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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第五十五章 死生(上) ...

  •   内圈亲卫有刹那的寂静,先前那天外飞箭无端转向的骇人一幕犹自盘旋在眼前,诡异得让人不知如何去接受,连带着米狐尝身下越漫越大的淡红色血泊和凄厉的惨叫都如做梦般毫无实感。一时间众人皆默契地保持着沉默,似乎没有人打算傻傻地去确认一个噩梦的真实性。

      外围兵马却是一片哗然。初时骤听惨叫响起,众人尚未听出是谁的声音,待探头往中军一瞧,大纛下竟不见了米狐尝的身影,这才慌了神,纷纷往内圈挤去。不知是哪个眼尖的率先惊叫一声:“大殿下!”顿如石坠平湖,波澜骤起,含混不清的惊呼声立刻打着圈向外蔓延,无论是否亲眼看到了长箭贯胸的米狐尝,切切实实的恐慌却弥漫到了每个人心头。

      外围的骚乱让内圈亲卫如梦初醒,一时惊呼四起,几名将领一面令众兵士下马,结好连盾防备敌袭,一面跌跌冲冲地拥上前,查看米狐尝伤势。

      米狐尝已不大有力气叫唤,只哀哀地呻吟着,不时猛地一抽气,胸口一阵细得似欲断绝的“嘶嘶”声,像一口漏了气的风箱。他双眼圆睁,青筋迸现,鲜血和着雨水沾得满头满脸都是,四肢胡乱挣扎着,似拼命想摆脱戳在背后的异物。

      几名一身黑袍的随军狐灵匆匆检查了伤口,厚厚地抹了层黑糊糊的膏状物在背后的箭杆上,指示众人将米狐尝的身体顺着箭杆挪出来,他们则在他周围站成一圈,各自执着一根顶端系着黑狐尾的二尺青杆,低头念念有词地诵着定魂咒。

      众将按住米狐尝,依狐灵吩咐抬着他上身缓缓向上,哪知稍有挪动,他便撕心裂肺地叫起来,双眼直翻,几欲昏厥。众人不敢强来,又不敢违逆狐灵指示,一时进退两难,也没人站出来做个决断,皆急得双目发红,年轻的不住暴躁吼叫,年长的却反而明显地恐慌起来,失了神似的盯着箭尾处赤红的翎羽不断念叨:“凤尾箭、凤尾箭……和当年一样,和王上当年一样……”

      米覆舟半撑起身体向前瞧着,几乎大半个人都已露出了草从外,可除了一排排歪歪斜斜的连盾,哪里还看得到其他。他急得抓耳挠腮,恨不能冲进人群去看个清楚,口里翻来覆去地念着:“真射着了?真射着了?怎么弄的?真射着了?”

      正自努力伸着脖子,忽听季有瑕脆生生叫了一声:“燎军听着。”

      细微的喊声淹没在潇潇雨声和燎军凌乱的嘈闹声中,压根没人理会。倒是米覆舟吓了一跳,霍地回过头来压低嗓子道:“你想做啥?小心着些,我可同宿小子拍过胸脯不让你少一根头发的。”

      季有瑕着急地摇摇头,指向南面道:“五哥说话了。”她微皱着眉,显然对周围过大的嘈杂声有些发愁,于是半跪起身,双手拢在嘴边,又用力大喊一次:“燎军听着。”

      可惜她声音本就轻细,此时伤口作痛更是气弱,一片哄乱之下,虽竭力呼喊,仍连自己听着都觉模糊。

      米覆舟听说李烬之开口,倒立刻来了劲,当即拍拍季有瑕肩膀道:“你在这儿趴着,别露头。”随即一跃而出,立在草丛前将她的身影遮了个严实,深吸一口气,以燎语猛喝一声:“燎军听着!”

      这一声直如平地炸雷,震得季有瑕忍不住掩起了耳朵,燎军也立刻有了反应,从前至后一排接一排“唰”地静了下来。

      米覆舟并未穿着军服,身后绣着“裴”字的披风也早已扯落,口里说着纯熟的燎语,颊边有些稀稀拉拉的胡茬,燎兵一时不知他是什么来路,几名前军将领互视一眼,警戒地拔刀在手,喝问道:“什么人?”

      米覆舟微微偏过头,听季有瑕在身后小声转述着李烬之的话,清清嗓子,大声道:“叫个做得主的出来说话!”

      前军诸将见他来得蹊跷,不敢怠慢,立刻通传中军。片刻后一名面容威武、虬髯花白的老将领着几名杀气腾腾的年轻将领急步走来,排众而出,眯着眼阴狠地打量着米覆舟,沉声问道:“什么人?”

      米覆舟煞有介事地一挥手,一字一句地跟着季有瑕念道:“你们可想要米狐尝活命?”

      众人一听他果然是敌非友,一片大哗,几名年轻的挥着刀便欲扑上来。

      米覆舟昂然不动,懒洋洋环着双臂道:“谁敢多动一步,下一箭便要米狐尝性命!”

      众人一惊,顿时停下脚步,这才注意到他身上并无弓箭,忙四处扫视寻觅那致命的箭手。可周围一片平坦,一眼望去并无藏人之处。正自眯着眼寻找,忽听前方陡然响起一片轰鸣,不知有多少战鼓、多少号角同时响起,震得漫天雨丝都似抖动起来。众人心下大震,忙抬头望去,只见南方半里外一排连绵的小山丘上旌旗漫卷,竟不知聚集着多少人,隔着雨幕只见乌压压的几乎和山丘连成一片,若非旗帜飘扬,几乎看不出来。

      虬髯老将大吃一惊,骇然呼道:“援兵?哪儿冒出来的?”

      语声未落,忽听一人惊呼道:“快看,看前面!”

      众人凝目细看,才发觉山丘前凸起的一座小山包上稀稀落落地立着几个人影,依稀可见其中一人手持长弓,凝立不动,隔着老远竟也能感觉到一股迫人的气势。

      众人一片惊呼,一名矮小敦实的年轻将领抢先叫道:“不可能!隔这么远怎么能射穿千层甲?!这是风狗的障眼法,箭手一定藏在附近,说不定就混在咱们军里!”

      虬髯老将沉着脸摇摇头,缓缓道:“那箭从天而降,显然自远处抛射而来。风人器械精巧,威力过人,非我燎地可比。当年我便曾亲眼看着叶无声二百步外一箭射落王上,只是当年的凤尾箭也不会凌空转向,今日这是、这是……”

      边上一名神色精明的白甲将领凑过去低声道:“左庭长,这次来的秋往事,据说便是叶无声的后人。她在风境出了名擅使什么自在妖法,就是能使唤刀箭凌空转向,卢烈洲那煞神就死在她妖法下。据说当时他还穿着风境第一宝甲,一寸厚的精钢从头盖到脚,照样叫她给找着缝穿了。千层甲曾经穿过一次,后来虽拿去风境修补好了,外头虽看不出来,内里到底有瑕疵。我刚才仔细瞧过大殿下伤口,那箭穿甲的地方,正在当日修补处的接口上,因此才裂得那么干脆。我瞧咱还是得小心应付,她恐怕真有本事再来一箭。”

      那名矮个将领听他们显然有退让之意,一肚子不服,听着对面山头上的兵马耀武扬威地击鼓吹号,又瞥见米覆舟没事人般大剌剌站在一旁,一口气更是梗在胸口怎么也咽不下,回头看看密不透风的连盾,狠狠啐一口,厉声道:“咱们的盾上可没接缝,我就不信他穿得了!”

      语声未落,不待旁人阻止,他已大喝一声,挥刀向米覆舟扑去,纵跃之间迅猛如豹,几步间已逼到他身前。

      米覆舟如何看在眼里,照样松松垮垮地站着,似是没看见迎面劈来的弯刀,直到刀锋擦着了鼻尖,才倏然身形一晃。

      矮个将领眼见一刀得手,正自心喜,忽觉眼前一花,似是蒙上一层水雾,尚不知发生何事,狠狠劈下的弯刀已是落了空。他一个收势不住,踉跄着向前扑去,眼看便要跌倒,忽觉后领处被一股大力拉住狠狠向后一带,整个人身不由己地腾空而起,向后飞跌出去,重重摔落地上,直跌了几个筋斗。他顾不上眼冒金星,一个打挺跃起,重重抹去满脸的泥,又惊又怒地瞪着立在原地仿佛从未动过的米覆舟。

      尚未定下喘息,忽听一阵尖啸划过头顶,他心下一惊,慌忙抬头,只见漆黑的箭矢穿破雨幕,宛若流星般自高空直坠而下,这次倒不曾半路转向,只冲着前军密密层层的连盾直落下去。只听“嗤”一声响,镶满铜钉的厚革盾牌如纸片般干脆利落地穿了孔。底下的兵士一声惨叫,陡得掀翻盾牌立起身来,旋即又大叫着蜷身蹲下,只见又粗又长的箭矢自他左脚背穿过,笔直扎入地面。

      一时鸦雀无声,矮个将领身为神箭营军官,自己也是百里挑一的弓箭好手,见了如此神技,只觉背后发冷,面上一片苍白,颤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米覆舟也看呆了,愣了半晌,才觉季有瑕在后头悄悄地扯他裤腿,这才惊醒过来,依着她转述大声道:“如何?还要再试么?”

      燎将面面相觑,众人心中盘算,皆知米狐尝受伤,这仗本已输了,对方又有援兵,更有无坚不摧的神箭,虽尚未正式交锋,却已没了反抗的余地。低声商议一阵后,那虬髯老将终于上前一步,仰天打个哈哈道:“小兄弟说的好燎语,咱们也算自己人。这场仗本是我们米狐家的逆贼惹起来的,没想到牵累了风人兄弟,绝非大殿下本意。我们与叶将军是老交情了,当初便承他不计前嫌,医好了王上的箭伤,连千层甲都一并修复如初,两方因此得以立约罢战,太平了十年,至今王上还惦念着叶将军。我当日有幸亲见叶将军神威,今日又见到他的后人,果然英武不减其父,当真令人欣慰。小兄弟不妨把她请下来,咱大伙撤了战阵,摆上一桌百兽宴,痛痛快快吃上一顿,岂不好过在这儿啃泥喝雨?”未待米覆舟答话,他先一挥手,高声道:“来啊,先把千鹰阵撤了!”

      米覆舟倒未料到他如此爽快,忙回头去看,果见片刻之后,盘旋在风军头顶的鹰群开始有秩序地打弯,结着队转往博古博方向飞去。耳听身后又传来季有瑕的细语,他忙回过头,拍着胸脯笑道:“老将军如此有诚意,我们自也当以诚意回报。大殿下的箭伤,便包在我们身上!”

      燎将皆知风人医术远较燎人高明,听他这么说,脸上倒皆有些喜色。虬髯老将忙不迭欠身道:“多谢秋将军厚意,我这便命人大开城门,迎接诸位。”

      “慢着。”米覆舟抬手喝止,“我们给大殿下治伤用的自是风人草药,留在燎邦未免多有不便。当日老燎王也是由叶公接进不孤城休养了半年方才痊愈,老将军难道忘了?”

      燎将顿时一片哗然。当日老燎王中箭落马,更被阵前掳走,半年后方被放回,从此一蹶不振,燎邦一直视为奇耻大辱。今日竟又旧戏重演,众人顿觉气血冲头,又羞又愤,若真将米狐尝拱手相让,今后在风人面前如何抬得起头?可若不答应,只怕一箭过来便要了米狐尝的命,连博古博城都难保。虬髯老将一时也难以决断,与众人低头商议起来。

      这头燎军众将议论不休,那边山头上,王宿也按耐不住,气冲冲地跳起来问道:“你还不去博古博?你真是不想要她的命了?!”

      李烬之回过头神色深沉地看一眼秋往事,先吩咐季有瑕不必传话,才转向王宿道:“咱们只是一时的优势,这里毕竟是燎邦腹地,一入博古博,咱们便是瓮中之鳖,到时哪儿还轮到你我做主?何况博古博内一无药草二无医士,你难道指望狐灵替她祈命?”

      王宿也知他所说不错,烦躁地抓着头,带着哭腔道:“那咱们去哪里?她不能坐快马,回融洲至少七八日的路,一路风雨颠簸,怎么挨得下去?”

      李烬之紧绷着脸,缓缓转头望向顾雁迟,沉声道:“不错,所以我们不回融洲,我们去凤陵。”

      王宿一怔,眼神凌厉地扫向顾雁迟。他倒似已有所预料,并不如何惊讶,垂着眼微微苦笑道:“如今水丰,正好从多果河顺流而下,过月牙湾岔入七月河,三四日便能到凤陵山下,较之走北照关的陆路,时日既短,又少颠簸。而杨家虽不比王氏,毕竟以杀技立身,多遇凶险,于外疮内伤也颇有些心得。李将军确实思虑周详。”

      李烬之漠然盯着他,冷声道:“最重要的是,她在凤陵一定安全。”

      王宿见他竟似与顾雁迟颇有默契,不由大怒,一把揪住他前襟厉声道:“你还有点良心么?!往事这样子不就拜他所赐,她还躺在这儿生死未卜,你倒居然已经和他通上气了?他们两口子和往事过节大了,凤陵安全?你该不是卖了往事换你自己安全吧!”

      李烬之眼中骤然闪过一抹怒气,一把揪着他领口拉到面前,盯着他咬牙切齿道:“你真以为你在意她能超过我?你能?”

      王宿气血上涌,张口便要说“能”,一抬眼迎上他逼视而来的冷厉目光,却蓦地心下一震,只觉他浑身绷得死紧,仿佛面临生死决战,强硬的气势逼得人喘不过气,浑身上下皆透着不让半步的意念。

      王宿没来由地泄了几分气,一时竟觉无言以对,不觉略微松开手,忽觉掌心有些粘腻,低头一看,却见满手水渍淡淡发红,旋即又被雨水冲得干净。他眨眨眼,陡地一惊,愕然抬头:“你……”

      才一开口,李烬之便轻轻推开他退到一边。王宿呆立片刻,忽默默走回秋往事身边细看片刻,见她气息虽弱,却已较先前平稳,看来是先前吃下的药起了作用。他知她一时半刻尚无性命之虞,略觉放心,又取出一片凝神脂放在她鼻口让她嗅着,接着取下佩刀支起琴盒替她遮着雨,随后便起身向坡下走去,低声道:“我命人备筏子去。”

      李烬之看着他走远,心下感激,默默转过身对着东北方向高声道:“有瑕,没事了。告诉燎军,我会让米狐哲退兵,保他们平安,让他们放心把米狐尝交给我。”

      季有瑕只听见两人高声争执,却不曾听见后来王宿下山,正自满心忐忑,却也不敢多问,暗自收摄心神,立刻将他的话如实转述给米覆舟。

      米覆舟听他口气好大,一面暗自嘀咕着,一面挺起胸,气势十足地一挥手道:“喂,前头燎兵,商议好了没有?我们将军为两方长久太平着想,诚心想救尝殿下性命,绝不会趁机为难。就连哲殿下,我们也会叫他退兵,绝不会让他越过图伦丘,你们尽管放心。”

      燎将一阵低哗。米狐哲大军虽说数量不多,但贺狐一族素来善战,勇悍冠于燎邦,如今又掌握了老燎王,势必影响中立诸族的倾向,若当真大举决战,胜负难料不说,更势必大损燎邦元气。此时对方竟主动提出让他退兵,众人不由皆有些心动。那矮个将领兀自满肚子气,粗着脖子低叫道:“风人的话岂能相信,到时人交出去了,兵马照样打过来,我们又要怎样?!就算真撤了兵,大殿下已在他们手里,来日换他回来更不知要什么价钱,到时候割地上供,可是几位庭主承担么?”

      虬髯老将摇着头直叹气,指着半里外的旌旗展动的山头道:“若是答应了多少还有转圜,若是不答应,咱们立刻便要连着大殿下连着博古博一同完蛋。不必说那神箭,单那拨兵马,咱们一点底细不知道,士气准备都不如,这仗就没法打。”

      矮个将领狠狠啐一口,瞪着眼道:“打哪儿冒出来的这拨贼兵,掐得真是时候!”

      白甲将领阴测测一笑,冷冷道:“你还不明白么,咱们被那姓顾的卖了。他不是早一步领着人往战场去了?说什么能制住秋往事,咱们接了他的信才出的兵,结果呢?现在那秋往事不是半里之外随手伤人?你细瞧山头上另外几人,恐怕就是那姓顾的!”

      矮个将领气得直跳脚,不住地将腰刀抽出半截又插回,怒道:“我早说风人狡狯,这姓顾的是跟卢烈洲一挂,更靠不住,大殿下偏不信邪,这下……唉!”

      众人正自唉声叹气,忽听身后有人呼唤,转头一看,只见一名中阶将领自队列中匆匆挤来,气喘吁吁道:“大殿下说他要去。”

      众人一怔,矮个将领脱口问道:“去哪儿?”

      “去治伤。”中阶将领抹一把脸,焦躁地答道,“大殿下说了,什么都应下来,只要能治伤。”

      原来米覆舟嗓门大,米狐尝昏昏沉沉间也刮到几句,只听进了有人要救他,哪儿还顾得上其他,立时嚷嚷着要去。身边几名将领同他解释半日利害,他哪里听得进去,只一味挣扎,似乎想就这样爬过去。众人无法,只得前来通传。

      众将面面相觑,只得留下几人应付着米覆舟,剩下的赶回中军。只见米狐尝面色灰白,双眼已然无神,直愣愣瞪着前方,手脚胡乱划动着,嘴里喃喃叫着:“去、去……”

      众将见他显然就快撑不下去,皆灰了大半的心,连那矮个将领也别过头不出声。虬髯老将走到一边同仍在念咒的狐灵低声商议片刻,沉着脸回来。众人忙问怎样,老将摇头答道:“说大殿下若平日积了福德,焰神自然会留下他的。”

      矮个将领冷哼一声:“那便是留不下了。”

      老将沉沉一叹,低声道:“风人虽卑劣狡诈,可若说医术,确实不服不行,我瞧大殿下这伤,还真只能指望他们。”

      众人皆不吭气。老将默默环视一圈,叹息一声,俯到米狐尝耳边说道:“殿下放心,我们这便送你治伤去。”

      米狐尝明显安稳下来,头一歪,吐出一口气,迷迷糊糊地晕去。

      众将默不作声地各回队伍,牛骨哨“呜呜”吹响,自前军起就中分作两队,偃旗息鼓,各往左右翼绕行向回撤去。中军后军也依次跟上,只留下一支百人队护卫米狐尝。虬髯老将领着矮个将领来到米覆舟跟前,扯出个豪爽的笑容道:“秋将军仗义相助,我燎人铭感于心。从此你我两家便是兄弟,秋将军但有差遣,我桐狐远第一个上。大殿下便交托给秋将军了,至于二殿下,我们倒也不惧,只是他毕竟与大殿下兄弟一场,若失手伤了他未免叫王上伤心,秋将军若愿居中调解,那是再好不过。这位漠狐青兄弟一直跟在大殿下身边的,也留下给秋将军差遣吧。”

      米覆舟等了片刻,待李烬之传来回话,便热络地搭着漠狐青肩头道:“好说,老将军尽管放心,来日定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殿下,届时再向老将军讨雪绒酒喝。”

      桐狐远畅快地笑着,心里却不住叹息,又与米覆舟商议些细节。片刻后一队人马自南面驰来,领头一人看着眼熟,正是顾雁迟身边四名贴身侍卫中的一人。漠狐青狠狠盯着他,手腕一震。桐狐远一把扣住他,挡在他身前笑脸相迎。

      那队人马越过他们,并不停留,只略一点头,便向前驰到米狐尝身边。领头那名杨家人修的是人我法,按住米狐尝肩头枢力一注,断绝他伤口附近的知觉血流,另几人将他缓缓抬起,同时一面掘开埋着箭头的泥土,一面握着箭杆以同样的速度缓缓上抽,尽量不牵动伤口。好在土地被雨水泡得稀软,并不坚实,没费多大劲已将箭头拔出。

      众人七手八脚地截断两头突出的箭杆,又喂他服了些丸药,便将他抬上临时扎起的担架侧卧着放好。

      桐狐远与漠狐青两人见米狐尝双眼昏沉沉地开开合合,整个过程中竟没半点挣扎呻吟,皆不由暗暗惊叹,敌意也稍减了几分。众人抬着担架往回走去,桐狐远本欲跟去见秋往事一面,米覆舟却得了李烬之指示,执意不肯,他无可奈何,只得严厉地叮嘱漠狐青一通,便目送着众人离去。

      米覆舟领着众人向前走出一段,停下脚步道:“我先去通报一声,你们慢慢走,自会有人来接。”

      漠狐青尚未出声,一晃眼便见他没了影,只余一片水雾,不由暗暗乍舌。

      米覆舟奔出一段,忽又折个弯绕回原处,自草丛中拉起季有瑕,背上她兜个圈子,抄在漠狐青一行之前回到山脚。

      王宿已命众人以墨藤甲和兽皮矛杆等物拼扎成一大一小两个筏子,和李烬之一同将秋往事小心翼翼地用担架抬下山,在大筏子上安置好。见两人一到,立刻也招上筏子,再加上顾雁迟和三名杨家护卫,由六匹马拉着,同李烬之带来的八百精骑一道,不等漠狐青一行到达便率先往西南面的多果河驰去。余下的铁川卫和裴军则留下略事休整,收集走散的马匹,等接上了米狐尝再随后跟上。

      此处虽还未至河流,可草地平整,加之雨后湿滑,藤筏被马匹拖着倒也驶得颇为轻快平顺。米覆舟伸着脖子望着身后渐渐远离的裴军队伍,咕哝道:“搞这么麻烦做什么,一起走多好。先前也是,还偏不让季姑娘露面,害我兜好大的圈子。咱们都赢了,搞得这么见不得人做什么?”

      “不让有瑕露面,是因为如有必要,或许要她假扮一下往事。”李烬之将目光自秋往事身上移开,回过扫视众人,“你们都记着,这一仗从头到尾都是秋往事打的,李烬之从来也没在燎邦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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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第五十五章 死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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