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第 36 章 ...
-
此刻倚竹院中,韩子言正颇有兴致的晾晒着下人们刚刚采摘的桂花。
风过处,连呼吸都染上了桂花的馨香。元宝看着架子上满满当当的桂花,不解道:“公子若是要喝桂花酿,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命人买来也就是了。”
青衣闻言笑笑,伸手将还泡在水中的桂花一一拾起,点点水渍将他的衣袖染深了颜色。
韩子言笑问:“周大娘做的杏仁豆腐与你娘亲做的可有区别?”
“当然不一样!”元宝想,怎么能一样呢,周大娘做的豆腐熬的比米粥还烂,他娘亲做的是嫩滑可口,如何能相提并论。
韩子言见元宝闭口苦思的模样顿觉好笑,他转过头,只见青衣依旧仔细的拨弄着簸箕中的桂花,那人垂在耳边的发丝被风吹落在他白皙的侧脸上,那清秀的眉目在阳光下显得愈发的不真实,好似稍不注意这人便会消失不见。
——他是妖而非凡人。
韩子言突然没了兴致,他低下头去,手里虽仔细的拨弄着桂花,脑中想的却是昨夜之事。
昨夜游玩归来,他刚踏入自己的院子便看见狼君正倚在门边,满面的笑意,“玩得可好?”
韩子言见他在此,不禁有些诧异:“前辈何时回来的?”
狼君站直了身,不急不缓的拍了拍沾染在衣裳上的尘埃:“怎么,不请我进去喝杯茶?”
韩子言见他如此,料到他有话要说,便笑道:“前辈先请。”
待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屋,韩子言还顺手带上了房门。狼君见他这般,颇有兴致的挑了挑眉:“小子有几分眼色。”
韩子言笑道:“前辈谬赞,若是有话不妨直说。”
狼君点点头,只见他从怀中拿出一物掂在手中,却是一只荷花灯。
“你可认得此物?”
韩子言不解,“这荷花灯莫非有什么特别之处?”
狼君淡笑道:“并非此灯有何特别之处,只是放灯之人非常人罢了。”
——莫非是……
韩子言难掩心急的伸手拿过那灯,只见灯面上字迹清秀,写的却是“韩子言”三字。
一时之间,他心中百感交集,有什么似乎即将要喷薄而出。然而,还未等他理清思绪却听狼君道:“青衣是集日月精华而生的千年竹花,虽不是什么上古神兽,可放眼整个妖界也再难寻第二朵。”
韩子言不知他此刻为何突然提及此事,并未出声打断,只听狼君又道:“妖界自与人皇定下誓约后便跟人界井水不犯河水,可人妖之间互相倾慕自古有之,本君也并不反对。只叹青衣生来便有无尽的寿命,而你百年之后却要受轮回之苦。只要喝下孟婆茶,你便可前尘皆忘,但是他却依旧记得,从此千年万年。”
韩子言听他这般断言二人的关系,心绪一下就乱了,自己一直视而不见的秘密突然被人说破,还是这般违背伦常的情感,下意识就想否认,“韩某人并没有……”
狼君显然不想与之辩驳,打断他继续道:“不过也不是没有解决之法,只要食下他本命花的一瓣,即使你是凡人之躯也可长生不死。”
韩子言心中懊恼,极力让自己静下心来:“恐怕此法代价甚大。”
狼君笑道:“不错,若是用了此法他的修为将大打折扣且再也无法迈进一步,在妖界这便意味着他将受人宰割更甚者被其他妖物炼化。青衣修为尚浅,亦是化形不久,不识人间七情六欲。虽不是傻子,但情这东西沾染上了却也顾不得许多。若是你开口,他未必不会答应。”说完狼君转眸看向他问:“可想尝尝?”
韩子言自嘲的弯了唇角:“想,可是舍不得。”
长生之术是多少帝王耗尽毕生、穷其国力亦无法求到的梦寐之术,如今便摆在他的面前,可他却舍不得。若是从前他分不清心中对那少年的怜惜是为何,今夜之后若是再骗自己无非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虽是为理教伦常所不齿,但他或许真的喜欢上了那个无垢的少年。
“哦?”狼君紧了紧衣袖下已探出利爪的双手,目光考究的在韩子言的面上停留了片刻,却是推门走了出去,“你若是当真为他着想,便劝他早些回谷。”
韩子言目送着狼君的身影消失在院门之外,又怎能不知他已对自己起了杀心。
他看向手中的荷花灯,眼前又浮现起那双清澈的双眸。
——青衣,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待韩子言自倚竹院归来已是深夜,不得不说将军府的桂花今年开得特别繁茂,今日他们足足酿了三大坛子酒,等终于能将酒坛子埋到树下的时候,元宝已经瘫坐在地上直喊累了。
韩子言微微勾起唇角,即使已经沐浴更衣依旧能嗅到丝丝桂花的馨香,他吹熄了灯盏正准备就寝,房门却被人敲响了,门外有人小声问道:“少爷,少爷可还未就寝?”
“何事?”
门外那人似乎有些为难,“是,是筱晴小姐说想邀少爷一同喝酒……”
韩子言十分诧异,筱晴姐姐一向最懂礼数,从来谨言慎行,如今深夜前来邀自己喝酒实在是大胆,怕是有什么难事相商。
如此一想,韩子言即刻披好外袍推门而出,“她现如今人在何处?”
门外那人料不到他这般出来,着实吓了一跳,“在,在花园中。”
“今夜之事不可宣扬。”韩子言遣退了那下人,急急往花园赶去。待他走入园中,远远便看到苏筱晴独自一人坐在亭子里,正自斟自酌,也不知喝了多少杯。
韩子言皱了眉头,大步上前夺了她的酒杯,“筱晴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苏筱晴似乎这才注意到他,她抬起眼来冲他微微一笑道:“听说今日你与神医一同做了桂花酿?”
韩子言抿着唇,只是沉默的看着她。
苏筱晴自然也不期待他回答,只是自顾自的又倒了杯酒,“这是我命人自醉香坊买回来的桂花酿,我们许久不见,自你回城也未能说上几句话,今夜子言可否陪我喝上几杯,好好说说话?”
韩子言虽诧异她今日的异常,却还是依言坐了下来,“好。”
苏筱晴给两人都倒好了酒才幽幽开口:“你可有话与我说?”
韩子言只犹豫了一瞬,还是脱口道:“有。”
苏筱晴温颜道:“说吧。”
“澄空禅师是你请到府上的。”这并不是问句,想来在将军府中想要瞒过韩子言的耳目几乎是不可能,苏筱晴早料到总有一日他会这般问,但丝毫不慌张:“夫人总是念叨着要还愿,但是她身子不好,不宜舟车劳顿,所以我便自作主张了。”
说到韩夫人,韩子言心中自然愧疚不已。他自小在宫中陪伴太子,大了些又随父亲常往来于军营,本来陪伴母亲的日子便少,特别是去前锋营的三年时光更是让她担惊受怕,母亲的身体一向多病,好在有苏筱晴悉心照顾。
“谢谢你。”
苏筱晴突然笑起来,“呵呵,如今你就只有这些要跟我说么?”见他不答,她心中只觉得愁苦,一抬袖便又是一杯酒下肚。
桂花酿本应是粘稠绵甜,如今她只觉得无味。
“传说是仙酒娘子的善行感动了天上的大仙,才把桂子酒向人间,从此人间才有了桂花与桂花酒。”她望向韩子言,一双水眸情意绵绵,“而将桂花酿涂在爱人的胸膛上,就可以在转世轮回中,相守上三生三世。”
韩子言侧开脸去,避开了她的视线,“筱晴姐姐……你醉了。”
“我没醉!”苏筱晴心中太多的不甘,他们自小青梅竹马,他对她从来维护有加,却不想那一年他突然不告而别。
“我没醉!”虽然他们从未有过山盟海誓,但他不可能不懂自己对他的情意,本想着只要等他回来那他们便可以再不分开,如今却让她如此难堪!
——定是因为受了那只妖的蛊惑!一定是!
韩子言怎会察觉不到她对自己的情意,奈何当初是自己顾及兄弟情义无法回应,三年的时光,足以改变很多事,再回首时早已物是人非。如今自己更是心有所属,虽很难为世所容,但他无法欺骗自己。
“夜已深,我命人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苏筱晴是知分寸之人,从来甚少失态,如今却是她逾矩了,再纠缠下去也无济于事,只会让人厌恶。可她心中止不住的怨恨,只道他定是受了妖的蛊惑被蒙蔽了心智,才会如此不顾往日的情意,都是那只妖,若是没有那只妖,一切都不会变成这般!
念及国师给的那些符纸,她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须得与那妖会上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