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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不信人间有白头(下) ...

  •   凌霄宝殿一派仙雾缭绕,宫殿朴素淡雅,隐隐中透出的威压却逼得人不自觉放低了姿态。端坐于帝座上的掌权者满目漠然的俯视着脚底的一切,淡漠的金眸中倒映不出对世间的半点渴望。天帝每天例行公事,一丝不苟,无情无欲甚少发怒,仿佛他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应该完成的任务和必须担起的责任而已。
      偶尔有人也会私下揣测,或许天帝也不想坐那个位子,虽说仙人或多或少都在升天时剔除了些许不必要的七情六欲,但像天帝这般拔除了情/欲,从而对万物无感的先例,倒是少之又少。
      毕竟这样没有情感却必须担起自己职责的生活,对于一般人来说,大抵都是一场无止境的折磨。

      “北帝,你为狱界所做之事,我自记在心中。”天帝微微低眸望向站在下位的酆都大帝,本是冷清的眸子里忽的透出了几分淡淡不悦,“三纲有常,狱帝此次犯下弥天大错,本应拔情剥骨弃于异世流放,是你中途找我求情护他,我才放他一马。望你以后安守本分,再莫如此。”
      酆都大帝闻言一愣,随即猛然抬头望向天帝,本是平淡的眸子快速闪过一丝诧异,“天帝不怪我趁机为你驱情?”
      “当初我算得狱帝命数,帝星闪烁,情劫起,本是堕入魔道之命。虽说帝王之劫我不得干涉,可三界太平放于眼前,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天帝垂下一双金眸,不知在思索什么,单手无意识的在空中抓挠,似在下意识挽留着什么东西。“当时情况危急,我只得传你上界商讨此事,情劫还需情/欲除,你这番做法,本就无错。但三常有纲,我此番做法惹得命数有变,天罚可阻,但情/欲难除,因而驱情失败,情/欲重封。得亏我留了一抹灵识在外,才得以让它留有半分俗愿。”
      酆都大帝神色一动,脑子里的一根线忽的串接了起来,他神色一动,语气忽然变幻:“敢问天帝,你保下狱帝是按我所愿,可为何要专设幻境之界稳住狱帝,还留有这抹灵识,幻化成狱帝心中所念?”
      天帝冷冷的看了酆都大帝一眼,一双金眸里如惯常般冷漠。
      “狱帝入魔,需得沉入化练池水洗净魔气,本应心安养伤。可他已失鬼子,心智难安,如若未得一人抚慰,怕是又要惹得一身罪过。”天帝机械般的解释,似往常般疏离,却又似添了几分人气,“留有灵识进入幻境,一来幻化成狱帝所想,可稳他心神;二来那抹灵识与我相通,也便于我监视狱帝,以防不测。”
      “那天帝可知狱帝所念之人是谁?”酆都大帝不知怎地,心中忽的难受起来,他明知天帝所行无错,更是应该感谢才是,可他只要想起那个孩子离开时不敢回头的身影,胸腔里就憋着一口气难以发泄,“天帝此番能应我所求保下狱帝,我感激不尽,可狱帝所作所为,也当是属人情。他努力一切,却失却所有,我又怎还敢告诉他,他千万年来期待之景,仅是一场稳住局面的幻境!”
      “那你便瞒着他。”天帝冷下一双眸子,忽然打断酆都大帝之言,“此事仅有你我二人相知。”
      酆都大帝闻言猛地睁大一双眼,再不复惯常淡然。

      “天帝……”酆都大帝迟疑的望向高高端坐于帝座上的帝王,开口的话语里也带上了几分猜忌,“您是否…还有情/欲未除?”
      天帝望着他,神色淡漠,却是没有应话。
      酆都大帝执着的望着天帝,见他实在无意回答,只得低头叹了口气。他躬身让步对天帝行了个礼,应下再不得让狱帝出入三界的承诺,这才一挥风袖召来青雀,转身便消失在凌霄宝殿中。
      天帝稳坐于帝座之上,面无表情,神色漠然,一双金眸里仿佛失了焦距。案几上的奏折摆在一旁,看上去似是还未整理,可一贯勤政而又讲究效率的天帝,却仍是静坐于座,没有丝毫批阅的动向。
      灵识归位,狱帝除魔,他也还了北帝一个人情,现如今一切已上既定轨道,从此三界如常,一切人情/事往情感纠葛,便与他再无牵连。
      可为什么……

      天帝忽的抬手捂住心脏,眉头微皱,脸上的表情是说不出的复杂,一双金眸里闪烁的光芒让人领会不清。他猛一咬牙,生生从身体里逼出了一团沉淀着七彩光芒的仙气,那缕仙气挣脱开后也似是感受到危机,即刻便脱离天帝飘于凌霄宝殿上空,它没有规律的乱游着,仔细望去,又似在舞动着什么固有的旋律。
      天帝微微眯起一双眼,眼底的淡漠一如往常,真正无半分波动。
      那是他身体里最后还未来得及封印的情/欲。
      刹那,一缕金光猛然向那某仙气袭去,七彩光芒猛然在上空炸开,走马灯的容器即刻被炸毁。原先在幻境里由着狱帝而生的记忆顺着炸毁的碎片燃烧开来,宛若凤凰涅槃之火,七彩火焰透着说不分明的色彩舞于凌霄宝殿中,那番模糊,却又那样清晰。

      “琰儿,你到底在怕什么?”
      “这些年来,你过的还好吗?”
      “最近怎么总看你一个人在笑?”
      “琰儿笑起来很好看。”
      “刚刚突然很想带你去人间的花灯会,明明从未去过,却是徒然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你很难过吗?琰儿。”

      天帝合上眼眸,长长的睫毛打落,给眼帘围出了一圈阴影。他听着耳畔熟悉的声音,明明那就是从自己嘴里说过的话,可他却头一次觉得如此陌生。
      那不是他说的,幻境中的一切投影皆有狱帝心中所念控制,从一开始天帝就不打算从中干预,除却抽取灵识由着狱帝所念成人外,其余大抵都是疗伤的用处。天帝其实本早已打算好,他此为只打算稳住狱帝顺带监视,因而无论那抹灵识最后投影的是谁,亦或者是说出了什么话、许下了什么诺,这一些都将于他无关。
      可谁也未曾告诉他,如若自己某一天成了他人渴求的主角,他又当如何自处。

      狱帝,你到底在想着什么?

      天帝猛然睁眼,浑身金光暴涨,瞬间穿透云层照亮整个天界。众仙家见了,虽不知为何,但一个个倒也恭下身子,尊尊敬敬的朝着金光所向认真朝拜。刚刚行至狱界天的狱帝也似有所触动,他忽的回眸望向阴沉不见天日的天空,心思一动,总觉得在云层边缘出现了一抹熟悉的金光。
      狱界不分昼日,如天界一般,一个永夜,一个永昼,唯一能点亮狱界的办法,便是天界之主莅临于此,自身圣光自会燃起,照明整个狱界。
      阴风带着狱帝的发丝,合着随风荡开的曼珠沙华落于他眼前,让他即为熟悉,又甚是陌生。三十三天外的明亮还犹在眼前,忽的接触到这漫无边际的黑暗,让他一时心中升起许多感概,缓了一会,又慢慢沉淀下去,安静的封锁在内心最不可触碰的地方。
      朝阳走,安素亡,哥哥重新锢情,他也是时候选择独立成长。
      狱帝缓慢的直起身子,脊梁骨挺得笔直,他猛一挥手,一席红袍加身于上,暗金色的勾边迅速勾勒出一副古老图腾,烈焰之火焚烧于此,带着彼岸花一道燃烧,一片炽焰,煞为夺目。暗红色的头发顺势散开,张扬舞于空中,冠冕立,垂髫簌,狱帝回眸,一双红眸立安静焚烧着一团永不熄灭之火,倒映三界繁华,迷醉得让人恨不得永生沉溺才是。
      血龙自狱帝身后冲天而起,舞于墨兰之空,它抬起头颅一声高亢龙吟,响彻狱界。鬼魂忍不住俯身臣服,阎罗鬼帝慑于威严,不管诚心与否,也都躬身相迎,狱界勾唇一笑,飞身立于血龙之上,一展风袖,便驱着上古神兽向着中央极地进发。
      是时候该重新开始一切了。
      狱帝微微眯起一双凤眸,内里燃起的火光耀眼得令人眩目。
      安素,朝阳,哥哥,干爹,答应你们的,我一定做到!

      九十九重天,凌霄宝殿上,天帝似是察觉到狱界的灵力波动,施施然站起了身子。他一展云袖,负起身来立于天界最高处,威压放至全场,金龙自身后盘旋而起,低声发出几声龙吟。天帝一双金眸冷眼俯视三界,似是睥睨天下,又似是毫不在意,三界之物仿佛在他眼前皆如过眼云烟,在他眼中留不下丝毫痕迹。
      也许…也曾在意过什么。
      只是当事人还来不及醒悟,旁人也不愿提点,于是,也便就错过了。

      【第一卷: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不信人间有白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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