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天净沙》琉轩

23、23

　　23
　　这支驼队的主人名叫阿里木的中年人，长着一圈金棕色的大胡子，为人十分热情。因为阿里木老爹说话带着些口音，阿阮听着觉得有趣，卷着舌头学了几句，逗得诸人都笑了起来。
　　因天色已晚不宜继续前行，谢衣一行便跟阿里木老爹的驼队一起过夜。诸人从阿里木老爹处得知他们之前遇到的那队人马是西域有名的马贼"狼缇"，与乐无异说过话的那个刀疤脸，就是狼缇的首领狼王安尼瓦尔。
　　闻人羽好心提醒提防马贼，阿里木老爹却说狼王人好得很，从来不抢寻常商人，若用中原人的话来说，是个君子。
　　乐无异又向阿里木老爹打听起捐毒和浑邪王，却听阿里木老爹道捐毒那地方十分邪门，一般人不敢走近，倘若不是他们的驼队丢了水，也不会停在离捐毒如此之近的地方休整。
　　天渐渐黑了，百里屠苏平生头一次领略了一回大漠落日的风光，跟驼队的人一起升起篝火。不知是受了热情的阿里木老爹的感染，还是因为一路上都没有发现流月城跟踪的痕迹，大家都没显出紧张的样子来。
　　驼队中有几个前往长安讨生活的胡人女子，自发在篝火边跳起舞来。乐无异以前总是宅在家里做偃甲，长安虽有有胡姬出没的酒肆却没有去过，此时见她们异域风情的舞姿别有风味，便也跟着跳起来。
　　只是乐无异学着胡姬扭动脖子和腰肢的样子实在好笑，一向稳重端庄的闻人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百里屠苏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若仔细看的话，也会发现他其实忍笑忍得很辛苦。
　　阿里木老爹得知谢衣一行打算去捐毒后提醒谢衣要小心。百里屠苏听两人在聊捐毒便竖起耳朵，却听阿里木说当年捐毒打仗，好多人发疯，互相砍杀撕咬，后来有进城躲避风沙的商人，只过了一晚就变得呆呆傻傻，立刻想到了朗德和断魂草。
　　百里屠苏看看周围，乐无异还在学胡姬跳舞，逗得两个女孩子笑得花枝乱颤；夏夷则端着奶酒在看阿阮，显然也没仔细听谢衣跟阿里木老爹的聊天内容。而谢衣，道过谢后就把话题岔到了别的地方，并没有要跟其他人讨论的意思。
　　百里屠苏沉默地喝了一口奶酒，又看着转了一个圈儿的乐无异。乐无异学什么东西都快，一开始跳得笨拙的舞步此时已经被他学得似模似样，偶一转身还带着些从胡姬那里学来的妖娆，看得百里屠苏一愣，手中的奶酒从杯里洒出来都没有发现。
　　诸人休息一晚，第二天便告别驼队向捐毒城内出发。
　　一路上百里屠苏仔细观察，发现不少萌发过巨型植物的痕迹，阿阮也说这里有种很奇怪的灵力从地下发出。没过多久，诸人就发现了捐毒地宫遗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打开机关后，众人便进入地宫内部。
　　捐毒地宫宏伟壮丽，内部空间十分广大，只是不知为何，里面尸气弥漫，且有封印凶魂的痕迹，很是不祥。
　　"野史有言，捐毒人数千年来，用于供奉神灵的祭品，全是活生生的战俘和奴隶。"谢衣道，"我本以为这是以讹传讹，但如今看来，恐怕并非全无根据。"
　　"……"百里屠苏不想捐毒祭祀居然如此残酷，甚至可以算得上邪恶。
　　闻人羽叹息一声，却听乐无异道："往好处想，如果这儿是祭祀之地，那对捐毒一定很重要，说不定就是那个浑邪王藏身的秘窟。"
　　"既来之则安之。我们速去速回，途中勿要耽搁，也不要轻易触碰任何东西。"谢衣吩咐，"另外，我们要多留意周遭浮雕彩绘，其中说不定会有关于国宝指环的线索。"
　　百里屠苏回头看一眼，被乐无异注意到。
　　"屠苏，怎么了？"
　　"无事。"百里屠苏随口道。与驼队道别后就有人一直远远地跟着他们。那些人虽然小心，但依然让百里屠苏察觉到了，不过其他人似乎并未发现。
　　百里屠苏想了想，将此发现告知诸人。
　　"有人跟着我们？！"乐无异立刻紧张起来。
　　谢衣和夏夷则分出灵力细细查探一番，摇摇头道："那些不是流月城的人。"
　　"不是流月城？那他们跟着我们干什么？"乐无异疑道。
　　"不知来人是敌是友，我们不妨静观其变吧。"谢衣道。
　　诸人见谢衣这么说，便不再讨论那些跟踪者，继续前进寻找国宝指环。
　　众人一路破机关降妖灵走了许久，发觉一块墙壁上有壁画，便走近去看。那画上画的是浑邪王生平，而画中出现的神灵竟然是人皇神农。
　　阿阮在初见乐无异三人时便称自己是"巫山神女"，众所周知巫山神女是神农之女。阿阮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想起了什么，引得百里屠苏忍不住一路上都在分神留意她。
　　诸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这次遇到的是一个活物：尸兽厌火。
　　五人合力简单粗暴地揍完这个长得像是肉山一样的怪物后，准备继续前进。
　　"此地地形特异，偃术难以施展，久留对我们不利。"谢衣道，"不过，既然有此凶暴妖兽镇守，若猜得不错，我们离浑邪已不远了。"
　　果不其然。诸人破开机关进入地宫最后一道门后，在祭台前发现了浑邪王和王妃的尸体。浑邪王与王妃紧紧相拥，而那枚捐毒国宝指环，就在浑邪王的食指上。
　　众人唏嘘一番，谢衣道了句："得罪。"将指环摘下。不料浑邪尸身在谢衣摘掉指环后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的亡魂。浑邪亡灵坐骑踏火战马，手持弯刀，长刀所指之处便有地宫中随处可见的鬼卒现身，将六人围了起来。
　　几人合力将浑邪亡灵击败。不想只不过几个瞬息之后，那亡灵居然又骑着踏火马冲了过来。
　　"啧，又来！"乐无异愤愤道，"死一次不够，两次还不够，它想怎样啊！"
　　"驱邪缚魅，乾坤封灵。"谢衣低声吟唱，"……吾令既下，万邪归藏。定封！"
　　夏夷则惊讶地认出那是乾坤封灵诀，百里屠苏同样一怔，不想谢衣法术修为居然如此高深。
　　"谢衣哥哥真厉害，这种法术连我都不会呢。"阿阮拍手道，"那，既然已经封印好了，我们是不是能走了呀？"
　　"回头还有好长一段，说不定会再遇上这种东西。"闻人羽道，"请问谢前辈，就你看来，刚才那究竟是什么？莫非真是浑邪的亡灵？"
　　"据我看来，倒也可以如此说。"谢衣道，"这地下宫殿诡异莫测，又有拘束亡灵的阵法，浑邪葬身此地，一线执念未绝，魂魄久滞不去，汇同尸气怨灵，终成鬼祟。"
　　"谢衣哥哥，指环已经拿到了，你想起什么了吗？"阿阮问。
　　谢衣摇摇头："仍旧一无所知……捐毒指环、上古至宝、中原后裔、降妖之力……待我一个人想想。这其中隐隐约约，似有些说不清的关联……"
　　谢衣拿着指环在一旁陷入思考，其他人便就此聊起来。
　　"……话说回来，好像也不能确定那就是国宝指环？"闻人羽仍觉得此行太过顺利，有些难以置信。
　　夏夷则道："一定是它。这指环上有一缕至清灵气，非凡间所能有。"
　　"非凡间所有……？"乐无异不解，"那是什么样的？"
　　夏夷则看一眼阿阮："……非要说的话，倒与阮姑娘灵力有三分相类。"
　　阿阮立刻撇嘴："讨厌，我才不要像那个干尸的戒指呢，丑死了。"
　　"……"百里屠苏摇摇头，阿阮小孩子心性，只喜欢漂亮好看的事物。
　　"其实浑邪也怪可怜的，死了之后变成鬼，而且还被困在这么个地方。"乐无异道，"夷则，我听说人死了就要去投胎，而浑邪却没有……你有没有办法超度他，让他好好去轮回往生？"
　　"他之所以滞留此地，除却执念，多半还是因为此地困禁之力太强，魂魄入之则陷，再也无法超脱。"夏夷则道，"若要放他离去，唯有将此地法阵尽数毁坏。"
　　"不可。"百里屠苏道。
　　乐无异一头雾水地看着百里屠苏："为什么不行？"
　　"若毁去地宫，此间凶灵失了束缚，便将去往地上，扰乱阳世清平。"夏夷则道，"此地凶灵众多，若要尽皆超度，莫说在下一人，即便倾太华山之力，也不过杯水车薪。"
　　"那……难道只能任由这些死魂永闭地底？"闻人羽问。
　　"是，如此最好。"夏夷则回答，言语间却有些黯然。
　　"……老爹说过，太上忘情，圣人无情而有性。夷则啊夷则，你可真像个圣人。"乐无异道。
　　"人生天地间，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夏夷则淡淡地道，"情之一物本就徒劳，纵是执著，又有何益？"
　　"不对。"百里屠苏下意识地反驳，众人立刻都看向他。
　　夏夷则刚想问百里屠苏哪里不对，却听谢衣道："诸位，我有所发现，可否借一步说话？"
　　原来谢衣观察指环找不到线索，便观察起周围的事物，然后注意到墙上的壁画。
　　"我猜，你们绝对料想不到--捐毒先祖最初信仰的神祇，就是神农。"谢衣道。
　　"……！！"阿阮大吃一惊，随后立刻反驳，"不、不可能，谢衣哥哥弄错了吧？！神农大人绝对不会要活人当祭品的！"
　　闻人羽也不相信。
　　只听谢衣道："以谢某之见，神农确实不会。然而西域神魔之说十分繁杂，捐毒先祖们恐怕渐遭同化，渐渐背离本源。你们仔细看这壁画。"
　　谢衣指向其中一块："这片壁画色彩暗淡，年代十分古老。画中主宰草木的神明之侧，写有古语'人皇'二字，而其余神名均为胡语。"
　　阿阮眼睛瞪得老大，面色苍白。
　　谢衣继续道："图中还说，将这枚国宝指环赐予捐毒人的，正是神农。"
　　"…………神农……大人…………"阿阮难过地低喃。
　　"阿阮姑娘，你面色如此苍白，可是身体不适？"谢衣刚刚注意到阿阮神情异样，关心道。
　　"……没、没事……谢衣哥哥，能让我仔细看看它么？"阿阮问，"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与神农大人有关的事物了……不知他现在在哪儿，过得好不好……"
　　"自是无妨。"谢衣说着把指环递给阿阮，"不过，毕竟时隔已久，还请姑娘莫要过分伤怀。"
　　然而那指环在阿阮手中开始发光，禺期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你，将它放下！"禺期大声道。
　　阿阮并没有听到禺期说话，因为她的脑海中突然出现许多影像，这令她十分痛苦。而那枚戒指在阿阮手中渐渐变成了一个形制古怪的短棒。
　　禺期大吃一惊："小姑娘，你竟能令它复苏？！这不可能，这……这绝无可能！"
　　阿阮扶着额头坐倒在地，禺期心急，去抢阿阮手中的短棒。谢衣以为禺期要对阿阮不利，立刻挡在阿阮身前并使出法术阻挡。禺期见谢衣阻挡亦使出法术来，一瞬间绿芒与金光相撞，震得地面都有些轻微发颤。
　　"神农一脉所传'瞬华之胄'。"禺期认出谢衣所用的法术，"……功夫不错，哪学的？"
　　"……敢问阁下尊姓，为何袭击阿阮姑娘？"谢衣冷冷地问。
　　"禺期你在干什么？！"乐无异急忙挡在两人身前，"怎么能向谢伯伯和阿阮妹妹动手！"
　　"……哼！吾做什么？可笑……！"禺期冷笑一声，"神剑昭明剑柄在此，尔等竟一无所觉！庸碌之辈，何足与谋！"
　　"神剑昭明？"乐无异不明就里。
　　"不错。"禺期看一眼乐无异，"上古之时，伏羲命众仙匠铸造神剑，有人聚星屑玉魄铸成神剑昭明。后来，天柱倾覆，洪水不退，伏羲便以昭明斩断巨鳌四足，用之撑天。可惜刚者易折，斩断鳌足之后，昭明便崩裂破碎。"
　　"什么？！"乐无异惊讶道，"一把剑居然能这么厉害！"
　　"昭明崩碎之后便不知其踪，不想其碎片之一竟沉睡捐毒，且其力衰微至此……"禺期顿了一下后道，"……神剑昭明与晗光同出一脉，吾见之如见弟兄。与其将它交给尔等庸人，倒不如由吾亲自保管！"
　　然而乐无异却不同意将昭明剑柄交给禺期。
　　只听乐无异道："就算它真是昭明剑柄，但它是大家辛苦找到的，而且对谢伯伯很重要……不能让你就这么拿走。"
　　"小子，昭明本就是--哼，若吾一定想要呢？"禺期问。
　　"不行就是不行。"乐无异态度十分坚决，"如果是我的东西，你想要什么都尽管拿去--但捐毒指环不是我的。"
　　禺期见乐无异态度坚决，十分不悦，却没继续强要昭明剑柄。
　　阿阮听闻人羽介绍禺期，只觉禺期之名十分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几人正在说话间，昭明剑柄像是认识阿阮一样，径直落在阿阮手里。禺期质问阿阮跟昭明有何渊源，阿阮却一无所知。
　　"若你与神剑昭明无甚关系，它绝不可能如此！"禺期大声道。
　　"……禺期，你干嘛老欺负仙女妹妹？"乐无异看不下去了。
　　阿阮十分不高兴："都说了我不知道，你还纠缠不清，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嘛？"
　　"哼……小丫头，你当真什么也不知道？"禺期反问，"那我问你，我在剑中分明听闻，你是神农座下巫山神女？"
　　"对呀，我是巫山神女。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阿阮道。
　　"既是上古仙神，那么上古天柱倾塌之事，你可知晓？"禺期问。
　　天柱倾塌？百里屠苏隐约觉得自己似乎知道这件事的起因，好像是因为一条黑龙……
　　"……我……我不记得了。"阿阮急道，"……许多从前的事我都模模糊糊的……"
　　"小姑娘，莫非……哼，什么巫山神女，当真贻笑大方……！"禺期冷笑一声。
　　谢衣劝道："……剑灵前辈，既然阿阮姑娘并不知情，可否请你暂退一步，将前因后果细细说来？"
　　"禺期，我知道你很在意昭明。但要解开谢伯伯百年前西行之谜，这是唯一的线索。"乐无异也道，"等我们查明经过，再商量这剑柄的归属，你看行么？"
　　"……哼！既然昭明愿意留在小姑娘身边，吾怎会擅加勉强？"禺期道，"但你们可知，若她带着昭明，有百害而无一利！"
　　原来昭明乃是天皇伏羲下令所铸神剑，具大异能，可斩断世间一切灵力流动。
　　谢衣眼睛一亮："斩断灵力流动……？如此，岂非能破尽世间一切法力联结……！"
　　"不错，这正是昭明之力。"禺期道，"而这小姑娘--她是灵体，若为昭明所伤，灵力将被打散，恐怕永难复原！"
　　"你乱说什么？"阿阮气道，"我才不是灵呢，我是巫山神女呀！"
　　"哼！上古仙神之力何其广大，怎是你所能比拟？"禺期不屑道。
　　然而夏夷则问禺期阿阮是何物化灵，禺期也说不上来，只是最后叮嘱一句要收好昭明，便回晗光去了。
　　既然昭明剑柄愿意留在阿阮身边，谢衣便将其交给她保管。众人正打算离开，却听地宫门外响起兵刃相撞之声，百里屠苏默默地拔剑。
　　"可算是来了。"乐无异也拿出他改装过的机关剑，"不过这儿只有一条路，万一他们是敌人，轰塌穹顶将门堵死，我们想再出去可就难了！"
　　"无异你别慌……我们已经熟悉这儿，正适合以静制动、以逸待劳。"闻人羽道，"再说了，我们也算精锐之师，还怕他们不成？"
　　谢衣也道："闻人姑娘所言甚是。乐公子，谢伯伯在此，你且宽心。"
　　"……我又不是害怕……"乐无异撇嘴。
　　"既然不怕，那敢不敢跟我一起去看看门外是谁？"闻人羽道。
　　"去就去，真以为我胆小？咱们走！"乐无异倒是吃她的激将法。
　　百里屠苏摇摇头，带头向外走过去。不料刚走了几步，就听轰隆一声巨响，地宫大门被外面的人轰开，陆陆续续进来了七八个人，为首那个却是他们之前见过的马贼首领安尼瓦尔。

---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看到捐毒的国宝指环，有人想到Lord of the ring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