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的季节》枫林晚霜

75、第74章

　　已有很久未去教授家了，我和家修的纠结情史不知他知晓几分。这几个月来，我早已与过往隔绝，像是换了躯壳，前尘往事，如驹过隙，就如那人鱼公主用一头秀发换来一双行走的玉腿，踏刃而舞，那种痛彻心腑般针刺的酸痛，无法回头，只能咬牙苦捱。

　　最后还是教授找上门来。

　　教授一坐下就四下打量我的办公室。

　　我吩咐小妹泡茶进来。

　　教授端杯喝一口，赞道：“好茶！”

　　“教授，什么事这么急找我？”

　　“小莫，我就开门见山直说了。你家与唐家的纠葛虽然略知一二，但局外人也不好评论。只是，作为唐家的至友，你又是我的学生，真的不忍看到两家闹得不可开交。”

　　“是唐家让你来做说客的吗？”

　　我毫不留情的话让教授有点尴尬，

　　但教授毕竟是教授，立即笑道：“小莫的伶牙俐齿越发长进了。”

　　轮到我尴尬。

　　教授说：“小莫，我能理解你的愤怒，但是把伤害降到最低不是更好吗。”

　　“我们原本也希望能相安无事，但是步步相逼，无法再退了。”

　　“你还记得我让你帮忙找海永案的资料吗？”教授看着我说，“海永公司当初确实曾找过华远，但是未获唐牧支持。现在媒体指华远集团是幕后推手，其实并不完全准确，经手此事的是华远副总裁章建法。如果不是海永案东窗事发，那么海永公司就能获得海外资金融资成功顺利上市，而你生父孙华清是真正的后台老板，他一早就开始布局。”

　　教授的话如重锤敲打我，虽然知道事情不简单，但还是深吸了一口冷气。

　　我无力地辩护道：“他当年深受唐牧夫妇打击，他自然要报仇，他现在唯一的生存目标只有报仇。”

　　“小莫，你能否劝阻这场争斗，这样苦斗下去对你们其实也会损失惨重，况且你生父的手段也并不磊落。”

　　“孙华清在成功过程中，也许会有不顾情面的行为，难免也做过些少情少义的事。但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教授说：“世界当然不美好，暴力行为处处存在。正因如此，坚持立场原则，更值得珍惜。”

　　教授的话让我陷入深思，何去何从，我该如何选择自己的立场。一时之间，踌躇彷徨溢满胸膛，令我思潮起伏。。

　　教授才走，孙华清进来了。

　　我问道：“能否安排一下，送丁香去外头念书？”

　　孙华清似乎并不诧异，点点头道：“当然可以。”

　　“时间上我希望尽快，越快越好。”

　　“你是不是担心事态发展，媒体乱写一通影响到丁香？”孙华清一语道出我的担心。

　　“我不希望我的家人搅进来，更不希望因为我让他们受到伤害。”

　　“放心吧，这事我会立刻着手安排的。只是，你确定你有把握说服她离家去国外吗？”

　　我揉揉额头，“总得试一试。丁香没了妈，已经够不幸的了，如果媒体再乱爆新闻，这打击如何承受，所以一定要提前安排妥当。”

　　孙华清说：“这个你放心，只要你说服她，我这边好办。”

　　“有劳了。”

　　孙华清笑道：“你这么说未免太生份了吧。”

　　我作充耳不闻状，低头玩弄手里的笔。

　　孙华清转移话题，“教授所来何事？”

　　我忍不住道：“你这次以海永案将华远置于险地，其实几年前你早就在策划了。”

　　他脸上面无表情，“我好像不止一次同你说过，我就是要将唐牧和华远搞垮。华远这次必须持续地储地，否则中报、年报业绩上不去，股价就维持不了，公司大股东、管理层的利益受损，他的总裁地位也难保。所以，在土地竞投上他们肯定会放手一搏。”

　　“但是你也会有巨大的资金压力，就像教授所说，到最后两家都会损失惨重。”

　　孙华清不以为然，哈哈笑道：“我已是将死之人，只要能看到唐牧败，我死也能瞑目了。”

　　他坐在轮椅上，虽然在笑着，但那瘦削的脸上布满阴骛之气。整个人瘦得毫无生气，像经过日头暴晒存放经年的菜干，完全失了水份，只散发着霉腐的气息。

　　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抽痛，不忍再细睹他一眼。也罢，一切听天由命吧！

　　这些日子以来，我始终吃不下饭，夜里又辗转反侧，我迅速消瘦，摸摸历历可数的肋骨，自己也要惊跳起来了。父母的担忧含在眼里，母亲变着法子给我做好吃的，每天回家后总是有煲好的汤等着我，我却心情沉重，味同嚼蜡。

　　竞投的日子终于如期来临。

　　一大早，孙华清就派车来接我。

　　竞投在银桥饭店雨林堂进行。现场被参与竞投的开发商与前来报道的各路记者围的水泄不通，现场巨头云集，座无虚席。

　　当天的竞投有五块大小不一的地块，吸引了不少买家。

　　落座后，我身后右侧的一位中年男子一直在与身边的人笑着闲聊，有一句话刮入我耳朵。“以往唐牧穿黑衣的时候，拿地是势在必得的，然而他今天没有穿黑衣，难道这次信心不足，看来近日来的媒体报道并非空穴来风。”

　　我忍不住四下扫描，寻找唐家父子的身影。

　　唐牧果然身着一件藏色条纹T恤，看起来很是休闲。倒是他左侧的唐家修穿一件橙色短袖衫衣，夹在人群中，十分醒目。

　　竞投开始，按地块面积大小，从小到大依次开拍，现场气温随着激烈的竞价逾升逾高。风趣幽默的拍卖师常常妙语连珠，逗得现场的人们笑声阵阵，“不要把手中的号牌当扇子，我会算你竞标的哦。”“不要摇头嘛，接着举牌嘛。”“我数到三，再没人竞价，人家可就底价拿了哟！”

　　拍卖师每每在倒数时用带有韵律的音调，诱惑着竞投商们，现场人的心也常常像坐过山车那样出去进来。

　　前面的几个地块都进行得还算顺利，并没有太多来回的较量，现场拍卖焦灼与冷静可见一斑。整个上午，华远收获不小，已经将两块地收入囊中。

　　一直未见孙华清出手，我颇意外，但他脸上的笑容一直维持不变，仿佛非常胸有成竹。

　　我仔细留意唐家父子的神情，唐牧始终笑意盈盈，唐家修神情淡然，一直紧抿着嘴。此时，有个随从走近唐家修，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只见唐家修脸上风云突变，附耳向唐牧，然后与随从匆匆离去。

　　我还来不及揣度到底发生了何事让唐家修临时走人，最后一个地块——B17号地块的竞投开始了。

　　本次竞投会最受瞩目的是B17号地块，该地块位于城南中心地块，面积几乎要达到前四块地的总和，简直是城南开发的“心脏”。如果华远失掉这块地，整个开发计划将大受打击。

　　竞投底价为12亿元，第一轮报价，建龙集团跳出来直接把报价提高1亿元到13亿，紧接着不甘落后的嘉禾公司加价两亿达到15亿，然而，现场有评论人士却认为建龙集团和嘉禾公司只能充当这场大鳄争夺战中的炮灰。

　　果然，在接下来第四轮报价中，华远开始出手，把报价抬到了15.1亿元，紧接着，事前一直被媒体暴炒，认为华远最大的竞争对手孙华清秘书在第五轮的举牌中加入，报价被提高到了15.26亿元。

　　拍卖师笑着提醒竞投者：“注意风险，面粉总会有的。”

　　他的本意也许是想调节一下现场紧张的气氛，但此言一出，该地块的报价偏偏就如同坐上火箭一般扶摇直上。

　　华远方面，尽管有唐牧督战，但华远的步调始终不紧不慢，徐徐加价，加价幅度从2000万到5000万。唐牧还不时和旁边的嘉禾公司林总谈笑风生。嘉禾向来对于竞投兴趣很大，以往几乎每场必到，虽然多数是空手而归，未免有“打酱油”的嫌疑，难怪今天林总入场前对拥上来采访的媒体，自我打趣说：“嘉禾是来捡漏的。”

　　我身后的中年男子又饶舌道：“乖乖，3分钟不到就翻了个倍了。 ”

　　看到各方竞投者毫不犹豫地举牌，不少现场的观众都议论纷纷，但是话音刚落不到2分钟，这宗地块的成交价就再度突涨，涨幅已达200%以上。

　　此时，竞投者已经纷纷退出，之前十分踊跃的建龙集团以及嘉禾公司在下半场“噤若寒蝉”。

　　只剩下华远代表与孙华清的秘书还在不停交叉举牌。

　　而彼此之间的竞价也随着竞价的激烈，由最初的有点礼让———待一家竞价完后再开始竞价，加速到一家举牌拍卖师刚报出竞价，另一家马上举牌的热烈场面。随着来回胶着竞价30多次时，竞价场面进入白热化程度，两家竞投者举牌的速度变得更快，拍卖师还没完全报出新的竞价，另一家的竞价已出，使得拍卖师助手来来回回两头走得不亦乐乎，而拍卖师的声音也随着现场的激烈程度不断增大。

　　“56亿！18号华远集团56亿元，有没有新的竞价？”

　　经过现场55次竞价，竞投价升至了56亿元，在拍卖师的几声询问下，孙华清秘书没有举牌。

　　这完全不是按预先的计划行走，我忍不住看向孙华清，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孙华清并未转头看我，眼睛一直平视前方，只把手按在我左手背上，低声道：“冲动是竞投的魔鬼，我们必须见好就收。”

　　电光火石之间，我明白了他的意图。

　　我的背脊隐隐发凉。

　　“56亿元第一次，56亿元第二次，56亿元第三次。成交！”拍卖师那边一捶敲下。

　　在经过几十轮的拉锯战之后，该地块的最终价格定格在56亿元。

　　该结果一出，现场哗然一片，引发不小的阵阵骚动，旋即，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从会场出来，我们立刻被蜂拥而上的媒体包围。

　　“孙先生，本次竞投，各方都将你视为最大黑马，请问，为何在最后关头放弃拼抢？”

　　孙华清微微一笑：“这块地进行商业开发的确很有发展前景，但如果面粉贵过面包，超过我的心里价位时，我自然停止了举牌。这笔买卖合不合算，大家见仁见智了！”

　　唐牧一行在此时步出会场。

　　各方媒体调转枪头，万众一心扑上前去。

　　我们庆幸及时摆脱媒体纠缠，孙华清的车已经无声地滑到我们面前。

　　秘书推着孙华清，助理打开车门，我站在孙华清的右测，准备先上车。

　　突然，一阵汽车的轰鸣声快速逼近，一回头只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冲击力，也是在这一瞬间，孙华清猛地推开了我。

　　只听到混乱的尖叫声，接着就是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剧烈的撞击声，我被横着甩了出去。视线所及，孙华清已被一辆黑色的轿车猛烈撞上，只能看到脑袋和上半身在车轮外。他日常坐的轮椅侧翻在不远处，轮子兀自在转动着。

　　一阵刺心的难以忍受的剧痛让我不受控制地大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