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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Hopeless ...

  •   【楚路】Hopeless

      文案:在结局到来的那天之前,都请保持希望吧。
      因为一切都还有时间,而你还有机会,不是吗?

      食用说明:1、译名无梦之战,短篇一发完
      2、原创角色第一人称视角,不喜勿入
      3、半AU原著世界观
      4、推荐配乐Born to die

      0、

      门被推开的时候,我下意识的抬手从一旁的纸巾盒里抽纸巾,清过嗓子之后声音还是有点儿沙哑,我只能再咳了两声。
      “咳——抱歉,现在不是工作时间。”
      说完这句话之后我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吞下去:我下意识说出的话用的不是在这个距离我的城市数千公里的大洋彼岸通用的英语。而是略带方言的,甚至可以说土里土气的中文。
      “我也不只是作为病人站在这里的。”走进门来的人回答道,同样用的是中文:“我给你带了束花···看来我来错了时候。茜茜,你看起来很不好。”
      苍老却温柔的男声,说着口齿已经有点儿英文化的中文,纸巾盒已经空了。被眼泪糊住的眼睛看不清什么东西,但是只是凭借‘茜茜’的昵称,我也知道他是谁。
      我的顾客,一个标准的贵族‘华侨’。一个能每两周坐飞机飞过半个美国来西雅图看心理医生,而面对他的心理医生——也就是我——却从来都拒绝正常的,如病人同心理医生那样的交流。他一直坚持‘想跟我做朋友’这样的话,每周却从不迟到。这一次他提前了三天,没有预约的跑来了我这里,的确很奇怪。
      李嘉图先生是我的老师引荐给我的重要客户,也是一个很有礼的男人。其实我并不明白他这么一个一看就知道肯定生活在我难以想象的上流社会的男人为什么要坚持惠顾我这个小心理诊所。但是不可否认,他是个非常好的朋友。也教给了我很多宝贵的经验和去学校与社会都很难学到的东西。
      跟他相处的时候,我总会忘记我是个心理医生,而他是我的病人。更多的时候,我觉得他是我的老师,我的长辈,我是一个学生,一个幼童。
      “给。”
      脚步声靠近,苍老到皮肤褶皱的手抚开我抓着空纸巾盒的手指,我顺着他的意思松开手,又说了一句对不起。得到的是塞进我手心里的柔软织物。
      ——一条手帕。
      我下意识的攥紧了手帕。老人拍了拍我的头,他手上的茧子刮乱我早上花了半个小时才盘整齐的发型。可这一刻,我却觉得无比的温暖和安全。
      “擦一擦吧···你这样还真不像她。”他叹息道:“我觉得你最好去洗一下。不过啊,对不起,我只有一条手帕。”
      我摇了摇头,努力的咬住牙,他的手想抽开,我慌忙用我的手固定住他拍拍我脑袋的姿势——下一秒,我再一次哭了出来。
      他叹了口气,手指轻轻动了动,抚摸一样的动作,被粗糙的茧子带起的头发扯的我头皮升腾。而我满脑子里却都是一句话。
      我想回家。

      1、

      “你应该去买两只玫瑰。”
      一个小时之后,对着自己插好的,堆满大口花瓶的纯白满天星。李嘉图先生说道。
      “这是您带过来的花束。”
      我回应道,说着说着还打了个哭嗝,感觉尴尬的耳朵都在烧。不过没关系,他没看着我,我知道。我这个人有个极坏的毛病,越是尴尬的时候越是理直气壮的口出恶言,这一次也没过脑子的往外吐着毒液。
      “还请您下次多带两支玫瑰。”
      出乎我意料的,理应位高权重的老人丝毫没有被我的不敬与反常激怒的样子,他轻轻的摇了摇头。最后检查了一下玻璃瓶里的水线,李嘉图先生小心的抱着花瓶走向窗台。他拉开之前被我合上的厚重窗帘,阳光一下子涌了进来,堆满整个房间。老人的银发在光里熠熠生辉,他把花瓶放在窗台上,调整了一下位置,跟着往后退了一步打量了一番自己的作品···最后才满意的落座在我对面的沙发上。
      非常熟悉的,每两周就要上演一次的场面。他坐在我对面的那一瞬间我甚至要忍不住问出熟练到已经不用过脑的,只对病人的套话。但我忍住了,我把那句话吞回去。然后对他说道。
      “对不起。”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我,脸上带着永远的,仿佛印在脸上一样的温柔微笑。其实我很少跟他对视,我甚至不喜欢李嘉图先生看着我的眼光。他看着我,却像是永远透过我看着别的什么人。我通常会屏蔽他的目光,自顾自的说自己的话,或者陪着他聊点儿别的什么。
      没有人喜欢做替身,我不是一个道具···但是他雇佣了我。不可否认的,依靠着李嘉图先生这个豪爽到不可思议的客户,我才能让我的心理诊所在西雅图立足下来。
      但这一次我没有——如果是最后一次的话,就算是我也能豪迈起来的——我直视着他的眼睛,那双属于亚裔的黑眸看起来颜色有点儿浅淡,在光下美丽如深色的琥珀,还微微泛着简直不科学金。而这样的一双眼睛,却从不能让颜控们跪下来打CALL,只能让注视着他或者被他注视的人挺直脊背,如坐针毡。
      “我打算关闭这间心理诊所了。”出乎我意料的,这句话真正说出来的时候,远比我当时做出这个莽撞甚至冲动的决定时还要轻松:“我想我应该谢谢您长久以来的支持。”
      “已经决定好了?”
      李嘉图先生问我,依然是那个样子,不波不澜,不咸不淡。就像是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动摇的东西。
      “之后打算去哪里呢?”
      “是,已经决定好了。”我回答道。“我打算回家了。”
      他点了点头,甚至没有问我家在哪里——他一向扮演着无所不知的角色,大概也把我全家祖宗十八代查了个彻彻底底:“看来我又失去了一个朋友。”
      他说这话时凝视着我的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失去了焦点,我很讨厌这样的目光,我讨厌作为谁的替代品,我讨厌被人不咸不淡的抛弃的感觉。接着,就像被魔鬼控制了身体一样,我说出了一句话。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
      李嘉图先生做出了请说的手势,我近乎是迫不及待的问了出来。
      “我很像您的某个朋友吗?”

      2、

      “你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她。”
      李嘉图先生摇了摇头。我们现在用的是英文交流,我很轻易的抓住了这个女她。据我所知,也据李嘉图先生亲口所述,他没有妻子,没有女朋友,甚至很保守的没有过炮友。他谈到任何女人的时候,都没有这种充满了怀念和遗憾的口吻。我不禁追问。
      “那位女士是您爱过的人吗?”
      “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他哑然失笑:“是我一个故友,去世已经很多年了。她和你一样叫苏茜。”
      “您不爱她?”我有点儿困惑:“我以为——”
      “我从来没有爱过她。可能在你看来有点儿奇怪,我也知道很多人坚信男女之间没有真正的友谊。但是事实上,我们之间的交流很少——”
      李嘉图先生顿了顿,他掠过了一个名字,我只能捕捉到C或者O开头的嘴型。
      “——还在的时候更是几乎完全没有交流。事实上,我跟她说的最长的一段话是在她死前。”
      这就让我很困惑了。李嘉图先生这样的男人,年轻的时候一定很帅,因为他现在就是个非常帅的帅老头。这样的男人在年轻的时候应是什么样?风华正茂?豪车美人?风流倜傥?这样的男人如果牢记一个女人到找心理医生的时候都要找个相同名字的来填补回忆,又怎么可能说他不爱她?
      可李嘉图先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么坦然,他是个不愿意说谎的男人,我深知这一点。
      就在我纠结的时候,李嘉图先生开口说话了。
      “既然你就要回家了,这一次就请你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恕我直言,我的生活并不如——”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准备回家。”李嘉图先生打断了我的话:“上一次来的时候,你还在询问我家居布置···我以为你是准备同你的男朋友结婚的。你刚刚拿到绿卡不是吗?”
      “···这并不是个故事。”我干巴巴的回答道。
      “但其实,每个人的一生,对于其他人来说,都只是一个故事。”李嘉图先生换个了坐姿,他对我笑:“我知道你好奇我的故事很久了···如果你告诉我你的故事,我就讲给你我的故事。”
      这委实不是个平等的交易。如果他想知道我身上发生的一切,大概只需要打两个电话付出一笔钱,在这个金钱无往不利的地方就会有大把的私家侦探把我的内(和谐)裤颜色都扒出来。可对我来说,只要他不开口,我就永远无法从他口中得知到他的故事。
      如果是其他的什么,大概我会毫不犹豫的讲出来换取另外一个困扰了我整整三年的故事。但是我犹豫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说道。
      “大概只有——他没有那么爱我吧。”

      3、

      我的人生是个非常无聊而普通的人生。作为一个好学生,按部就班的在家长的鼓励下学习,考试,拿第一名。到了高中因为家境还算过得去,父母决定送我出国一搏。于是我来到了美国上高三,就是我现在所处的这所城市,西雅图。
      其实要非细究的话,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转变的。
      美国要求所有未成年人必须被家庭看护,作为一个留学生,我必须寄宿在寄宿家庭里。在真正落地之前我其实是很忐忑的,网络上和前辈们与寄宿家庭的失败相处让我整个人都很沮丧,我不觉得我会是好运遇到好人的那一个。而事实上,我是那个好运的人。
      我的寄宿家庭并不是为了赚钱而选择我,他们的儿子马上要就读大学。选择了汉语作为第不知道多少门外语的男孩儿被汉语糊了一脸,一年过去依然进展甚微。于是在又一个开学季的时候,男生的家长为男生选择了一个留学生作为未来的‘汉语陪练’与‘文化交流对象’。
      而作为‘报酬’,我得以花着对他们来说大概微不足道的钱住在大房子里,享受保姆的关照,和司机的接送。
      再然后,大一入学之前,我们理所当然的相爱了。
      爱上一个外国人,这大概是我18年人生里做出过的最出格的事情。但是爱上他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坏,美国的男人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开放。我们恋爱了足足四年,我大学毕业之后选择进修研究生。他则是加入了他们那个我从没听说过,但是从兄弟学校来看非常厉害的大学的校友公司从事贸易。
      虽然因为他的工作原因,我们总是聚少离多,但是日子还算好过。当两个人真心相爱的时候,什么都不是阻碍,我在研究生毕业后在老师和他的帮助下自己建立了心理诊所···也有过回国还是留下,两个人之间能不能长久之类的苦恼,但是很快都随着他的亲吻烟消云散。
      直到四个月前,我拿到了绿卡,我说服了我的父母,在我看来长达九年的恋爱长跑应该告一段落了。然而在我说出想要结婚的那一刻起,一切就都毁了。
      事实证明,我以为的一切,永远都只是单调的在我看来。
      先是他慌张的表情,然后是毁掉的晚餐约会,之后是突如其来的出差——昨天晚上,他给我发了最后一条短信。
      “对不起,我们分手吧。”短信里写到:“你不是我想要的。”

      4、

      “他很爱你。”李嘉图先生在我的沉默里总结道。
      “因为他发现他并不需要我,于是决定不耽误我?他大概没那么爱我。”
      我回答道,起身泡了两杯热茶,这点我和李嘉图先生很有共同语言,我们都喜欢绿茶。不是美国改良版本,而是正统的中国绿茶。
      “那么,你爱他吗?”接过茶杯,对我说了谢谢的李嘉图先生继续问道。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一天前接到短信时的震撼和愤怒大概随着永远打不通的电话,和逐渐升起的日出一起渐渐死去。在刚刚擦干眼泪之后,我就已经没有那种年少时候想象过的,斥责渣男骗我感情的力气了。
      “现在想想,我大概也没有那么爱他,所以才会连他想要什么都看不出来。这就像警察和罪犯一样,美国的警察都说自己很厉害,有各种各样的黑科技,可是那个连环(和谐)杀(和谐)人(和谐)狂在美国流窜了一年,他上一次在西雅图杀(和谐)人是在一个月之前了,却直到昨天才被确认击(和谐)毙。我以为我很懂他,其实我并不真正了解他。”
      “他很爱你。”
      李嘉图先生又重复了一遍,他口吻一贯的平淡却笃定。这样简单的句子说出来让我都快要相信了,但是,不可能的。
      那条短信还躺在我手机里,他的牙刷还放在我水杯里,打不通的电话铃声仿佛还回荡在耳边。我坐在这里,脚边躺着全是擦了鼻涕眼泪被揉的不成样子的纸巾团。
      感情上我很想相信李嘉图先生的安慰,我甚至想在这样的美梦里长醉不醒。可现实却把我拽出来,告诉我一定要清醒。
      他总是这样,替我做决定。最早是我桌上花瓶里的玫瑰花,跟着是装修时的风格···我曾经以为如我这样没主意又选择困难的人有人帮我决定一切也很好。直到现在他把我推向我无从选择的清醒。
      “我很爱他。”我抱着杯子,茶水应该是很烫的,但是我却只能感觉到指尖指腹的疼痛而不是温度:“其实我有想过的···哪怕他不爱我了,只要用心骗骗我,我也是能继续爱他下去的。”
      可他没有。
      他那么强大又优秀的人,大抵是不愿凑合,也不愿说谎的。
      李嘉图先生叹了口气,他喝了口茶,轻轻吸允的气音比叹息还要大。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5、

      你喜欢读神话故事吗?
      在日本的神话故事里,有一名渔夫,名叫浦岛太郎。他因为救了海中神龟而得以前往龙宫接受招待,种种海味吃了个遍,种种珍奇看过了眼(1)——你看过这个故事?那就简单了,我继续往下讲吧。
      你有失去过什么人吗?并非是通常意义上的失去,也并非是通常意义上的分离。我失去过一个人,一个非常重要的人。那天我开着会想着昨天晚上看过的帖子,惦记着某个人今天为什么还没给我发消息。恍恍惚惚无聊的报告让时间漫长的好像已经过了百年,有漂亮姑娘摇醒我,告诉我我想等的那个人回来了。我大喜过望,然后问秘书为什么不直接请他进来呢?说着往外走去的时候却无视了秘书困惑的眼神。
      我打开大门,而外面站着的人不是他。
      ——世界就从那一秒开始全然倾覆。
      那个人消失了。我的手机里没有了他的号码,我的微博里少了一个名字,我们的合照里只剩下我一个人,邮箱里前面他整理好发过来还被我特别标注好重要的高数复习资料全都消失了,曾经崇拜他的人现在都是我的粉丝···往上翻往前走,没有任何一个人或事能证明他曾经存在。
      除了我,我还记得他是存在的,我还记得他说这一次回来给你带北冰洋银鳕鱼做伴手礼,我还记得他说要帮我打爆我曾经暗恋姑娘的婚车车轴,我甚至还记得高中时迷妹们在早操时站在你左手边,讨论着如果三生有幸嫁给他晚上睡觉的时候要一根一根的数过他的睫毛。
      什么?你说恐惧?不,恐惧很快就过去了。更快出现的会是迷惑:为什么那么好的人突然消失了?为什么世界上只有我记得他?为什么大家能顺理成章的把我从未做过也永远做不到的事情与荣誉全部加在我的名字上?为什么大家能这么自然的忘记自己重要的,甚至是曾经深深暗恋的人?
      我无法理解这件事。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在我被关进疯人院,作为危险份子被套进拘束服里之前。我逃了出去,我逃到了我们共同的家乡,我去找我们的老师我们的母校我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和之前一样,所有人都不记得他,他是不存在的。
      家人?他的继父不记得他。你说生父?他的生父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好几年了——具体是多长时间,我也记不得了,要体谅一个老人的记忆力——只有他妈妈,他的妈妈被关进了精神病医院,我在夜里翻进去过。我看着他妈妈在雨夜里爬起来,然后去抱那个棉花扎出来的襁褓,叫着他的名字:只有他的妈妈还是记得他的,有什么想要一起清除她的记忆,但是她却不能接受自己失去了儿子的现实,所以她疯了。
      那之后?Happy ending?茜茜你真的把这当作一个故事了啊。那就请耐心听我讲完它吧。

      6、

      那之后,我找到了可以帮助我的人。不,他们也不记得师兄,但是还好,万幸他们虽然和世界上的其他人一样不觉得自己的记忆有什么问题。但是他们相信我。
      我们一起——具体的没什么好说的,总之最后我们找到了带走他的‘水晶宫’,从北冰洋的一座岛屿里。只有我一个人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我顺着岛屿中央的水井下潜,最后进入了那里。
      真实性?请把它就当作一个故事吧,我相信你的未婚夫也不会想让你知道这些东西的。
      总之,我找到了他。
      很难?当然很难,你可以想象一下超级马里奥里过五关斩六将拯救公主的水管工大叔——什么?你不知道这个游戏?啊,也对,我总爱忘记自己有多老——总之,就像西游记里的九九八十一难或者是诗歌里的蜀道难那么难,我找到了他,我还找到了安全离开这里,回归正常世界的办法。或许需要我付出一点儿代价,但是这是值得的。
      什么代价?我不能告诉你。至于为什么值得?那时候我也不清楚,大概就是无论如何都要把他带回来这个思想在支撑着吧。人通常就是这样的不是吗?在失去什么之后才懂得追悔莫及和再去珍惜。
      那时候他已经很虚弱了,我们在黑暗的尼伯龙根里一路逃,背后追着的全都是死侍、啊,抱歉,请忽略掉这些名词吧,你不需要进到这边来。具体的细节早就记不清了,但我还记得他看到我时候说的那句话。
      那时候他靠在岩壁上,膝盖上放着刀,腰腹上有好大一道伤口,吓得我以为他已经宁死不屈切腹自尽了。我跑过去抱住他都没敢摇只顾着喊他的名字,连师兄你别死你醒醒啊这样的狗血句子都说不出来,吓得都忘记了我重考了足足六次的急救课程。
      结果他抬起手拍了拍我的背,头正好垂在我肩上,眨眼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睫毛上的血痂划过我脖子,然后掉下来。他对我说了一句话。
      “你不该来。”
      然后当时我就哭出来了,可娘可丢人了。但是我高兴啊,我废了这么大功夫屁股后面还跟着学校的追杀十万美元一学年的奖学金都不要了追着他跑到鸟不生蛋的北冰洋,终于找到他了,我师兄没死,我当然高兴啊。
      我说啊,我不来你不就一个人死这儿了?师兄我说了多少遍你别充英雄啊,杀胚也是会死的!死了那就什么都没了!你还答应了要帮我打爆诺诺的婚车车轴呢!他回了我一句我知道了。
      我一股脑的说了好多话,然后他再也没说话,也没坐起来,要不是还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我都以为他又死过去了。我俩就这么跟劫后余生的猴子一样抱在一起,他不说话装死我也觉得我特别开心,我觉得我还能再说他一百年,全自动吐槽机绝不认输···结果打断我们的是死侍。
      那群鬼东西爬过来的时候他一下子就站起来了,还像他原来在日本站在街上开无双那么利落。他往前走了几步,挡在我前面,我跟着他也站起来,然后又慌慌张张的去抓我的刀···等到都准备好了我还没走到他身边,他先抓住了我的手腕。
      “别怕。”他对我这么说:“你会活着出去的。”
      后来想想我当时是想告诉他我从离开学校的那一刻就没怕死了,或许当时我应该告诉他我们要走一起走,我们双贱合璧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但是双贱合璧根本就不是我跟他的称号。
      我跟他之间没有称号,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我跟他关系有那么好。
      遗憾?我不遗憾,我只是有点儿可惜。
      可惜什么?可惜一路打翻了不知道多少个BOSS同生共死了多少次,可走到最后,我们连一个恰当的关系名称都没有。

      7、

      “然后呢?你们安全离开了吗?”
      我忍不住问道,李嘉图先生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把杯中残茶都倒进了喉咙。这一刻他把茶饮出了酒的气势。跟着他站起来,走到一旁倒尽壶中温水,重新烧了一壶水。
      “我其实不是很喜欢喝茶。”他说道,背对着我等待新的水滚开:“我最喜欢喝的是营养快线,原来去网吧通宵的时候总要准备三瓶。后来到美国上大学了,营养快线没地方买,我才学着开始喝咖啡。咖啡很难喝,还不如被称为马尿的啤酒。所以我只有考试前通宵抱佛脚的时候才充上两包速溶···喝完看着书照样睡的像死猪。”
      我没有接话,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从他的语气和声调里,我能判断出他是放松的,放松的回忆着过去的故事。不是仿佛游戏里的勇士一样在黑暗的迷宫里奔逃杀怪,而是更···更日常的东西。
      “你呢?”就在我觉得安静倾听就可以了的时候,他问我:“你的未婚夫,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愣了一下,听到未婚夫三个字我第一反应到的居然是惊喜,我喜悦于有人这么称呼他。可是很快,回忆就像冷水一样浇灭了我仅存的火苗。
      “我···他,他是个很好的人吧?和大多数美国人一样,喜欢冰淇淋,能靠快餐过一年。喝红酒的品位很好,我们家——我们原来还在一起的时候,所有的红酒都是他去买的。”
      我努力把哽住喉咙的气块咽下去,多么可笑啊,早知道结局的时候我还心存幻想,结局到来的时候我还想着挽回,到了现在、直到现在,我都还觉得如果再等一等,他就会回来。
      “他也喜欢喝咖啡,生活的很刻板,对自己要求很高。放在国内大概就是所谓的冰山面瘫吧——其实一点儿都不像美国人,倒像国内对德国人的印象。”
      “这点他们倒是挺像的。”李嘉图先生缓缓说道:“他也是,生活刻板的像个苦行僧,大概心里怀揣着了不得的大仇恨的男人都是这样的,严于律己,恨不得把自己磨成一柄刀···刀是不会回头的。”
      他缓缓的把烧好的水倒进杯子里,这一刻我才发现,他的手是在颤抖的。
      这委实很不像他,我曾经看过李嘉图先生玩刀,他有一柄折刀,能耍着刀花削苹果,整齐的像是尺子量出来的一厘米宽的果皮从头到尾不断。他也曾漫不经心的跟我说过他最近的打猎成果,我知道他每周都要玩枪,所以来西雅图只能坐私人飞机。因此我甚至怀疑过他是黑手党老大什么的。
      这样一个端起枪来百发百中的老人,又怎么会手抖呢?能压抖他的手的,又会是多重的重量呢?
      “他给我带过营养快线。”他说道:“那时候我看着营养快线不知道是该说谢谢师兄大恩大德还是咆哮师兄为什么会知道我原来在网吧通宵的丰功伟绩——其实现在想想,大概是我什么时候说了一嘴想营养快线,结果他就记住了。回国出任务的时候也就认认真真的买了一打准备了一个托运的箱子专程给我带回来。”
      “那时候我旁边的室友哈哈哈的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快不以身相许,大恩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呀。我恨不得把他扯下来过肩摔摔成脑震荡算了,脸上还要对师兄笑,笑的整个人都尴尬到不知道说什么。”
      “结果师兄没搭茬,他径自开始跟我说咖啡少喝咖啡因对身体不好,浓茶也对身体不好,功能饮料更是养生禁品。给我说的一愣一愣的,我很不得跪下抱住师兄大腿说你别说了我反正从没想过长命百岁人生得意须尽欢不好吗?结果他又开始跟我说睡前喝牛奶的好处,还跟我强调他妈妈就是这么做的——最后才跟我说以后他给我准备复习资料帮我猜题,让我能不熬夜还是别熬夜了。”
      “师兄走之后我室友拍着我肩膀,他说我原来以为楚大会长把你当女朋友,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他把你当他妈。”
      李嘉图先生说道这里笑了一下,他为我续上茶。我忍不住问道。
      “我想问一下,可能有点儿冒昧——”
      “嗯?你问吧,没关系。”
      “您的师兄···是喜欢您的?”
      “我···”李嘉图校长顿了一下,他花了一点儿时间,才说完这句话:“我不知道,他从没对我说过这些。”
      “他是爱您的。”我笃定道。
      “安心听故事···我们继续吧。”他没有回答我,只是继续讲述着这个故事。

      8、

      我们逃出去了,出乎我意料的,没那么难,也没有那么简单。不过毕竟我们还算是全须全尾的走到了出口,我站在出口前知道从这里游出去,跟着往上我们就能出去。那些鬼东西没有追上来,我心想好险好险差点就把最后的···都交易出去了。
      然后我回过头,我对他笑,我说师兄咱们出去之后我想回趟家,他嗯了一声。我还没继续扯淡,他就先开口了。
      “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知道啊。”我有点儿奇怪,然后想了想他在这里困了这么久:“从这里跳下去——”
      “对不起。”
      他突然说道,我想回答师兄你客气什么,咱们什么关系啊——然后就看到他走了过来。
      他推了我一把。
      我想抓住他,我想做很多事情,我想质问他,但是那时候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做,我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从不高的悬崖上面掉了下去。
      我掉进了水里,昏迷了很久。再次醒来的时候什么都结束了,我的朋友,我的老师,他们找到了我,他们说一切都结束了。
      我带回了他的存在,他们又记起来了这个人,并且把这次的现象记载进课本和各种有的没的手册,他们夸我能干夸我不愧是唯一的···他们都说他是为了救我才牺牲的。只有我知道不是这样的——至少不全是这样的,我是可以救他的,我已经找到他了,我抓住他,我说我们一起回家···然后他推开了我,直奔向他选择的复仇和死亡。
      我知道他可以为了让我活下去自己赴死,我早就知道,所以我很有自信的以为我能把他带回来,我以为他也是需要我的。
      可我不知道的是,他可以为了我去死,却不会为了我活下去。
      我找回了他的存在,我抓住了他的手,可他不愿意跟我回来。

      9、

      “后,后来呢?”我问道:“后来,您的师兄?他人呢?他不会就这么——”
      “没有后来了,那个岛屿很快下沉了。尼伯龙根连带他的仇人都再也没有出现过。”
      李嘉图先生说道,不可思议的,他说出这段话的时候是平静的,平静的不可思议,就像是对孩子叙述太阳从东方升起这道理,平静而温柔。
      “我也总觉得结局不应该是这样,我觉得我得等——在结局到来的那天之前,都请保持希望吧。因为一切都还有时间,而你还有机会,不是吗?”
      “那么您···”
      “我等了很多年,直到我曾暗恋过的姑娘嫁人了,我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做伴郎。新娘新郎都是熟人,伴郎的位置特别为师兄空出了一个位置。我准备了两份礼物,婚礼结束之后晚上喝了酒往回走,然后突然就意识到师兄他不会回来了。”
      “我在开来的车后备箱里放了两把枪,我想如果师兄愿意回来履行诺言我就拽着他打爆车轴就算我已经不喜欢那个姑娘了···我只是喜欢跟他一起打爆车轴而已。”
      “可他没有回来,师兄是个说了必然会做到的人。他回不来了。”
      “直到这一刻,我才理解他说的那句对不起是为了什么。”
      李嘉图先生喝了口茶,重新加水后的茶没有更淡,反倒是变得更浓更苦。我愣了很久,才忍不住问道。
      “您···为什么要给我讲这个故事呢?”
      “因为我没有等到一个结局,我希望我弟子的未婚妻能等到这个结局。”
      李嘉图先生说道,他放下了茶杯,坐直了身体,看着我。
      “苏茜小姐,您的未婚夫布鲁诺死于昨天晚上9点,那条短信是他在遗书里要求学院秘书帮忙发送的。作为任务牺牲补偿,学院会按照布鲁诺的遗愿把三百万美金以及他的全部资产按照各自方式送到您手上——比如您现在出去选购一注彩票的话,很快就会获得一等奖。”
      “哐当。”
      瓷杯从我手上滑落,我却没能听到响声,我觉得我在做梦,这个世界跟我隔了一层纱。我什么都看不清,我甚至看不清李嘉图先生的脸。
      “对,对不起,请问您说什么?是我幻听了吗?这个玩笑不好笑,李嘉图先生!”
      “我应该遵从他的遗愿。”李嘉图先生说道:“但同时,作为···我想我应该告诉你真相,布鲁诺很爱你,他是个英雄,也是个值得你爱的人。”
      耳鸣的声音。
      我什么都不想听,但是我还是听到李嘉图先生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
      多荒谬啊,被男友单方面分手,断绝联系一天后。我的病人告诉我他是爱我的,他对我说对不起分手吧是因为他已经死了,他不想让我等他···更荒谬的是我居然真的相信了。我——他怎么能就这么走了?我还在等他回来啊、我还觉得,如果今晚睡一觉明天起来,他就会在门外告诉我我带你去吃最好吃的本尼蛋(2)。
      “···”我用了很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是怎么——为什么突然——到底——他在哪——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流窜到西雅图的杀(和谐)人(和谐)狂‘吸血鬼’,昨天晚上八点被确认击毙。”
      李嘉图先生说道。
      “那是一位堕化之后危险等级高达S级的死侍,我们本来派出了一队增援,但是太晚了。布鲁诺在一条街外发现了他,他正在朝着这片住宅区移动···他牺牲在离您们家一点五公里之外。”
      “······”
      “我很抱歉,苏茜。”他站起身走过来,给了我一个拥抱。
      “他——会回来的对吧?”
      我抓住李嘉图先生的袖子。我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他会回来的对吧!我们会结婚的!——我等他回来!”
      李嘉图先生温柔的摸了摸我的头,他说道。
      “回家吧,苏茜。”
      下一秒,我的眼前暗了下去。

      10、

      我当年出国的时候,从没想过我会回国任教。
      说起来很奇怪,我在出国的时候从没想过要回来,但是我回来了,一年之后离开了家乡,来到了这个珠江三角洲三线城市。托离开前在美国中的彩票的福,我在孔雀邸买了一套很大的房子。原主人苏女士据说长期住在精神病院,她的先生楚先生遗嘱里授意拍卖房产股份与公司,将这笔资金作为疯掉的妻子的疗养费。
      很多人嫌弃这房子风水不好,不讲究的嫌弃房子太老,讲究的还嫌弃房子太贵,但对我来说刚刚好,我在国外也住惯了这样的别墅,只是房子里一个人,终究还是有点儿冷清的。
      “你应该找个男朋友。”
      我的闺蜜评价道。
      “谢谢···我不需要男朋友这种东西。”我敬谢不敏。
      于是闺蜜啧了一声,表示你怎么失恋一次就这么怂了——这事儿说来也奇怪,我在国外的那次恋爱除了是跟个老外,其余都中规中矩,连分手都分的波澜不惊,随即我就回国了。情伤根本谈不上,只是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我大概还在等人吧。”
      我跟她这么总结道。
      “等什么人?命中注定的那个人?”闺蜜嗤之以鼻,她转而跟我聊起了八卦:“诶对了,你就职的那个仕兰中学,我搜到一个帖子,帖子里有各种仕兰历代男神,我给你发张图,那男神可帅!帅炸了我跟你说!2D照片这么帅简直——叫楚子航来着。”
      “···楚子航?”我愣了一下。有什么划过脑海,但是却抓不住踪迹。
      “是啊,怎么?听过这个人?”闺蜜惋惜道:“我生君已老————可惜都不知道多少年前了,现在男神估计已经是牙都不全的老头了。”
      “没什么···”
      我点开图片,揉了揉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酸涩的眼睛:
      “我就是觉得这个名字,在哪听过。”
      一定是在哪听过,只是记不起来了。大概是个很好的故事,只是记不起来了。
      就像我总觉得我还在等哪个人。
      ——只是记不起来了。

      ——END——
      08/11/2017
      共计:11289字
      Sometimes love is not enough and the road gets tough
      I don't know why

      注释:浦岛太郎:日本著名神话故事,类似于中国的烂柯人吧。具体请百度
      本尼蛋:一种海外出著名早餐,好吃,精致,其实并不是那么好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Hopel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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