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倦枕厌夜

4、第 4 章

　　4.
　　只是一份简单的抄写作业，可柳明竟然抄得乱七八糟，字迹歪歪扭扭，抄着抄着就串行了不说，许多字照着抄竟然也会抄错。
　　平时只需要十几分钟就能抄写完的东西，柳明抄得慢还错得离谱到这种程度，林壤也是服了。
　　林壤认定柳明是学习不认真，有些生气。金毛抬起爪子按在柳明手上，示意他快点写。
　　柳明安抚着摸了摸他的头：“我做作业有点慢，别着急喔。”
　　然后低头接着写。写一笔，看一眼。再写一笔，再对照一眼。
　　他的神态很专注，脑海里也一心一意地想着自己在写的东西，不过和大多数人在抄写时默念要写的那句话不同，柳明心里默念的是【横——竖——横……横……点……】
　　林壤：“……”难怪写那么慢。
　　林壤无奈地趴下，忽然看到胸前有一处毛翘了起来。
　　“……”
　　虽然很想忽视，但看到后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心里理性地思考着舔那些刚到处乱蹭过的毛很不卫生，却还是被本能打败了。
　　林壤纠结了半天，终是瞥了柳明一眼，见其还在认真地抄写，便低头快速舔了舔毛，依然不平，再看柳明一眼，再舔。如此几次，林壤发现自己的小动作不会被发现后，便欢快地低头整理起毛发来。当然，他也时刻警惕着柳明这边。但凡柳明有一点要抬头的迹象，他都会立刻停止动作，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般淡定地看着窗棂。
　　林壤终于整理完，柳明那边还在默默念着【横竖点撇捺……】，真是笨蛋，林壤想。
　　因为写得慢还总出错，柳明那张清秀的小脸憋得有些红。但他心里的声音依然平稳耐心，重复着默念。
　　林壤卧在灯下，默默看向柳明。他现在相信，柳明并不是个学习不努力的学生，相反，他非常努力，不过因为天赋有限，所以哪怕他付出了比常人多很多倍的努力，也还是比其他人差很多。又因为成绩太差，而被其他人鄙视排斥，连朋友都没有。
　　小金毛叼着尾巴陷入思索。
　　明明很努力，却因为自身条件的问题而不能被人接受。不知怎么，林壤看着努力靠近大家又被一堵无形的墙推开的柳明，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一样的高墙阻隔，一样的无可奈何，身不由己。
　　他忽然有些同情起柳明。
　　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不过林壤觉得柳明还是要比他幸运点，因为就算其他人不喜欢他，他的家人却很爱他。柳妈妈在忙完家务后，就会来陪柳明写作业，检查功课，帮柳明改正错误的题目。因为很多时候，柳明连题目都阅读不通，柳妈妈还会一字一字帮他读题，无论是言语还是内心，柳妈妈从来不会嫌弃自己的儿子，永远是充满了爱意的提醒和帮助。
　　哪怕林壤并没有参与其中，依然会感受到融溢在周围的温暖。
　　林壤看着他们，不知不觉就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每次回家时那厌恶的目光和发自心底的诅咒……
　　林壤说不出羡慕柳明的话，他只是眨了眨眼，眼眶有些湿润。
　　……

　　那天快到放学的时间，林壤正打算给老师送完作业就去找柳明玩儿。路过走廊的时候，忽然听到柳明的名字。他下意识往那边看了一眼，便看到柳明被几个同班级的男生包围着，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他们正在欺负柳明。
　　林壤蹙眉听了会儿，总算弄明白怎么回事了。原来是因为柳明之前上课的时候被叫起来朗读课文，却跳字漏字，读得磕磕绊绊，让老师批评了一顿，说他学习态度不端正。这些人便抓住这个由头，在下课的时候把柳明堵在走廊一角嘲讽他。
　　【连课文都不会读，真是个笨蛋……】
　　【看他那副样子好蠢啊，真想打他……不过也没有其他人动手……太好了，有人推他了，那我也推一把……】
　　【他都要哭了，真是逊毙了。】
　　【连老师都讨厌他，还有谁会喜欢他啊。】
　　【真威风，其他人都看到我们教训这个差生了吧。】
　　【好窝囊啊，要是我被人这么对待一定会反手打人，他是不是根本不知道反抗。】
　　【真是看着就来气！】
　　“道歉啊，快道歉。”其中一人推着柳明的肩膀生气道。
　　“为……为什么道歉？”
　　【我做错什么了？】
　　因为并不觉得自己哪里错了而拒绝道歉，反倒更把周围几人惹怒。
　　“让你道歉就快点道歉，你读课文都错了，连老师都说你，你难道不应该说对不起吗？”
　　“……可我不是故意的，我已经认真读了。”
　　【我看到的字就是那样子……】柳明眼睛发红。
　　“撒谎！”
　　“那么明显的字都读错，你就是故意的。”
　　“还不承认。”
　　一个男生看看周围，【附近没有老师，他还敢犟嘴，真该收拾他一顿了。】，扬起了手。
　　眼看着一个巴掌就要呼下来，那个男生忽然被猛地推倒在地。
　　“唉哟！谁啊？！”
　　一个陌生的男生挡在柳明身前，手里的作业撒了一地。
　　“你们在干什么？”林壤愤怒地质问。
　　“你是谁？”
　　“关你什么事？”
　　虽然穿着同一年级的校服，但这几人都不认识林壤。
　　林壤个头在同龄人里已经算高大，完全把柳明挡在身后：“怎么不关我的事，我看到你们在欺负同学。”
　　被人道破事实，那几人还在嘴硬道：“我们没有欺负他，是他不好好学习，我们在帮老师教育他。”
　　“对啊，他犯了错还不道歉。”
　　“不会读课文就要道歉吗？那你们就没有需要道歉的事情了？”
　　“当然没有。”
　　“你们都不犯错？”
　　几人心念电转，却都逞强道：“不会！”
　　真是撒谎都不眨眼。
　　林壤冷笑一声，指着那几人当中最靠前的一人道：“你上次考试不及格还没有跟你家长说，老师让签字你却自己签了字交上去。”
　　那人脸色大变：“你……你胡说。”
　　林壤又指向另一人：“还有你，课文也没有读熟练，但是老师没有叫到你让你躲过了一劫。”
　　“……”被指责的人咬着嘴唇移开视线。
　　“你今天早上还因为尿床被妈妈骂了一顿，这么大的人了，也不害臊吗？”
　　尿床的人臊着脸反驳：“撒谎！”可是眼睛已经四处看去，看有没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
　　靠在最后的人也没有逃过林壤的目光：“你偷了爸爸的钱为了去打游戏，结果被爸爸发现了，罚跪搓衣板，你有没有跟小伙伴说啊？”
　　“！！”
　　“你们几个都这么差劲，撒谎，骗人，不学习，还结伙欺负同学——比起你们，柳明起码诚实努力，他努力地读了书，你们到底有什么资格来代替老师骂他？”
　　“…………”
　　周遭一片寂静。
　　不远处从一开始就围了些同学在事不关己般看热闹，此刻也都在想着林壤的话，说不出话来。
　　【这人是谁啊？】
　　【是八班的林壤，以前升国旗看到过他。】
　　【被欺负的那个人听说学习很差，都没人和他玩儿，林壤和那种人认识吗？】
　　【好厉害，换做我的话，虽然看着那人被欺负，却一定不敢说这些话。】
　　【看那几个人要怎么办。】
　　被林壤尖刻地揭了一遍短，这几人顿时都没了气焰，彼此看了看后，绕着林壤灰溜溜离开了那里。
　　柳明还没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完全没想到会有人帮他出头。
　　林壤转头看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蹲下`身，道：“还发什么愣，帮我把作业本都捡起来啊，都要放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