百年,老夫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初七早就不耐烦了,做了个起式便抢先攻了上去。可那石不转也不是吃素的,其身形虽大,动作却不慢,险险地避开了初七的第一轮攻击后还能发出一招进行反击。
只见绿光一闪,便有巨大石块漫天飞来。初七不慌不忙,连使几个瞬移便近到了石不转的身前。一时间,断、刺、旋、寂、灭……一招招、一式式接踵而至,饶是石不转修行百年也不禁败下阵来,最后被初七一刀了结。
石不转命数已终,依仗妖力所化的身形便逐渐消散。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仿佛有无数过往一一浮现在它的眼前。石不转不禁喃喃道:“……真是强大的力量……比当年的那个人更加纯粹……那个……赐老夫姓名的人……”
石不转仿佛又回到了百年前的那一天,那时自己还是只未曾化形的小石妖,却遇见了法力高强、神力精纯的那人。他不敢显出一丝妖形,生怕被人给一刀了结,谁知那人却只是在自己身上留下了几个字便走了。从那以后,小石妖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人。等到他终有一天能够开启灵智、化出身形的时候,便由那几个字中化出了自己的名字。
石不转的身形轰然倒塌,妖力四散。那莹莹绿光中仿佛有什么蠢蠢欲动,初七素来谨慎,便暗暗提气向那光亮之中看过去。没想到却看见两个模糊的背影,看那衣着样式,竟是烈山部的祭司!
那背影是一男一女。男的一身高阶祭司的华丽服饰,似乎地位颇高,领先几步走在前头;女的却只是个低阶祭司,几乎有些羞怯,只拄着法杖遥遥地跟在后头。
那名男子一面走一面四下打量,仿佛十分满意。“……找来找去,还是这里最合适。”男子声音清亮、嗓音温和,只听声音便让人如沐春风。更难得的是丝毫没有高阶祭司的架子,不仅亲自查看各处地穴,而且还不时停下来征求后面低阶女祭司的意见。只是那女祭司却在走神,男子连问了几句话都没答。
“怎么了,离珠,你好像有话要说。”那名男祭司说着转过身来,似乎甚为关切的样子。然而初七却没空猜测两人的关系,因为他已经被男祭司的面容给惊呆了!
“……你是……?”……我?
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当时的初七只觉得诧异,而当一切都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初七再想起今日只觉得悲哀和讽刺。
那位名为离珠的女祭司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心中的疑惑缓缓道出:“世间另有许多地方,比无厌伽蓝更适合建造据点,为何破军大人偏偏对此地亲睐有加。”
少年谢衣指着一块石头,道:“你看那里。”
离珠虽然修为不高,眼力却不差,很快就看出了那石头的奇异之处,不禁喜道:“……那上面盘绕的是……清气?!”
少年谢衣点头笑道:“不错,这些日子我翻遍人间典籍,发现神农神上当年西行之时,曾在此处的一块石板上歇息,想不到数千年过后,竟还有这样些微清气残留。我已将此事告知了瞳,他好像也挺感兴趣,只是不知道师尊……”说到这里,少年谢衣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眉头微微皱起。
离珠最见不得谢衣难过,连忙打断他的话:“大祭司若是知道破军大人如今尽心竭力,想必也十分宽慰。”
少年谢衣点点头,他的眉头稍稍舒展似乎不愿离珠再为自己的事忧心,但眉宇间依然笼罩着淡淡的忧愁。少年谢衣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再过不久就是师尊生辰,可我前几天却惹他生了气……师尊有命,我自当遵从,但唯独此事……”少年谢衣越说越激动到了最后却戛然而止,他怔怔地看着前方,眼中仿佛有千言万语。随后惨然一笑,语气又轻快起来:“离珠,我想将这块石头剃成石椅赠与师尊,于师尊修行定有益处,你看如何?”
离珠没想到谢衣竟会询问自己的想法,实在有些受宠若惊:“破军大人说笑了,无论您送什么,大祭司都会很高兴的。”
“那就这么定了!”谢衣欢喜起来,仿佛真的见到师尊开心的模样。“不过……我看这家伙挺结实的,又有神农清气护体,寻常的工具怕是不行……不如马上回流月城一趟,把我的偃甲工具都带好,一定要赶在师尊生辰前完成。”
谢衣默默地盘算着来去的路程和时间,又道:“这地方依仗清气修行的妖灵众多,我得在上面做个记号,设下结界,以免被人捷足先登。”
少年谢衣施了个法术,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和离珠一起离开了——而石不转的妖力也终于散尽,记忆幻境也随之消散。
石不转终于露出了自己的原型——竟然就是记忆幻境中的那块石头!初七望过去,只见那石头上面刻了八个大字。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就像一块石子投入湖泊,虽然最终会沉入水底归于平静,但那荡起的涟漪却久久不能消散;又像一双素手拨动琴弦,虽然其声轻微其韵呜咽,但那响起的音律却萦绕心间,令人难以忘怀。
那一刹那,仿佛有什么在脑海中蠢蠢欲动。似乎只要再往前多走一步,便能破茧而出……或者,万劫不复?
初七心绪几经起伏几乎不能自已,但他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不断回想着主人的身影、主人的话语。那是他睁开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也是他发誓要追随一生的人,是他今生唯一的执着——只要想到主人,初七便没有什么困难不可以克服,没有什么思绪不能平复。
初七收刀回鞘,转身便走,毫不留恋。“……与我何干。主人说过,多余的好奇,只会徒任利刃变钝。”
初七急不可耐地回到了流月城,刚进入神殿大厅,就听见自家主人正跟廉贞祭司华月谈论无厌伽蓝的事情。想起主人说过自己不可示于人前,便偷偷隐在石柱背后。初七听着自家主人和华月打着哑谜,又听到主人说派遣了一个“可信之人”前往无厌伽蓝……那不就是自己吗?
可信之人。可信之人。可信之人……
初七将这四个字拆散了又拼上、拼上了又拆散,反复咀嚼,只觉得有一股热流从心口涌出流遍全身,让人实在欢喜。
可惜沈夜似乎早已知道初七已经回来,几句话打发了华月之后便将初七唤了出来。初七不敢怠慢,连忙单膝跪地,将无厌伽蓝中的情况细细道来。
沈夜端坐在大祭司宝座上,不发一语,只拿着一卷卷轴细细看着。等初七汇报完毕,沈夜却还是看着卷轴,也不叫初七起身、也不叫初七退下,就那么不咸不淡地晾着。初七极为尊敬主人,半点不敢造次,于是便乖乖地跪着。
过了良久,沈夜才问了一句:“这是你第一次离开流月城,以你所见,下界如何?”沈夜的语气轻轻的,仿佛就是那么不经意地一问。
……主人,这是在问自己吗?
初七小心地瞄了瞄沈夜,只见他还是那样端坐在宝座之上,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手上的卷轴,轮廓分明地侧颜在灯火下越发俊朗。初七根本不敢再看下去,生怕自己的视线亵渎了主人的圣颜。他呆呆地想着:无论是流月城还是下界,只要能天天看着主人,无论是身在哪里,那都是好的。
沈夜等了良久,却没有等到初七的回答,不禁叹息一声:“罢了,问也无用,退下吧。”
初七得令,便开启法阵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