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室友的三百天》时*雨

19、十九、

　　席慕蓉说欢乐总是乍现就凋落，走得最急的，总是最美的时光。
　　我和家桓的生日离得很近，我还记得同游芝加哥的那天，家桓随口邀请里昂来家里吃饭，之后每次见面，里昂都会满心期待地问我们：“什么时候请我来你们家做客呀？”
　　家桓被这个不懂客套的家伙弄得有些无奈，往运动裤上搓了搓出汗的手说：“过几天你有空吗？我生日，你不介意的话来我家我给你弄饭吃。”
　　里昂还没回答，我先问道：“你什么时候生日？”
　　“下周四。”
　　“我这周日。”
　　“……”
　　“真的吗？Happy birthday to you two！”里昂高兴地说道：“这么巧合一定要一起庆祝，你生日能邀请我，我很开心。”
　　那天也确实很开心，事实上在此之前或者在此之后都没有再过过这么开心的生日了。
　　我们三个人一起过的生日，也就这么一次。
　　里昂带了他母亲烤的樱桃派和香槟，那天他穿了一件淡淡的蓝灰色衬衫，干净得就跟蓝得透光的天一样清澈。我们坐在花梨木小饭桌前，边谈话边享用美食。
　　在吃完一份牛排意面和玉米蘑菇汤后，我们让家桓别用这些西餐糊弄我们，好好重新开个油锅，端几个花功夫的菜出来。
　　具体聊了些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我们笑个不停，闹个不停，欢快地气氛跟“嘭”一声打开的香槟酒的软木塞一样。
　　我和家桓是同一个星座的，我不知道星座这种东西算不算是伪科学，虽然因为来自祖国不同的地区，所以生活习惯和对事物的看法上会有些不同，不过我们两个在性格上确实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有时候我觉得，我们会被对方吸引，是因为在彼此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这几个月，有可能我们是在和自己谈恋爱。
　　我坐在沙发上，独自想着这个可怕的理论，让我觉得有些好笑，但我觉得这时候笑出声来有些不太合适，家桓好像窝在房间打游戏，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客厅打游戏了。我们这段合宿生活看似没有什么波澜，但谁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在不久的将来就会被打破的假象。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谁啊？”我跑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拎着大包小包的蔡茹。
　　“什，什么情况？”
　　“美伢...呜呜呜呜呜…”她看到我，还没说什么，眼泪先飚了出来。
　　我其实挺佩服那种能够一秒钟流出眼泪的女孩子，我想男生应该会很吃这一招，如果我能这么哭着闹着求家桓别走，他会不会为了我留下来？
　　在蔡茹抽抽搭搭、断断续续的描述中，我大概听明白了，就是她参加男朋友公司的winter gala后，喜欢上了他的一个职场前辈了，然后时不时对人家明献殷勤、暗送秋波，终于东窗事发，被她男朋友知道了，大吵一架后直接被扫地出门。
　　至于是怎么东窗事发的，大家可以极尽想象力。
　　更悲催的是，后来她发现这个前辈原来已经结婚了。
　　她勉强吃了几片面包，又哭哭啼啼讲了大半夜，哭得眼睛都肿了。
　　这其实很像经常脑子一热的蔡茹会干得事，但这时候我又不能直白地骂她活该，只能伪善地安慰她，说连这种事情都不能原谅你，说明这个男人不够了解你，也不够爱你，分开也不可惜之类自己都觉得无理的话。
　　蔡茹使劲点头，过了一会儿她终于不哭了，想起来问我的情况。
　　她问我和家桓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这丫头不论何时在感情的事上总是很敏感。我含含糊糊地说了个大概，她立刻义愤填膺得表示力挺我，然后跑去翻了翻行李，变魔术似的拿出一件黑色的T恤，上面写着一行字“Men are bigs！”，硬要送我一件，还说我们以后出门都要穿着这个。
　　她絮絮叨叨了大半夜，终于困了，我们两个趴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迷迷糊糊地睡到半夜，半梦半醒中似乎听到客厅里发生了一些小争执，然后一声重重的关门声终于将我吵醒，我醒来一看时间，大约凌晨三点不到。
　　“怎么了？”我走到客厅，睡眼惺忪地问道。
　　“他走了。”蔡茹说，手上拿着一张薄薄的纸。
　　“谁走了？”我一下子没听明白。
　　“家桓。”
　　“什么？他不是下个月才走的吗？”
　　信是这么写道的：美伢，我对我的不辞而别感到抱歉，请你原谅，愿将来能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再次相遇。
　　家桓甚至没有带很多行李走，只带了他作图用的工具和几件衣服。
　　一瞬间，我只觉得一阵恼怒涌上来，只觉得脑子和心里都充斥着怒火。
　　自己就这么被一张破纸条给甩了，而家桓尽然连一个像样的理由都不愿意编。
　　“我刚起床上厕所，看到他理了东西要走，拦不住他…”蔡茹小心地看了一下我的表情。
　　我拿着纸片冲出房门，不管她在身后怎么喊我。我实在需要一个解释，难道我们之间的感情对家桓来说是这么可有可无，可以随时舍弃的东西吗？
　　那这一年来我们的相处到底算什么？我对他来说到底算什么？
　　我衣服都没换，趿着拖鞋，样子一定显得绝望又狼狈。
　　漆黑的街道，已经看不到家桓的身影。
　　“家桓！李家桓！你给我回来！”我歇斯底里地喊着，空荡荡的世界，没有人给我回应。
　　我不知道自己跑出了多远，逐渐放慢了自己的脚步，伤心疲惫地蹲在路边，早已泪流满面。
　　小路的尽头，路边的灌木丛中走出几个人影，我一开始并没有发现，直到人影直挺挺地挡在我的面前。
　　这些人看起来有些眼熟，我隐约想起这个长发的外国男子好像就是前不久偷偷躲在公寓楼下的人，Cody还对着他们吼过。
　　“干什么？！”我心里有些害怕，但还是鼓起全身的勇气喊道。
　　“你认识薇拉吗？”外国男子问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让开！”我根本不想回答。
　　那人突然上前抓住我的胳膊，我企图甩开他往回跑，路又被身后的两个男子截住，他们捉住我的胳膊，把我架到那人面前，我有些惊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直挣扎着让他们放开我。
　　“你看，事情是这个样子的，你是她朋友吧？那你应该知道她欠了我们很多钱，如果人人都像她这样可以随便欠钱不用承担责任的话，秩序就会混乱，你知道没有秩序的社会是什么样子的了。”
　　“你既然有胆量帮她，你就应该能替还钱，要么就告诉我她在哪里，我就放了你。”
　　我当时心里是非常害怕的，甚至是恐惧，我不知道这些人会对我做什么。我想起里昂说过的一句话“大概是因为我们从未直面真正的暴力”，是的，因为我们不知道这个世界会恐怖和肮脏到什么地步，所以当真正了解的时候，才会害怕。
　　我不能将心中的这份恐惧表现出来，所以还是用一副强硬的态度对付眼前的凶徒。
　　“好，如果你不介意为她陪葬，就不要说好了。”那人大力地捏着我的脖子，弄得我生疼。
　　我被勒得喘不过气来，直觉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时我突然提到几声Cody的叫声，我以为是因为自己怕得要死而产生的幻听，谁会大半夜的带Cody出门？
　　“放开她。”里昂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听到他的声音，我终于流下了泪。
　　“你怎么来了？快走，快报警。”我用中文对里昂说。
　　他好像没听到我的话一样，他牵着不断狂吠的Cody，眼神死死地盯着那群凶徒，我从没见过温和的里昂有过这样的表情。
　　“如果我不放呢？”那外国男子的脸上显出了一丝奸佞的笑容。
　　里昂二话不说立刻动起了拳头，Cody也扑向其中一个抓着我的男子，我踢了另外那个外籍男子两脚，拼命企图挣脱。
　　长发男子好像挨了里昂几拳，表情变得狰狞，恼怒地吼道：“谁都不许离开！”
　　终于逃脱的我，抓着里昂的胳膊躲在他身后，他握了握我一直不停发抖的手说：“是茹敲门把我叫醒的，没事，别害怕，有我在，你还记得我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美国，我还没得到你的答复呢。”说着，对我微微一下，脸上又浮现出平日里温和的表情来。
　　我看到他嘴角渗出的一丝鲜血，心里一纠。
　　有人说爱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我想不爱一个人也是一样。很多时候我常常想，如果我爱上的那个人是里昂，会不会幸福很多。
　　那三人和我们纠缠了一会儿，准确得来说是和里昂cody纠缠了一会儿，发现好像并占不到什么便宜，其中一个黑人对着长发男子含含混混地说了些什么，好像是说不如今天就算了之类的话，反而被他回身揍了一拳。
　　见对方内讧，里昂想趁势带着我冲回去，长发男子见状立刻跑过来挡在我们面前，推了我一把，我跌坐在地上，里昂用双手紧紧地护住我，接着拳脚有如密集的雨点加注在里昂身上。
　　“你知道，这其实并不管你们的事，只要把薇拉在哪里告诉我，我可以放过你们。”长发男子说。
　　里昂扶起我，问道：“没事吧？”我点点头。
　　长发男子见里昂并不理睬，掏出手枪，指着我们：“要么说要么死。”
　　我们两个的表情都变了，我能感觉到里昂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这个年轻的男孩子，把自己的害怕掩饰得很好。
　　他仍旧挡在我面前，和那三个外国男子僵持着。
　　“你们这么维护那个贱人，又是何必呢。”长发男子忽然变了脸色，做出好言相劝的样子，这是每个狡猾的罪犯惯用的伎俩。
　　其实我已经有些慌乱了，我想这个时候就算说出薇拉的所踪也不能算是不仁不义，她是可怜，但我也惜命。
　　守在我身边的里昂却并没有要让步的意思，他被枪抵着头，猛然侧身站起来，一把抓住对方的手想夺下枪，擦枪走火，子弹突然打在了我身边一颗矮小的树墩上，我害怕地俯下身，捂住耳朵。长发男子眼看始终不能制服眼前这个青年，显然恼怒更甚，他的两个同伴也围上前来帮手，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又听到“砰”的一声。
　　这时候天刚开始有些蒙蒙亮，枪声划破了宁静的黎明。
　　Cody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对着面前的三人疯狂地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