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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此情可待成追忆 ...

  •   曼珠沙华依旧张扬的怒放在黄泉路旁,火红的花瓣随着阴风滴溜溜的打着旋儿,缓慢的从狱帝眼前飞过。狱帝狼狈的趴伏在地上,他抬头望着狱界天难得升起孽火的阵仗,不知怎地,心下忽然升起一抹别样的复杂。
      狱界天是向来以他的能力来稳定的,无端出现孽火,定是方才解开自身法力时的冲击紊乱了十殿的秩序。孽火起,阴河生,弱水倒灌黄泉门,仔细算算,上一次狱界出现这样大的乱子,似乎还是在他承受天劫却执意不肯化情的时候。
      狱帝低头,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这样的疼痛,跟上次一样呢。
      岁月的流逝让狱帝记不住时间的概念,可上次承受天劫时所承担的痛楚却历历在目,狱帝不敢忘记,当时好容易在天帝面前挺起腰板的他,差那么一点便要低下这扬起的头颅。
      来自混沌的天罚便是连天帝都不敢小觑,而他呢?顽固不化,不识好歹,仅因一己之私便乱了狱界的纲常。他也不怕人笑话,虽说这事无人知情,但当时他可是忍了好大劲,才没在灵识飘散的时候喊出哥哥二字。
      是不是这狱界的大乱,总是要跟哥哥挂边,才能善罢甘休?
      狱帝哆嗦了下身子,嘴角的那抹笑意再也维持不下去。

      酆都大帝满目凌然的站在一旁,无风自动的衣袍混着阴风扬起,似是战旗般猎猎作响。朝阳安静的瘫倒在一旁,嘴角溢出的鲜血煞是刺目。吠琉璃已完全洞穿了他的琵琶骨,从内里开始的撕裂感逼得他悠悠转醒,过不了一刻,强烈的阵痛又迫使他沉沉的昏睡过去。
      狱帝趴伏在地上,不知在挣扎些什么,二选一的选项里势必了一厢的放弃,这样的毫不留情,逼得一贯笑脸迎人的狱帝都有了哭泣的冲动。他的手掌几次握紧又放松,最终还是慢慢摊平了掌心。酆都大帝看到他这个样子,一颗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
      朝阳再怎么重要,也比不上狱帝至亲的羁绊,更何况这天下苍生,不是说不担就能放下的。
      酆都大帝悠悠看了朝阳一眼,眼里的复杂带着他也说不清楚的感情。
      如果当时他能和这人一样,那样……
      不,酆都大帝噙着一抹笑微微摇头,他是大帝,他要担起自己的责任,他要对天下苍生负责,万不可因为一己所想而负了无辜百姓,乱了三界太平。

      在酆都大帝神游之际,狱帝已经撑着身子缓缓站起。他拍了拍烈焰连襟上沾染的灰尘,将散乱的头发向后束起,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才扬起一张笑脸,满是认真的眸子里是一片骇人的坚决。
      “北帝,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狱帝说话极缓,吐出来的每一个字却都铿锵有力,似乎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酆都大帝微微点头,眸子里的沉静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然而下一刻,狱帝轻轻一句话,却让一贯沉稳的他都禁不住睁大了眸子,浑身进入了戒备状态。
      狱帝依旧笑着,只是眸子里的温柔化作了杀伐,嘴角的微笑带上了几分冷意。
      他说:“北帝,你把朝阳给我罢。”
      那样认真,仿佛是一个不会再改的决定。

      “狱帝,你可知你在说什么?!”酆都大帝大喝一声,眉头皱起,浑身冷光暴涨,原本还在微微飘动的衣袍此刻却如在狂风中洗礼,“你是狱界的帝王!担起的是天下苍生!怎可如此荒唐!”
      狱帝安静的听着酆都大帝的叱责,嘴角的笑意像是丧失了挂起的力气,他抬头直视酆都大帝的眼,平静的话语里含着的是困兽的妥协与无奈,“北帝,我知道,自打拥有灵识,我便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说的极是,我要对天下苍生负责,这样的身份在我还未即位之前,便注定没了选择的余地。”
      酆都大帝面容冷峻,似是提防狱帝所言,左手一把悬空控住了瘫倒在一旁的朝阳,指节微曲呈爪状,仿佛下一刻便将强行取出朝阳体内的颇胝迦。
      “北帝!”狱帝清喝一声,冷清的眸子里不复方才的自弃,他微微抬手想要再说些什么,想了想,却是忽然低头笑了一下。不等酆都大帝反应,便左手一探,生生从体内强行抽出了自己的元珠。
      酆都大帝一惊,赶过去便想阻止。不管如何,狱帝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做了再大的错事,即便是负了三界,他也不愿意亲眼看着这个孩子在他眼前这样决绝与痛苦。
      然而,他再快也赶不上狱帝自残的举动。
      还是迟了一步。

      天帝禁锢他的法器还在头顶嗡嗡作响,仙气与阴气的冲撞迫得狱帝忍不住弯下了腰。他感觉喉头一阵腥甜,本死死咬牙想要忍住,但先前冲击封印的鲁莽与对抗天帝的仙器都极大的消耗了他的体力。更何况元珠离体后,他一介仙体唯有保灵识不灭的用处。
      酆都大帝见到狱帝暗暗捂住胸口的模样,心道不好,连忙挥手撤了天帝托付于他的法器,好让他少受些折磨。然而屏障的骤然消失让狱帝禁不住带了一个踉跄,他元珠脱手,整个人控制不住的便往前栽去。
      “狱帝!”酆都大帝一把抱住狱帝,他左手一张吸附到他的元珠,不由分说的便想将它重归于狱帝体内。
      狱帝抬手,稳稳的止住了酆都大帝的手势。

      “干爹,你应已察觉,颇胝迦内阴魂已生,再过几日,那人魂魄便可塑全,到那时,朝阳就能同他一道前往第十殿入了轮回,了却心愿。”狱帝微微抬头直视酆都大帝,嘴角边的笑意灿烂得让人看不出他眼底的痛苦,“更何况颇胝迦镇守的本就是浮黎元始天尊的阴魄,天帝元珠与他相冲,用我这颗,当是再好不过。”
      酆都大帝皱紧眉头,神情里的痛楚与怜惜从他一贯沉稳的眼里传出,让狱帝见了都忍不住发笑。
      “干爹,我知道朝阳有错,且是大错。我不能负了这天下苍生,但也同样不想看这唯一能与我说得上话的人从此不见于三界,我有私情,这些心思,怕是你不能理解的罢。”狱帝紧紧拉住酆都大帝的手,桀骜不驯的眼里难得涌出了几抹压抑不住的乞求,“干爹,就三天。三天之后我定当带着颇胝迦上天庭请罪,管他天帝怎样罚我都好,朝阳他,我是保定了。”
      酆都大帝垂下眼帘,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狱帝安静的看着他,眼里闪烁的坚决隐藏在重重情感之后。

      酆都大帝沉默的看着狱帝,良久,才轻声道了一句:“狱帝,我知你心思,你想保他,我都明白。可是……”酆都大帝停顿了一下,平复了呼吸,接着道:“可朝阳他这次罪过不比寻常,与凡人相恋也就罢了,前前后后作出那么些事也容不得我多加置喙,但私换颇胝迦,擅入人间,乱三界秩序,这其中只要抽出一项,都是天大的罪过。”
      “即便你是狱界的王,擅自包庇逃犯,也难逃牵连的惩罚。”
      狱帝微微一笑,心底也明白了酆都大帝是在真心担忧他,他摸索过去,轻轻握紧了酆都大帝的手,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那笑颜极其安静,让人不经意间瞧上一眼,保不定要三魂去了七魄才是。
      “干爹,谢谢,这些我都知道。”
      酆都大帝忍不住侧过头,悠悠长叹一口气。

      “知道?”一声讥诮以极其轻的尾音结束,它仿佛一开始就没有什么语调,这样的反差,让人听起来更为难受,“既然你知道,那还知法犯法?”
      “狱帝,你好大的胆子,私下包庇逃犯,可知该当何罪?”
      清冷的声音忽然炸响在狱帝耳侧,他猛地瞪大双眸,浑身禁不住剧烈的颤抖起来。他反复告诉自己要冷静,万不可再在这人面前失了体态,可发抖的双手还是出卖了他不平静的内心。酆都大帝看到狱帝这番惧怕,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站起后悄然移步至狱帝身前,遮挡住天帝望过来的视线,这才施施然的向天帝行了礼。
      天帝挥手示意无碍,一双眼淡漠的望向酆都大帝身后努力挣扎着站起的狱帝。玄色的衣衫尤其宽大,随着阴风安静飞舞,便也就恰好的遮住了天帝底下不断收紧的掌心。
      天帝本不该是这样多话的,言辞也不该如此。
      酆都大帝抬眼飘向天帝,眼中带上了几抹沉思。

      莫不是,方才天帝一直在场,他看着狱帝这番护着朝阳,听到他最后在二选一的抉择里放弃了自己,所以才这番恼怒?
      怎么可能,若是以前倒还说得过去,可天帝的七情六欲早便应该在……
      酆都大帝不知想到了什么,浑身猛然一凛,下意识的便望向天帝。
      天帝照样是那张淡漠的脸,看不出表情的神情里是一片云淡风轻。

      元珠离体,仙体唯有保灵识不灭之效。
      若真是如此,那天帝曾禁锢于心的七情六欲,该是应重归于体才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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