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四十三章、雨夜之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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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雨夜之梦
哪怕是中间倒了手，让黄毛这个一碰到方向盘就不由自主的换了世界观，开始从极品飞车串场到GTA5的奇葩上去顶着。伊犁到喀纳斯一千多公里的路程（1）下来，路明非一行人真正抵达的时候，也已经是后半夜了。
虽然绝大部分时间都坐在真皮座椅上，但是小汽车显然不是什么舒服的场合，就在路明非开始琢磨自己为什么没从餐厅顺点儿牙签出来，现在就好撑住上眼皮了的时候，他们终于看到了村庄里的灯光。
“哦耶！”
黄毛发出一声充满了喜悦与解脱的叫声。即使是之前一坐上驾驶座就神采飞扬的黄毛，现在也是一副‘终于等到你’的快乐——路明非相信他这次别说过一把开车的瘾了，完全到过瘾过到了吃饱了撑着的要吐的程度。
这也没什么不好吧？黄毛再也不想坐驾驶座这种事，是对彼此生命都负责任的选择，就算是付教官听了也会想给他点赞的吧？路明非想到。说真的，如果不是喀纳斯真的太远了，他真的很觉得他应该在汽车屁股上拴上黄毛与自行车……
“我们到了！”
根本不知道自家好兄弟脑子里都是什么丧心病狂方案的快乐沙雕高举双手，然后发现限于车内高度伸不直，于是他大力的拍打了一把方向盘。刺耳的喇叭声中，睁开眼的楚子航捞了一手差点儿从座位上跳起来的路明非。还不等两位乘客转手杀人，似乎是对自己的扰民举动毫不在意的黄毛兴致勃勃的打开车门跳下车，然后趴过来敲路明非这边的车窗。
“到了到了！”黄毛说道：“快下来啊，你们怎么还坐在车里？”
路爷爷把已经到了嘴边的那句‘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个跳蚤吗’吞回了肚子里，然后慢悠悠的晃下车。一边伸展因为是年轻时所以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难受的筋骨，一边抬头看了看微薄的灯光，他绕开脚边的马粪，死也是死在荣华富贵里的李嘉图校长给出了诚恳的赞叹。
“你老师隐居的决心很坚定啊。”
怎么说呢，虽然是山清水秀，也有湖泊河流，甚至根据李嘉图校长的记忆，到了后世喀纳斯依然是非常有名的自然风景区。但是跟自然、风景区、公园这几个关键词相关，就可以让人果断的给出一个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定义了——更何况现在里喀纳斯彻底开发完毕还很有一些年，未来的那些楼房与游客中心都还没出现，蜿蜒的泊油路也看不到影，展示在路明非一行人面前的，只有夜色里依然显眼的蒙古包与小木屋。
破旧，落后，路明非错开步伐，绕过又一堆不知道出产自马还是牛的便便，认真地开始思考现在是不是回到车里准备再睡一觉比较好。
不，应该说，要不是因为所剩无几的油量，以及深夜过于寒冷的气温，路明非绝对会选择留在车里继续睡觉而不是跟着抽风的黄毛一起下车的。
“是很坚定啊。”黄毛点了点头，然后一愣：“等等，你该不会以为我老师就住在这里吧？”
“你如果敢告诉我你老师不住在这里，我们得下车跋涉几十里山路。”路明非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就先送你去见上帝。”
“醒醒，兄弟，你已经回国了。在这个地界上，你顶多能送我去见阎王好吗？”
“那我觉得也行，要不我们现在就开始。”路明非转头望向楚子航：“师兄你刀借我用一下？”
楚子航没说话，他也没把自己的刀抽出来给路明非一用——就算是在他某次演示之后，路明非之前已经找他借过好多次刀，一路从椰子开到快递箱了——他只是看向黄毛。
“现在不方便进山？”
“相信我，你们绝对不会想现在进去试试的。”黄毛摊了摊手。“再说了，都跑了一天了，先休息一下不好吗？”
“你看起来很着急。”
“哈哈，是有点儿。”面对楚子航这样的回答，黄毛笑了起来，他把摊开的手合到一起再搓了搓掌心，试图抓回一点儿温度：“不过都到老师们的地界儿了，也不差这一点儿时间了。”
“希望如此。”
楚子航没有继续追问，因为路明非已经从后备箱里提下了行李箱。他走过去帮忙。等到两人都翻出来了厚外套，发现草地不适合滚轮运转的路明非干脆直接把箱子拎了起来。他单手提着行李箱，另外一只手一把拽过黄毛的后领。
“别傻站着了，我要冻死了。”
路明非拽着黄毛往前走。
“快，带路，今晚咱们住哪儿？”
“诶好！”黄毛一顿，很快跟路明非胡闹、不对，应该说带着路明非胡闹的熊孩子熟门熟路的掐出了狗腿又谄媚的腔调：“大人，就是这里了！——”
“这里个鬼！你要让我们露宿草地吗！”
“不是，我是说就是前面的房子，前面我已经就叫他们都准备好了。”黄毛伸长了脖子，从路明非要掐死他的力道里喘一口气：“当然，你要是喜欢露宿草地的话我也可以问问他们有没有帐篷啦……”
“张潇，你是没死过是吧？”
“那不存在的，我可惜命了。”
张潇一秒回答，闻言，路明非只是勾起嘴角。
“希望如此。”
——他说出了楚子航之前说过的话语，而后顿了顿，转而跟黄毛扯起了鸡飞狗跳的过往时光。而之前说出这句话的人，静静的跟在他们身后。他一手拎着自己的行李箱，另外一手提着离了鞘的村雨。
在浅淡的月光与灯光里，他提着一抹刀光。
楚子航又梦到了大雨。
那是台风到来之前的暴雨，仿佛天空上的神祇打开了水龙头，成吨的水从天上落到地上，水面与雨滴击打出的水雾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泊油路上覆盖了一层霜白。他坐在迈巴赫后排开了加热的真皮座椅上，音箱里回荡着那首Daily Growing，鲨鱼一样线条漂亮的黑色车身穿过在铺天盖地的水，笔直向前。
楚子航低下头，看到了手腕处仕兰校服袖口的粗糙压边，与手里叠的整整齐齐的格子围巾。羊毛被雨水浸上湿气的手感在指腹上那么逼真，他捻了捻指尖，然后抬起头，前座的男人正好也回头望，他们的视线在倒车镜的帮助下交错，楚子航也透过那面镜子看到了他自己。
没有黄金瞳，没有满身的杀气，没有双手的老茧，也没有零碎的伤疤——呈现在他自己眼前的，是与龙族，混血种这种东西，全然无关的楚子航。
而正驾驭着这辆豪车的，也是多年之前的男人。他的亲生父亲穿着笔挺的西装，握着豪车的方向盘，他回过头看着楚子航的时候嘴角带笑，却没有他习惯了的谄媚与讨好。
如同任何一个好父亲看着儿子时候的目光，楚子航的父亲温和的看着他，问道。
“醒了？”
“……”
楚子航没有回答，他静静的看着男人，男人也不在意的样子。仿佛是确定过了楚子航没事儿，他把目光转回了前方的道路上，就算是高速路上空荡荡的像是这个城市只剩下了他们两个活人，男人也谨慎的遵守着交通法规的要求。他一边调高了暖风的热度，一边自顾自的说道。
“雨天是挺容易睡觉的，哎，说真的，你爸爸我也最喜欢这种时候补觉了。”
“……嗯。”
“不过很难得看到你在车上睡着啊，儿子，是今天太累了吗？学习辛苦了。”
“嗯。”
“那，还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就像是逐渐学会说话的婴儿一样，楚子航一点儿一点儿的找回了自己声带的使用方式。他看着两侧不断被他们抛在身后的灯光，过了一会儿，然后问道。
“你要，带我去哪里？”
“哇，儿子你是真的睡糊涂了啊！”男人发出了一声见到新大陆一样的惊叹，他抬起一只手像模像样的搓了搓下巴：“好难得好难得，我得拍张照片给你妈妈看，说真的，其实我们一直嫌你太成熟了点儿……”
“回答我。”
“你这是恼羞成怒了吗——好好好，儿子息怒，是我的不对！”
男人飞速的从了心，转而，他又不知道因为什么而笑了起来，带着爽朗的笑，他回答道。
“接你回家啊，这个点儿你妈妈煮好的饭都要凉了，咱们回去得跟她道歉，记住了吗？”
楚子航愣住了，男人似乎也不在意他的回答，而是因为讲到这个话题，自顾自的开启了话匣子，自己唠叨的很开心。
“新家什么都好，就是比原来的房子离你们学校远，大雨天我还得去接你回家，我也想在家里陪着老婆做饭……”
“哎你还记得吗，上次扬言要追你妈妈的那个大老板，就被你妈妈当面拒绝的那个姓鹿的，昨天我兄弟跟我说的小道消息，他因为爹妈那边的压力回老家发展去了。”
“下雨天就应该喝汤啊喝汤，你妈妈炖了鸭汤，你想吃米饭还是面啊？打个电话给她说一下啊，她前面交代我问你，我给忘了。你快现在打个电话给她，再帮我说两句好话啊。”
“楚子——”
“够了吗？”
打断了男人的絮叨，楚子航轻声问道。
“儿子，你又嫌弃我了啊？”
“我问你，够了吗？”
他凝视着前座上做出可怜兮兮表情的男人，少年面无表情，牙关紧咬。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刀剑的鸣动，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把拉开到了极限的弓，现在箭已经在弦上，黑色的眼眸里点起大火，随时能够冲破这个世界。
“你是谁，你到底想要什么！”
下一秒，应和着他的声音，最后一个字落地的那一刻，整个世界凝固了。
就像是有人握住了一刻不停的时针，也像是电脑的使用者按下了暂停的空格键，整个世界都凝固在了这一秒。与时间零完全不同的领域张开，而在迈巴赫的前方，有撑着伞的身影缓缓浮现。
“你不喜欢吗？”
有女声缓缓问道。婀娜的身影始终缥缈的像是故事里鬼魂的剪影，她从道路的尽头走来，只是三两步的动作，却切实的跨越了漫长的距离，来到了迈巴赫的车前。女人收起伞，暴雨在她身旁停驻，她轻轻用伞尖敲了敲车身，于是昂贵的迈巴赫就如同到了时间的南瓜车一样消失。
在这一条看不到尽头，也望不穿来路的高速公路上，在两侧惨白的灯光下，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雨水里，只有她与他两个‘人’的身影。
“你不喜欢吗，这个美梦。”
女人又问了一次。
“——你想要什么。”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手中没有刀剑，却也做好了死战准备的楚子航冷冷问道。而被他询问的女人却像是听不到他的问题一样，自顾自的把应该属于自己的‘脑内思考’的内容全部用嘴巴说了出来。
“不应该啊，这明明是你最想要的东西……我是不会有错的，对，我是不会有错的。”
她这样重复了一遍，然后抬起头望向楚子航，目光里带着天真纯粹到残忍的疑惑。
“为什么不留下来呢？”
“你在说什么？”
“我说，为什么不留下来呢？”
女人问道。
“这么美的梦，汇聚了你想要的一切，什么都不会离开你，谁都不会抛弃你，没有悲伤，没有痛苦，也没有再见——”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如震钟与狂风一样，充斥了整个世界。伴随着这样陡然拔高扩张的非人声线，楚子航的脑后神经突突的跳动起来，这一瞬间，他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恐惧与压力，那种危机感更胜于他之前执行过的所有任务，堪堪触及到了之前在卡塞尔直面狂暴的火之王时的边际。楚子航感觉的到自己的心跳在飞速飙升，双眼里的灼热也逐渐加剧，在没有任何影响的情况下，他甚至已经因为这种危机感而被迫进入了暴血状态——
“为什么不留下来！为什么你不愿意再睡一——”
就在他的心跳要突破极限的时候，楚子航猛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所及的地方是黑暗里破旧的木屋顶，然后是简陋却干净的床铺。他掀开被汗湿的厚重棉被，男人坐在床边，深深的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下一秒，他的视线又陡然凝固，楚子航还没吐出的那口气卡在了喉咙里。
应该在他对面的那张床上呼呼大睡的路明非，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第71章 第四十三章、雨夜之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