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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碧露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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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子亦嫌弃地拍掉了易之飏脏兮兮的爪子,连退七八步,一手捏着鼻子,一手不停地扇着风,嘟着嘴又一本正经地对那边扎了个小道髻有些委屈的孩子道:“走开走开!拿开你这脏兮兮的手,别碰我的丹炉!”
易之飏扁着嘴,都快哭了。之前不是说好的么,只要比武赢了就可以看花子亦的宝贝了,花子亦说话不算话!
“谁……谁稀罕!”易之飏天生的胆儿小又老实,被花子亦这么一唬一吓的就算知道自己占理,易之飏也不敢再掀开花子亦的宝贝丹炉了,“哼!我不和你玩了!”七岁的孩子天真无邪,吸了吸鼻子,冲着比自己还小的那个身着墨衣的孩子跺了下脚,提起跟自己差不多高的木剑,跑开了。
花子亦冲着易之飏的背影吐了吐舌头,这个纯阳宫来的只知道练功的小孩子一点也不好玩!
“走开走开!”身着墨紫相间长衫的少年敛着眉,抓住另一个身着蓝白相间道袍,眉目舒朗的年轻道士的手,稍微用了点力把那欲要掀开丹炉的手给推开了。
易之飏郁闷地叹了口气,多少年了,总是看不到花子亦的宝贝丹药。
“十年了,还不给看?”易之飏右手摸了下腰侧的剑柄,心道自己都快练成紫霞功第七重了,花子亦的丹药还没练成。
听见这话,花子亦挑了下眉,更加嫌弃易之飏,右手为掌,手腕轻巧用力,推在易之飏胸前,将那个年轻的道士逼退了几步。花子亦挑衅地道:“十年了,你的武功越来越差,这样还想看啊?”
越来越差么?易之飏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平日里早起晚睡,一刻不敢疏懒,十七岁就能修得紫霞功第七重,在师父们的眼里,自己的武学修为可不是花子亦评价的那样。倒是花子亦,十年前他好像才跟万花谷的师父们学了些皮毛,未曾想十年后,花子亦已经能与易之飏打个平手。而且,花子亦一边习武一边炼丹,易之飏若是根骨清奇,那花子亦可就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了。
“想什么呢!”花子亦突然出声打断了易之飏的思绪,从身后的药台上拿了个铲子抛给了易之飏,“没事就跟我出去挖草药。”
“又挖?”
“不乐意?”花子亦眉毛挑得更高了。原本看上去就有些清冷的人,现在更加的让人拒之于千里之外。易之飏叹了口气,捏紧了手里的药铲,跟着花子亦出门采药。
据说花子亦炼的药,是一味非常难炼成的药。易之飏曾经问过花子亦的同门,那些同门皆只是摇头连说“不可能制成的”,弄得易之飏现在也觉得花子亦只是故意在逗自己,说什么炼成了就让易之飏答应自己一个条件,易之飏可记了十年。
“你到底要炼什么药?”易之飏将挖断的第四根芍药愧疚地伸到了瞪着自己的人面前,一边问。
花子亦好像要把所有的怒气都压回去,过了好久,花子亦脸色稍霁,这才稳住声不让自己控制不住想骂人:“专治你手抖的药!”
“我手不抖啊。”易之飏松开手里的铲子,还真把手伸在自己眼前仔细地看了看。
“……”花子亦背过身往山下走,他在心里问自己知道易之飏是这种性格,十多年了为什么还没跟他绝交。
易之飏有好久没来了。花子亦算着日子,一边自言自语:“没来也好,省得浪费我时间,省得我分心,省得碧露丹炼不出来!”
愤懑地将手中的药材加入到丹炉里,氤氲的雾气后,一个身穿灰白相间道袍,头顶道冠的年轻道士,俊朗的面容上带着笑意,出现在了花子亦的眼前。
“终于记得来串门了?”花子亦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刚自己还在说最好别见到这个人的。
这一次,易之飏没有一见面就去掀丹炉盖,反而一直笑着站在花子亦的面前,一言不发。
花子亦不知道易之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往易之飏面前走了几步,想更近一点地揶揄这个许久不曾来掀他丹炉的人。
“你……”
“你药到底什么时候能炼好?”易之飏温润地笑着问。
花子亦总觉得这个人今天不太对劲。将易之飏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下,花子亦又感觉不出易之飏哪里出了问题。难道是中邪了?不对,他自己就是道士还会中邪?花子亦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念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最后索性不想了,直接开口:“你今日怎么回事?”
“我要走了。”易之飏右手搭在剑柄上,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好像是故意要做出来给花子亦看的。
“走哪里去?”
“潼关。”
“潼关?!”听到这两个字,花子亦不可思议地望着对面的那个人。潼关,去潼关是找死!现在的潼关,连哥舒翰都守不住!
“是,潼关。”易之飏重重地点了下头,“可以告诉我你炼的是什么药了么?”
“让你死不瞑目的药!”右掌突然发力,毫不犹豫地击在易之飏的胸前,这一次,易之飏没被花子亦打退。易之飏右手紧握成拳,一道湃然真气将花子亦的攻势阻住,接着易之飏化拳为掌,消去了那一股气劲。
“花兄说笑了。”易之飏收回手,眼神闪过一丝亮光,他接着道,“碧露丹是不是?”
花子亦倏然抬头,与易之飏目光相接,背在腰后的手紧紧捏成了拳:“还未完成。”
“何时能完成呢?”
“也许明日,也许明年,也许……”永远不能。花子亦垂下眼,他不甘心,只差一味药,只差最后一味,偏偏所有书里没有记录,偏偏这个人要走了。
“等我回来,再和你一起找吧。”易之飏伸手搭在花子亦颤抖的肩膀上,轻轻笑着,“炼成了告诉我要答应你什么事啊。”
万花谷封谷,听不到外面的消息。
花子亦埋头在一堆一堆的书卷之中不停的翻找,一年又一年,第三个年头,依然寻不到最后一味药引。
“不可能!不可能!”一拳砸在丹炉沿边,鲜血淋漓,花子亦失神地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刺目的血红,眼前闪过那人躺倒在血泊中的画面。失神的刹那,丹炉好似起了反应,花子亦连忙查探,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原来是这样!这才是最后一味药引!”
尸横遍野的战场,孤月寂静地悬在头上,兀鹫低飞,饕餮人类自相残杀后给它们留下的美食。
一个人,借着月色而来。每走过一具身穿道袍的尸体,便会埋头翻检,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三百纯阳宫人领必死之命,冲入敌阵,为后续兵马拖延时间撤退。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战斗。
有去无回么?只要有这一枚丹药,花子亦要救的人必能起死回生!又翻过一具尸体,第二百九十八具尸体,还有两个人。再往前走几步,便是绝谷尽头,花子亦站起身,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第二百九十九具尸体,依然不是他。花子亦有些侥幸,他觉得易之飏也许还活着。
松开手中的尸体,花子亦稍抬眼,就见一只沾满血污的手握着一把熟悉的剑。终于找到了!花子亦惊喜交加,快步往那方跑去,未跑几步,便停下了步子,紧捏在手中的碧色瓷瓶跌落在地,花子亦不可置信地看着脚边的头颅,哑然失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碧露丹啊,是一味起死回生的奇药。就算已魂入地府,也能让这人还阳。不过嘛……”老者捋着发白的胡须说道。
“不过什么?”六岁的孩童殷切切地等着老者继续说。
“若是身首分离之人,那便无用了。”
“炼成了告诉我要答应你什么事啊。”易之飏临走时对花子亦说。
“永远别离开——”
花子亦跪在地上,把满是血污的人头抱在怀中。朦胧的月光落在那一枚碧色瓷瓶上,发出幽幽流光,好似暗中的萤火,只有一夕的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