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快递雨鹰号》玫瑰与莲

4、第03章 乘波体1

　　“怎么又是你们。”
　　眼前两个安全部的人可算是老熟人了——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太空城，卫凌风坐在他们面前，因为萨瓦公主的事情被他们仔仔细细盘问了好几遍。不过这一回是在沐兰的研究所，卫凌风躺在病床上，床边除了这两个安全部的人以外周围还有一大堆监测仪器。
　　“我也不知道……”卫凌风无奈地看着天花板：先是被停飞了国内航线，继而因为帮忙做实验碰上了塔林人二十年前隐藏在天琴境内的秘密基地……最倒霉的是他体内的那个“东西”似乎被激活了，至于怎样被激活的他自己根本不知道！
　　“你们问完了没有啊。”沐兰手里捧着平板电脑走了进来，“他是我的病人，得好好休息的。”
　　“其实我们也不想麻烦，只是上面过问了，就来看一下。”其中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客客气气地对沐兰说，“既然这样，我们就回去了，改天再来。”
　　“慢走，代我向你们老板问好。”
　　送走了这两个人，沐兰歇斯底里地叹了一口气：“老天，下次别来打扰我了。”
　　“我的身体……怎么样了……”卫凌风的双眼仍然望着天花板，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手，自己的脚……可是，却又是那么地陌生。
　　“不怎么样。”沐兰晃了晃手中的平板电脑，“δ22－040691已经填充了你肩胛骨和肋骨的骨折伤口，还有尾椎骨……”
　　“它有它自己的意识……”卫凌风不由得攥紧了自己的拳头——这还是我的手么？他想。
　　“那么就和它好好相处吧，如果强行把它从你的身体里提取出来，你会没命的。”说罢，沐兰往病床边一坐，悠悠地翘起二郎腿，“我知道你一直担心什么——或者是害怕什么：总有一天它会取代你，对不对……”
　　卫凌风没有说话。
　　如果二十年前，死掉的人是自己就好了……也许，小雪可以活下来……
　　沐兰温润纤细的手抚在了他的脸上。
　　“我是不是很没用啊……明明已经距离真相很近了，却……”
　　“沐兰姐……”
　　“我才没有灰心呢。”沐兰收回手，擦了擦眼角，“就算师傅不在了，这项研究我也会继续下去，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摆脱它，相信我。”
　　“你刚刚还说让我和它好好相处……”
　　“说实话，当你说它有自己的意识，甚至能控制你身体的行动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沐兰随手拢了一下鬓角，“作为你身体的一部分，它一直出于沉睡状态，也许……当你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那些外在的危险自动激活了它，这是生命的一种本能反应。”
　　本能反应么……卫凌风抬起自己的右手，无奈地看着。在二十年前的战争中，他失去了自己一半的身体，那时他还是个孩子，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唯一记忆清晰的就是当他醒来的时候，哥哥哭得厉害。
　　是一个萨瓦人救了他。
　　后来，他陆陆续续地得知，那个萨瓦人将一种神秘的物质融入了他的身体，他童年的大部分时光是在这个研究所度过的。一开始是沐兰的师傅沈冰辰，然后是沐兰……二十多年过去了，关于他身体里的这种神秘物质的研究一直没有太多的进展，卫凌风已经学会了认命，并且将这件事情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我是不是连国内航行也停飞了……”沉默了半天之后，卫凌风垂下手，喃喃地说。
　　“你还想着飞行啊。”沐兰笑了笑，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梁，“听我的话，好好休息，你身体里的排斥反应虽然不足以致命，但长期积累下去也是对身体器官有损伤的。”
　　卫凌风没有说话。飞船发动机的控制系统不知修复了没有，还有梅子和莫格斯，他们两个都受伤了，伊恩也不知道怎么样……想到这里他翻了个身，脖子上的传感器勒得他有些难受。
　　“你哥他大概半小时后到。”沐兰读着终端里刚刚收到的消息，“他刚刚从络星赶回来。”
　　“嗯。”
　　卫凌风闭上双眼，感觉有些困了——在半个小时之前他吃了一大堆药片，里面似乎有镇定剂。也许，沉睡是不错的选择，痛苦也好悲伤也好，这样他就什么也感受不到。
　　当卫凌云赶到研究所的时候卫凌风已经睡了，沐兰在等着他，两人一起走上研究所顶层的天台。研究所位于尚都郊外的半山坡上，夜幕已经降下，远处的大都会灯火辉煌。
　　“小风怎么样了。”
　　“你自己看吧……”沐兰倚着栏杆，将手中的平板电脑递给卫凌云。
　　“δ22号物质已经占据了小风58％的身体，再这样下去……”看着平板电脑上的数据，卫凌云皱紧眉头，“他会变成一个硅基生命体，而且δ22－040691拥有自己的意识……”
　　“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你会杀了他么？”沐兰歪了歪脑袋，问。
　　“我不知道……”卫凌云痛苦地回答，“我知道他喜欢飞行，所以在他报考舰长学院的时候也没有阻止，明明知道在宇宙中会碰到各种危险……我只希望他和正常人一样生活……”
　　和正常人一样啊……听到卫凌云这样说，沐兰顿时陷入了沉默——δ22对卫凌风的性格有很大影响，最明显的证据就是他的情绪变化比其他人小很多。沐兰清晰地记得卫凌风刚来研究所的那几天，因为身体的排斥反应疼痛得大哭不止，妈妈妈妈地叫着，研究所从上到下听到小孩的哭嚎没有一个不揪心的；可是不到三天，孩子的哭声就渐渐止住，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坚强的小大人，而那个时候排斥反应还没有过去，他的右半边身体上还残留着δ22号物质留下的六边形晶状网格。
　　当时的所长沈冰辰说这不是坚强，而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反应——这个孩子选择了遗忘。随着研究的进展沐兰才发觉，这不仅仅是创伤后应激障碍，而是……
　　硅基生命体的思维方式融合到了卫凌风的人格中。
　　他就像是一扇若隐若现的窗口，让作为生物学教授的沐兰窥探到了硅基人的世界，不过随着时间的发展，卫凌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所有人心里都没底，也许真的会像卫凌云所说的，身体的全部细胞被δ22替换……
　　如果不是二十年前的那场边境冲突，一切都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H－8553号的情况怎么样了。”沉默了许久，沐兰终于问。
　　“全部销毁。”卫凌云将平板电脑还给她，同样倚靠在了天台栏杆上，“如果你想要它的资料，可以去参谋总部要。”
　　“二十年前的生物技术，早就过时了。”沐兰懒懒地笑了一下，“后天是你的生日，打算怎么过？”
　　“不知道，还是陪着小风吧。”卫凌云拢了拢被晚风吹乱的头发，“一个月内连续出了两次事，我不想看到再有任何意外发生了。”
　　“小风睡觉之前还向我抱怨他连国内航线都没法飞了。”
　　卫凌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就是喜欢飞啊……我还记得那一年我们家买了第一艘飞艇，小风高兴坏了，天天缠着爸爸要飞要飞的……那个时候他才三岁……”
　　“俗话说，三岁看大。”
　　沐兰眺望着远方的灯火辉煌，直通天际的太空电梯矗立在都市中央，被周围林立的高楼大厦所簇拥。我三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呢？沐兰摇摇头：想不起来了。
　　然后，她向旁边轻轻一靠，脑袋正好枕在了卫凌云的肩膀上。
　　我们只是彼此倚靠着，互相安慰着对方心灵的伤口而已。
　　二十年前，同样在海星，她失去了她的初恋爱人。
　　“今天晚上还走么？”沐兰轻轻地问，仿佛小女孩在撒娇。我都已经快四十的人了，她想。
　　“不走了。”
　　“在我那儿住吧。”
　　卫凌云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揽过沐兰的肩膀。
　　第二天不到天亮沐兰就急匆匆地醒了，检查卫凌风身体的各项数据，然后把他叫醒。等到卫凌云起床的时候早饭已经做好了：蒸鸡蛋、红豆软糕、小米粥——都是容易消化的东西。
　　除此之外卫凌风面前的盘子里还有一堆五颜六色的药片，卫凌云从弟弟的表情就能看出，他并不怎么喜欢吃药。
　　和小时候一眼。
　　不过不等卫凌云说些什么，卫凌风还是默默地将药片吃了下去。沐兰一边喝粥一边看着无聊的晨间剧，卫凌云同样打开自己的平板电脑，演习计划还有一些细节需要修订。生命科学研究所的员工们陆陆续续开始上班，在楼下的院子里互相打着招呼。
　　宁静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不过很快这种宁静就被打破——某个“人形自走式百科全书”呼啦啦地带了一大帮人杀到了研究所。此时卫凌云正在和上司通话，沐兰在和员工们开例会，乔恩在一楼大厅里碰到了独自一人的卫凌风。
　　“生日快乐！——嗳，你哥呢？”
　　“……”你们这些人想干什么啊……卫凌风一眼就看到人堆里那两个安全部的人——昨天他们就来过。
　　“公主说……她想体验一下……”
　　站在一旁的绍薇讪笑着解释，这时卫凌风才注意到一个金灿灿的脑袋从绍薇的身后钻了出来。
　　“虽然听绍薇她们说过，可是我从来没有参加过……所以……”萨瓦人的公主冲卫凌风闪起星星眼，说的居然是流利的天琴人的语言，“拜托了，我想知道生日宴会是什么！”
　　所以就为了这个兴师动众地跑过来找我哥么……卫凌风不由得抽了抽嘴角。距离第一次见面已经一个月过去，外星来的公主陛下似乎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看上去仿佛和天琴人的少女没什么区别。这时沐兰和员工们散了会，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
　　“你们一大早来我的研究所干什么？”
　　“组团公款吃喝啊。”乔恩回答得理所当然，“既然是过生日那么就订尚都最好的酒店，外交部买单！”
　　“喂！”沐兰瞬间脑门冒青筋，“你们这是私人活动，懂吗？私人活动，如果想公款吃喝的话请自己买单！还有——从我的研究所滚出去！”
　　“所长，谁过生日谁过生日啊？”
　　“啊！是帕夏公主！好可爱！”
　　研究所的员工们这时纷纷围了上来，仿佛围着珍惜动物般围着公主。帕夏公主也不害羞，和这些年轻人热络地打着招呼……沐兰也是一副“我拿你们没辙”的表情，终于，卫凌云挤进人堆一把将乔恩揪了出来，一直拖到大厅的墙角。
　　“这是我过生日还是你过生日？”
　　“我想如果不是我的话也没几个人记得你今天过生日。”乔恩理直气壮地抱起胳膊，“原本想叫上罗漾和苏文和的，可是一个度蜜月去了另一个老婆马上生孩子。”
　　帕夏公主的脑袋从乔恩身后突然冒出：“生孩子？孩子是生出来的？”
　　卫凌云痛苦地扶起额头：
　　“乔恩你赶紧把他们带走……”
　　“带不走，人都已经来了。”说罢，乔恩掰起手指头，“外交部的四个，安全部两个，内务部两个，公安来了六个，再加上两个临时工……”
　　“……我想把你的脑袋摁到飞船发动机里可以么……”
　　“可以，等给你过完生日，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呐呐，这是哪里啊？”公主拿着平板电脑在卫凌云眼前晃着——旅游广告，白色沙滩蔚蓝色的大海，拍摄得是美轮美奂。
　　“是天星岛。”乔恩说，“是度假景区，很出名的！”
　　“可不可以去天星岛过生日啊？”
　　“嘛，我想乘坐高速列车的话一天时间应该来得及。”
　　“那么，咱们就去天星岛吧！”
　　“哦吔——”听到公主陛下这样说，大厅里的人一起高声欢呼起来。
　　于是乎，乔恩带来的二十多人，加上生物研究所的二十多人——总共五十多口人浩浩荡荡地杀向了天星岛。天星岛位于玄星的热带地区，是热门的旅游度假景点，因为来的人太多乔恩干脆在出发之前提前通知了景区管理处，告诉他们有贵客造访。第一次和那么多人一起出游，帕夏公主显得相当兴奋，在列车走道里跑来跑去，这可苦了她的两个保姆，跟着她一起跑并劝她坐下来休息。她还是个孕妇呢，卫凌云想。很快，高速列车驶入海底隧道，车窗外一片漆黑，公主也就安静地坐下来，和周围的人聊天。
　　“我原本不打算过生日，结果你倒是借着这个公款旅游。”卫凌云充满怨念地瞪着坐在对面的乔恩，不过这个“人形自走式百科全书”一丁点儿的负罪感都没有。
　　“嘛，只要公主高兴，对吧？”
　　“我原本以为萨瓦人都是没有感情的战争机器。”绍薇看着公主金发飘荡的背影，“看来，他们的高层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
　　乔恩晃着手指头：“所以说，我们和他们这两个文明缺乏了解啊，虽然打过仗，也有贸易往来，但是——”
　　“但是他们始终想征服所有的碳基文明。”卫凌云叉起双手，“这一点倒是和哈西姆人一样。”
　　“你们这次的演习该不会把哈西姆人的情况也算上了吧？”乔恩突然压低了嗓门，一脸神秘地问。
　　“这不是轮到你来瞎操心的事情。”卫凌云冷冷地回瞪过去。
　　“够了，你们两个能不能别聊这个了。”绍薇插了进来——她有些受不了卫凌云充满煞气的眼神，“关于公主的情报，上面已经了解了不少，不过我总感觉她还有一些东西瞒着我们。”
　　说罢，绍薇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她肚子里的孩子，有问题。”
　　“你怎么知道？”乔恩挑挑眉毛托起下巴。
　　“作为女人的直觉。”
　　“要不让沐兰检查一下？”卫凌云问。
　　绍薇摇摇头：“这取决于公主的意愿，上面也不允许我们强迫她，毕竟，她是客人。”
　　“萨瓦人可没有尊重客人的习惯。”卫凌云揉了揉太阳穴：他们连俘虏都不会留下。
　　“虽然公主对于我们的文明没有任何常识，可是她不笨——甚至可以说相当聪明。”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公主，绍薇小声地说，“通讯终端和公民ID芯片，我只教过一次她就知道怎么用了，甚至还用芯片里的钱在网上买东西；还有我们的语言，她几乎是……无师自通。”
　　“真是可怕的种族。”乔恩同样小声地说，“真不知道上面怎么想的，让她留在这里终究会引起争端。”
　　“拖呗，反正她的政治避难申请还没经过国民议会大会讨论，就算讨论出来一两年也就过去了。至于斯瓦克和爱因那边，至今都没有答复。”说到这里，绍薇端起面前的饮料，“到了那个时候，我们需要的情报应该已经挖掘得差不多了。”
　　“你们聊什么呢？”这时，沐兰拖着一款浅蓝色的沙滩群款款走了过来，“我刚刚眯了一会儿，今天早上起得太早了。”
　　和她紫色的头发倒是挺搭的，卫凌云想。
　　“你有没有兴趣给公主做身体检查。”乔恩一脸神秘地说。
　　“有，但是没有相关设备。”沐兰挨着卫凌云坐下来，“别说公主，就连凌风身体里的物质还有一部分无法解析……”
　　“小风怎么样了？”卫凌云打断了她的话。
　　“在和同事通话，他的舰长执照好像被停了。”
　　“闯祸太多啊。”乔恩笑得多少有些幸灾乐祸，“别说雨鹰号，整个瞬风快递都是甩掉萨瓦人的行家。”
　　卫凌云叹了一口气：“这还不如让他去蹲监狱呢。”
　　“你弟弟那么喜欢飞，不如让他进军队了？”
　　关于卫凌风的经历绍薇多少知道一些，不料此话一出，乔恩顺手在她脑门上来了个凿栗。
　　“学长！”
　　“太天真了，傻丫头。上面是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珍贵样本满宇宙到处乱跑的——凌风的舰长执照还是凌云帮忙办下来的。”
　　“我们别聊这个了。”卫凌云叹了一口气，“今天的事情就算了，过完生日我就得回去，前线指挥部还有一大堆事情。”
　　“其实嘛，今天决定去海边还有一个目的。”乔恩坏笑着瞟着沐兰半露的胸脯，“可以看你们研究所美女们的泳装。”
　　“滚！”
　　沐兰狠狠一脚下去，高跟鞋的鞋跟正好踩到了乔恩的脚面上。
　　蓝天，大海，绿树，白沙滩。
　　如果不是旅游指南上的介绍，很难想象天星岛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曾经是天琴人的前沿战线之一，昔日的战火硝烟早已没了痕迹，平日里严肃惯了的公务员和科研工作者们衣服一脱，打起了沙滩排球，更多的人跳入蔚蓝色的大海，痛快地畅游，把这一天当成了愉快的假期。
　　“今天谁过生日啊？”
　　“不知道，反正跟着玩就是了。”
　　“……”看着两个波涛汹涌的泳装美女一边议论一边从自己面前走过，卫凌云感觉自己的胃在隐隐作痛。算了，还是找个安静的地方修改演习计划去吧……他刚一转身，就碰见了一个满头金色卷毛上半身**下半身只穿着一条花裤衩的家伙。
　　“嗨，生日快乐！”
　　“罗漾？”
　　“我们本来就在这里度蜜月的。”罗漾大大咧咧地搂着新婚妻子的细腰，“乔恩发信息告诉我说你们要来这里举办生日宴会，于是我就和我老婆等着了。”
　　“你们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
　　“节哀顺变，反正等明天你就见不到我们了。”罗漾拍打着卫凌云的肩膀，“演习的事儿加油啊，别给咱们这一期的老同学丢脸。”
　　也就在这个时候，帕夏公主欢笑着从他们面前跑了过去，绍薇和几个随从人员一脸担心地追在她身后；卫凌风坐在椰子树下的阴影里，似乎还在和谁通话，两个安全部的人在他不远处站着，眼神却目不转睛地瞄向打沙滩排球的美女们，沐兰在给她们当裁判，一头紫发被海风吹得纷乱……
　　和平真好。
　　“这里是萨瓦第7战区指挥总部，请出示通行许可。”
　　“告诉他们，就说爱因的大使助理求见，阿扎克将军邀请的。”说罢，文森特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手下知趣地断上一袋饮料——浓缩的花茶汁。
　　这么好喝的东西，可惜那些硅基人根本尝不出来味道。文森特叼着吸管，慢悠悠地想。好好享受生活可是爱因人的座右铭，尤其是对他这样血统高贵的贵族而言。飞船外，纶星褐色的轮廓在慢慢充斥驾驶室的前窗——真是个难看的星球。
　　相比之下文森特更喜欢自己的家乡，绿色的，被繁茂森林覆盖的爱因，生机勃勃；除此之外便是玄星，整个星球百分之八十被海洋覆盖，从太空看犹如蓝色水晶一般。作为大使助理文森特在天琴秘密领导着一个庞大的情报网，碍于盟友关系加之他的外交官身份，天琴人虽然知道他在干什么却也没拿他怎么样。
　　飞船缓缓驶入萨瓦人的军港，文森特此次探亲回来，只是“顺路”路过这里。当他走下飞船的时候迎接他的居然是最高长官的副官——看来自己的待遇还不错，文森特嘲弄地想。跟随副官穿过迷宫一般的走廊，他走进了第7战区最高长官的会客厅。
　　“好久不见，阿扎克将军。”
　　阿扎克将军没有起身，点点头示意文森特在他对面坐下。他是一个身材高大，脸部轮廓棱角分明的萨瓦人，一头褐红色长发整齐地梳在脑后，被一条象征身份地位的宝石发带仔细地束起。也许是和碳基生物经常打交道的缘故，他的面部表情明显比其他萨瓦人丰富一些——很明显，将军阁下的心情不好。会客厅的落地窗外，是纶星那巨大的褐色轮廓，不过会客厅内倒是有几盆绿色植物作为装点，让文森特多少感觉心里好受一些。
　　“看来您今天心情不错。”文森特赔笑着说。
　　“δ22被激活了。”没有爱因人的拐弯抹角，阿扎克将军直截了当地说，“唯一让我欣慰的是那些愚蠢的碳基生物根本不知道它是什么。”
　　原来约我到这里是为了谈这件事啊……想到这里文森特顿时感到一阵轻松——萨瓦和天琴至今都没有建立任何外交关系，情报方面的事情，当然要靠他们这些和天琴有外交关系的国家，这也让爱因人有了和萨瓦人讨价还价的资本。
　　“愿闻其详。”
　　“它是一种武器，确切地说，是专门为天琴人量身制作的。”说到这里，阿扎克将军锐利的目光望向窗外，“我们原本以为它的研究已经失败了——卡伦教授向所有人撒了谎。”
　　文森特兀自笑了一下：“人都已经被你们枪毙了，说这些也没用。”
　　“最让我感到气愤的是那个携带着δ22的碳基生物几乎每个月都会从我鼻子底下过来过去！”将军竖起一双剑眉，“带走公主的也是他。”
　　“雨鹰号，是吧？”文森特托起下巴，“我的一个……怎么说呢……小部下，正好就在雨鹰号上。”
　　“看来，你们也在盯着。”
　　“不不，您误会了。”文森特连忙说，他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萨瓦人产生任何误解，“那是一个小角色，被我从贫民窟带出来的，可是又没有什么用，于是我就放他打工去了，没想到他正巧就在那艘飞船上……”
　　“正巧，是吧。”
　　“是的，这的确是巧合。”文森特可没有勇气去直视萨瓦将军的目光，只能将自己的眼神往面前的桌面上瞄，可是桌子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如果您想获得更多情报，我可以——”
　　“δ22绝对不能留在天琴人手里。”阿扎克将军强行打断了他的话。
　　“这么说……您打算动手？”文森特背后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本来和萨瓦人的情报交易就已经够冒险的了，如今又扯上一个萨瓦人的秘密武器……天琴人虽然对他的间谍活动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一旦下起狠手，他这个情报组织填进去十个都不够。
　　前有狼后有虎，这就是弱小国家最悲催的地方，想要在如狼似虎的大国中间生存，除了左右摇摆两头讨好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强硬反抗最后只能落得个国破家亡——和爱因人属于同一祖先的塞因人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你放心，这件事不会让你经手。”阿扎克将军一眼就看出了文森特的顾虑，“不过你手下那个小角色得给我。”
　　“您打算什么时候动手，那艘飞船已经停飞了。”
　　“就算我动手了，天琴人也不会拿你怎么样。”将军起身，背着双手踱到落地窗前，“他们不愿意失去一个每年和他们有巨大贸易往来的盟友，你们爱因人也乐得吃里扒外，再加上你又是皇室贵族。”
　　就算是天神也不顶用啊……文森特无奈地笑了笑，无论是贵族还是萨瓦人，一旦伤害到了天琴人的国家利益，天琴人绝对会死磕到底，塔林人就是个最好的例子——现在这个宇宙中已经没有塔林人的存在了。
　　“我需要您的保证。”沉默片刻之后，文森特说。
　　作为一个外交官，他了解天琴人，同样也了解萨瓦人——萨瓦人虽然霸道残忍，但一旦是许诺过的事情，他们是认的；天琴人同样如此，只要你不触碰他们的底线，他们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相比之下哈西姆人则无耻下作得多，背信前言撕毁条约比变脸翻书还快。
　　“我能向您保证什么呢？”将军转身，用的居然是敬语，“您有身份，有地位，就算出事，也有外交官身份作为保护。”
　　“宝石花的贸易。”文森特鼓足勇气，把自己的真实目的说了出来。宝石花贸易利润巨大，是他们爱因人梦寐以求想要的，一直以来都被和萨瓦人关系密切的美莹人所垄断。
　　将军哼笑一声：“你们碳基生物真是狡猾。”
　　“不是狡猾，而是——我总得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免得被驱逐出境后只能拿到一点点皇室成员的补助金。”
　　贪婪的碳基生物。这是文森特从阿扎克将军不屑的表情中读出的信息。
　　“关于这个我无法向你保证什么。”将军说，“不过低档的边角料可以适当地给你们一些。”
　　“那就太感谢了。”
　　又聊了几句，文森特匆匆告辞，在登上飞船之前，他的脑海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如果把萨瓦人打算对δ22动手的情报卖给天琴人……想到这里文森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无论怎样算计，最后倒霉的还是他自己。
　　就在间谍头子文森特和阿扎克将军密谈的同时，置身于天星岛海边沙滩的卫凌风丝毫不知一场秘密的阴谋正悄悄爬向自己，他还在和老板高巍交涉，这一回，国内航行他也没法飞了。
　　“你还嫌你闯的祸不够多吗？除了伊恩，所有人都没法上班，雨鹰号的一个发动机也毁了，我这是上辈子造了哪门子孽啊，把你们几个捏到了一起！”
　　“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说对不起也没用，你想想公司损失了多少东西——保证航行安全就是公司的信誉，公司的金子招牌，没想到你一艘船一个月内连续出了两次事！好在政府帮忙捂住了，这要是传了出去我们还做不做生意了？”
　　“……”卫凌风连反驳的力气也没有，老板说的没错，在以安全至上的瞬风快递，一个月内连出两次事的他简直就是奇葩一般的存在。不过自始至终老板都没有说要炒他的鱿鱼，看来，等这场风波平息之后，他还是有希望驾驶雨鹰号再一次飞翔于广袤的宇宙之中。
　　“心情不好么？”
　　一杯凉冰冰的饮料轻轻砰到了自己的额头上，卫凌风抬起头，看到了一双漂亮的紫色眼睛。
　　“帕夏公主……”卫凌风连忙关闭了和老板的实时通讯，从沙地上起身。
　　“是不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只是……”看着公主一脸纯真的表情，卫凌风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只是……有些困扰……”
　　“是因为我么？”
　　“不……”
　　“一起走走吧！”公主突然拉起了他的手，“罗漾他们在烤肉，你们的食物我又不能吃，只能喝几口饮料。”
　　不等卫凌风说话，他就被公主拉出了椰子树下的树荫，身体几乎是不由自主动的，就像是在小行星的时候……
　　“你是它，它也是你。”公主侧过脸，轻轻地说，“没关系的，我的话它也能听得见。”
　　卫凌风的心脏几乎快要停止跳动：“您也知道……”
　　“卡伦说，它不是武器，而是沟通我们两个文明之间的桥梁。”
　　“卡伦？”听到这个名字卫凌风顿时有些吃惊——他的记忆深处似乎存在着这个名字，这个叫卡伦的人。
　　“就是这孩子的父亲啊。”公主停下脚步，转身，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用你们的话来说，我是一直被关着的，只有卡伦能偶尔来看我，给我讲述外面的故事。”
　　一阵海风吹来，海浪卷起细碎的浪花，拍打着公主洁白纤细的脚踝。
　　“他去过很多地方，最喜欢的就是你们的星球了，蓝色的，像水晶一样……”
　　“我似乎……记得这个人。”卫凌风喃喃地说，“可是，却想不起来了……”
　　公主突然咯咯咯地笑了，仿佛活泼的邻家少女。看着她金发飘飘的身影卫凌风想起了梅子，她还在医院里躺着，还有莫格斯，如果不是自己的鲁莽，他们就不会碰到那么危险的境况……
　　“有一天，卡伦回来了，说他去了一个叫海星的地方，那个星球几乎全部是碧蓝的海水。”公主踢着脚下的浪花，“只有几个岛屿，白色和金色的沙滩，和这里一样漂亮。岛上的人对他非常友好，还有可爱的孩子们，其中一个，蓝色眼睛的，是你吧……”
　　一阵剧烈的头疼毫无征兆地向卫凌风袭来：纷飞的、破碎的画面……那是他选择永远遗忘的回忆。就在他摇摇晃晃几乎快要倒向沙地的一霎那，公主挽住了他的胳膊。
　　“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卫凌风捂着自己的太阳穴。身为人类的自己也许在二十年之前就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是一个虚幻的空壳而已。
　　“你……在害怕。”公主理了理他额头前细碎的黑发，手同样轻轻抚在他的额头上，“你害怕自己变成和我们一样的物种，害怕有一天，周围的亲人朋友把你当成一个硅基人……可是呢，你仍然生活在这里，这里是你的家，你出发的地方，无论走多远，终究是要回来的。而我，却回不去了。”
　　“为什么？”
　　“因为这个孩子啊……和你一样，我也很害怕呢，这个孩子，他们不打算让我生下来。”
　　说罢，公主放下手，趴在卫凌风的耳边小声地说：
　　“偷偷告诉你，这个孩子啊，模拟了你们天琴人的基因。”
　　“什么——”卫凌风感觉自己的大脑嗡地一下——一个硅基生命的体内，居然孕育着一个碳基生命……这是怎样的一个惊天消息啊！
　　“所以你就逃了出来……”
　　“必须逃出来，他们已经杀了卡伦。”公主松开卫凌风的胳膊，向着夕阳西下的天空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不过无论如何，我都要把这孩子生下来——虽然我对于生孩子没有什么概念呢……呵呵。”
　　“抱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也帮不到你。”
　　“能和你聊天就已经很开心了。”公主放下手臂，转向卫凌风，让夕阳的逆光为自己的身体镀上一层金黄，“卡伦说，这个孩子是未来宇宙和平的希望。”
　　远处传来乔恩的嚷嚷，似乎是叫他们两个快回来。卫凌风转身去看，发现沙滩的凉亭上已经挂起了彩灯，还有几个人在亭子外演奏乐器。公主挽住了他的胳膊，两人开始慢慢往回走，空气中弥漫着烤肉和烤海鲜的香气，随着夕阳渐渐沉入海平面，一颗颗星辰浮现在深蓝色的天穹。
　　“好漂亮呢……”帕夏公主仰起脑袋，“来这里之前，我从来就没有看到过那么多的星星。”
　　是因为“一直被关着”的缘故么？卫凌风默默地想。他多少有些同情公主，因为有一段时间，他也是被强行隔离起来的。
　　那种滋味不好受。
　　刚走回凉亭，就遇上几个人说要放烟花，帕夏公主放开卫凌风的胳膊，兴高采烈地跟了过去。没多久，绚丽的烟花在头顶绽放，还有公主开心的欢笑……想到她说过的话，卫凌风的心里顿时沉重许多。
　　叛逃到天琴来的公主，会被她的同胞视为叛徒吧，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卫凌风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找自己哥哥谈一谈，不料他刚一转身，迎面碰上了沐兰。
　　“公主她是不是看上你了？”沐兰一脸的奸笑，“我看你们两个聊得很投机。”
　　面对这个难缠的老女人，卫凌风决定实话实说：“她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卡伦的。”
　　“靠……我真想鞭这家伙的尸，真的……”听到卫凌风这样说，沐兰顿时咬牙切齿，“我原本以为他正直善良为人师表，没想到……”
　　“没想到完全颠覆了你的三观。”
　　“你和你哥这一点倒是挺像——说话太直接。”
　　“还有一件事情……公主说那个孩子……模拟了我们的基因。”
　　“好吧，看来找机会我真得好好检查一下她的身体。”沐兰无奈地扶起额头，“这种逆天的事情也只有卡伦教授能做得到。”
　　“你师傅就不行么？”卫凌风想到了沐兰的导师沈冰辰，和卡伦教授一样，也是生命科学领域内的顶级专家。
　　“拜托，师傅他已经死了好几年，研究资料也全部被人夺走了。”说到这里沐兰甩了甩手，“这里面的水太深，我不想让你卷进来。”
　　“是谁干的也不想让我知道？”
　　“没错。”沐兰叹息一声，“这件事是安全部调查的，在没有结论之前，我不能告诉你任何情况。”
　　“哪怕……他知道如何将我体内的东西分离出来……”说到这里，卫凌风不由得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知道又能怎么样，最后的结论是δ22分离出来，你也就死了。”说罢，沐兰伸出手指点着卫凌风的额头，“你也得为了你哥想一想啊，他就你这一个亲人了。”
　　卫凌风厌恶地推开沐兰的手，不等他说话，沐兰一把拽起他的胳膊。
　　“任性够了就赶紧过去，今天他过生日。”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沐兰笑着，伸手去捏卫凌风的脸：“还顶嘴，明明就是耍小孩脾气。”
　　生日宴会的演出已经开始好半天了，沐兰拉着卫凌风在人堆里做了下来，表演魔术的居然是两个安全部员工中的一个，名叫张韵楠的；接下来是沐兰研究所的美女员工和罗漾的新婚妻子——作为健身教练的她跳起舞来也是相当不错。
　　“咱们干脆组个歌舞团算了。”乔恩挪啊挪，终于挤到了沐兰旁边，“凌风，你哥呢？”
　　“不知道。”卫凌风实话实说。
　　沐兰无奈地扶起额头：“肯定是躲在哪个地方研究如何打仗去了……”
　　正说着，生日蛋糕被人从凉亭里推了出来，上面插着一层生日蜡烛，可是迟迟不见主人翁的身影，最后还是帕夏公主跑出人群，把卫凌云从后面的椰子林里拽了出来。直到这时，很多不明真相的群众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家伙过生日啊……”
　　“呵呵呵呵早知道是他我就不来了……”
　　“我说，寿星，要不要来一段才艺展示啊？”罗漾在人堆里起哄。
　　看着眼前坐着的黑压压的一群人，卫凌云恨不得在沙地上挖个洞钻进去，就在他愣在原地的时候好几个人的通讯终端在同一时间响了，连同他自己的。有人嚷嚷着“搞什么啊”打开了通讯器，AI的电子音传遍整个海滩：
　　“国家管理委员会紧急通知：苏梅埃星团爆发部族武装冲突，威胁我国驻当地企业和外交人员安全，请各部门工作人员及时到位，组织协助撤侨工作。”
　　一时间，沙滩上怨声载道，各种骂娘，卫凌云的生日晚会也算正式泡汤。大家收拾行李，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尚都，卫凌云则撘乘飞船，回络星前线指挥部去了，也没来得及和自己弟弟道别。想起要检查公主的身体，沐兰邀请帕夏公主来研究所做客，却被她委婉地拒绝了。
　　“她是个聪明的公主。”
　　“是啊，保持的秘密越久，对她就越有利。”绍薇安慰地拍了拍沐兰的肩膀，“也许只能等孩子生下来才有机会了。”
　　“你说，我这么做是不是太残忍了……”不知为何，沐兰想起了卫凌风的眼神——不甘、痛苦，还有一丝绝望，“一直以来我都在骗小风，说他身体里的东西没事，但是……”
　　δ22正在一点点替换卫凌风身体里逐渐坏死的细胞，想到这一点沐兰突然萌发了一种科研工作者才有的直觉——
　　公主肚子里的孩子，也许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如果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只有这样了。”说罢，绍薇冲沐兰挥手告别，“保持联系，有什么情况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回到研究所，沐兰顾不得休息，登入研究所信息中心把过往的研究资料再次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卡伦教授留下的资料不多，关于卫凌风的抢救资料干脆就是一片空白；就算二十年之前沐兰同样也在现场，可是因为身体骨折只能在角落里躺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师傅浑身是血地跑来跑去，救助伤员，却忘了自己的学生。初恋爱人为了保护她将她从悬崖上推到了海里，自己却被炸得连遗骸也找不到……
　　那个时候，如果我再坚强一些的话……
　　沐兰揉了揉眼角，打算继续往下看，这时绍薇的即时通讯发了过来。
　　“公主知道凌风的事情。”
　　“这个我知道。”沐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们在海滩上聊了很长时间。”
　　“有件事情你想过没有，δ22和公主肚子里孩子的关系。”
　　“早就想到了，按照卡伦教授的思路，既然可以让硅基生命体在碳基生命体上延续，反过来也一样。”
　　“想不想知道军方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绍薇问。
　　“哦？”沐兰顿时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首先，我要确定一件事情——你是科学家，我是军人，是吧？”
　　“是的。”
　　“这就表明，你和我考虑问题的方向不一样。”
　　“不一样啊……”沐兰伸了个懒腰——不愧是干军事情报分析的，绍薇这女人不简单嘛！自己差点儿被她那副柔弱可亲的小女人外表给骗了。
　　“在δ22的问题上，你多少有些感情用事——毕竟你和凌风相处久了，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希望他平安，别出什么意外；但从我们军方的角度考虑，δ22对于我们也许没有用，但是对于萨瓦人来说极其重要——还记得沈教授的‘意外’么？”
　　沐兰一时间陷入沉默。
　　“他们根本不希望我们有任何进展，但是很不幸，我们多多少少掌握了一些δ22的情况，并且尽可能地保护着凌风；帕夏公主的叛逃也是精心策划好的，策划者八成就是卡伦教授。”
　　“他是个好人。”沐兰撑起下巴，“你说的对，我不该……感情用事。”
　　“所以回到刚才的话题——δ22在我们手里，公主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现在也在我们手里，如果你是萨瓦人的话你会怎么样？”
　　“找机会夺回来，要么就地毁掉。”
　　“所以我感觉这次他们学聪明了，一直没有动静。”
　　沐兰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你的意思是说……无论δ22还是孩子，统统只是……诱饵……”
　　“所以这就是科学家和军人的区别——你在乎这个东西的用途，细节，我在乎它能达到怎样的战术或者战略上的效果。”
　　“好吧，你赢了。”沐兰揉揉额头，一阵倦意向她袭来。
　　“还有一件事情。”绍薇的声音听起来冰冷极了，“你解剖过萨瓦人没有？”
　　“没有。”沐兰实话实说，“我的研究是基于碳基生命。”
　　“我解剖过，他们没有生殖器官。”
　　“你说什么？！”
　　“冷静一下，教授，我说的是那些在前线送死的炮灰，萨瓦人的高层不是这个样子。”
　　“是啊……没错。”沐兰想起了卡伦教授，“外表看起来和我们一样，除了吃的东西不同；思维方式比我们更直接理性，不会感情用事。”
　　“要不明天我就把手上的样本送给你？虽然我们老板有些不太乐意。”
　　“那么麻烦你了。”谈论到研究方面的事情，沐兰的倦意顿时一扫而光，“按照你的发现，也就是说炮灰没有生育能力，但是高层有——这又有一个问题：他们的炮灰是从哪里来的？克隆吗？”
　　“猜对了一半：他们的身体是克隆出来的，但大脑不是。虽然有些东西参谋总部的仪器无法检测，但是光谱分析还是能做的。我曾经听公主说起过卡伦教授给她的母亲，也就是皇太后，更换过身体，当时我还没弄明白……”
　　“绍薇，我有这样一种猜测，不知道对不对。”
　　“你说。”
　　“δ22，还有类似的物质，就是萨瓦人的‘身体’！”说到这里沐兰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你这就把你手上的资料发给我！马上！公主肚子里的根本不是孩子，而是和δ22类似的物质！”
　　“教授，请您冷静一下。目前这些还只是您的推测……”
　　沐兰气哼哼地咬着嘴唇：“等资料对比之后就不是推测了。师傅被抢走的那些资料也是一些比对数据，可惜我这里没有备份……”
　　“那么，明天我就不到你那里去了。”听语气，绍薇似乎松了一口气，“请您明天来参谋总部可以么？最好把凌风也叫上，我会派人接你们的。”
　　结束了和绍薇的通话，沐兰一夜未睡，研究比对绍薇发过来的资料数据，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想起要去参谋总部，还必须得把卫凌风带上。
　　可是发去通讯，得到的却是等待答复……也许这家伙在睡懒觉呢，沐兰想。于是撘乘地铁来到卫凌风的家，敲敲门，可是人不在。
　　“能跑哪儿去啊……”
　　沐兰突然想起自己的通讯录里有卫凌风老板的联系方式，于是打开，几秒钟之后高老板的声音传入耳机。
　　“呦，沐大教授找我干什么，寄快递么？”
　　沐兰可没时间和这奸商瞎掰：“我问你，凌风去哪儿了？”
　　“还能去哪儿？继续飞呗！”高老板似乎对卫凌风的事情毫不知情，“公司的飞船一时周转不开，于是我就让他们帮忙撤侨去了，也算将功补过为国家做贡献嘛——”
　　“我靠——”
　　听高老板这样说，沐兰不由得连连跺脚，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