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的季节》枫林晚霜

1、第1章

　　在我所有的堂表亲中，我最喜欢表妹丁香。

　　丁香是小姨碧月的女儿，小我整整十二岁，刚好是一轮生肖。丁香甫出生时，我随父母去探望，立刻就爱上了她。

　　那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婴儿！玫瑰般的红唇，乌木的黑发，白雪似的肌肤，一如童话中描写的小小白雪公主。

　　一屋子的人众说纷纭，争着要给小婴儿一个最美的名字。最后，我父亲说话了。

　　父亲是个十分有趣的人，痴迷于花，老说人生若花，稍纵即逝。父亲姓莫，我叫莫莉。姨夫姓丁，小小婴儿便叫丁香吧！

　　众人皆笑开怀。

　　小丁香睡在婴儿床上，挥舞着小小的拳头，伊伊哦哦地叫着，唇边微笑如花。

　　丁香渐渐长大了，当然每个婴儿都是要长大的。但小姨的身体却自生育后一年不如一年。原本就纤弱的身材日渐干瘦。苍白的脸庞嵌着一双无神的大眼，犹显突兀。

　　我同母亲说：“我简直已不记得小姨原来的模样！”

　　母亲那里有相册，年轻的小姨与母亲的合影。一式秀丽的面孔，乌黑的双眸，犹如红楼二尤。

　　母亲说：“小妹以前也算是美女，现在简直已脱形，美女变丑更不堪入眼。”

　　父亲在旁给雏菊松土，闻言道：“是啊，人生不亦若花，看来碧月已过了花开的季节。”

　　这么短暂的季节，我情愿做黄山顶上一棵不老松。

　　想毕，我咯咯笑。

　　母亲白我一眼。

　　门铃此时叮咚作响。

　　来的是丁香。

　　丁香的头发绑得高高的，衣服裤子上都是一团团大朵大朵的花纹图案，混身上下花团锦簇。

　　“丁香，我眼都花了。”我叫道。

　　“莫莉姐姐真会说笑！”丁香甩着头，晶莹的眼睛笑成缝。

　　母亲一旁接口说：“谁像你，不外是黑白二色。年纪轻轻穿得这么死气沉沉。”

　　丁香笑得手舞足蹈，“莫莉姐姐，难怪你会喜欢康大哥这么实心眼的人！”

　　我作势要打她。

　　丁香已敏捷窜到母亲背后，一边朝我作鬼脸。

　　母亲问：“丁香，你妈怎样？”

　　丁香的脸一下挂下来，摇摇头，叹口气，“一向无起色，最近老说头痛。”

　　母亲说：“过几天咱们去看她。来，尝尝大姨做的蛋糕。”

　　丁香毕竟小孩心性，立即喜笑颜开，“我最喜欢大姨的点心！”

　　母亲起身去厨房。

　　母亲的手艺是一等。逢年过节，家里一桌桌办流水席也不嫌累。

　　丁香就着热茶三两下蛋糕已下肚。

　　“莫莉姐姐，今天是周末，与康大哥没有安排约会啊？”

　　“康平白天有事，等下过来吃晚饭。”我说着刮一下她的俏鼻子，“人小鬼大！”

　　父亲说：“康平要的吊兰我弄好了。”说罢，捧起雏菊花盆去露台。

　　丁香咧开嘴笑得开心，嘴角浮起小小的梨涡，“康大哥最懂得讨大姨夫的欢心。”

　　也是，康平与父亲聊起花道，父亲便心花怒放，把他当知己，说个没完没了。

　　母亲总说：“莫莉，康平很不错了。学历高，职业好，人也长得周正，敬老爱幼，关键人家对你好，巴巴地等着娶你，不知你还等什么？”

　　但丁香说得没错，康平就是个实心眼的人，平实的不能让人泛起一丁点的波漪。康平是我同事康安的哥哥，一个律师，算起来我们已交往一年有余。当初，康安大力推荐康平，母亲也中意他，两面夹功之下，我和康平才开始了交往。

　　说实话，康平是个很闷的人，很多时候，我们两人之间话题并不多，就这样平平淡淡地交往着，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有时连康安都说我们不像是恋爱中的男女，倒比她还像一对手足。渐渐觉得康平就象一件穿久了的衣裳，式样普通，但穿在身上又无比妥贴，令人难以舍弃。

　　若母亲听见这比喻，怕又要数落上几千遍。康平是她心目中的好青年，简直是个金龟婿，只怕我抓不牢。

　　康平在六点准时到，他这人就这样，刻板地象时钟，不紧不慢，永不出错。

　　母亲赶紧招呼大家入席。

　　康平称赞母亲：“伯母的手艺越发精湛，可以媲美特级厨师。”

　　我说：“为了笼络住你，她已使出浑身解数。”

　　丁香嗤嗤笑。

　　“阿莉最会胡说。”母亲边说边朝我瞪眼。

　　丁香皱皱鼻子，“我没有会做菜的妈，岂不吃亏？”

　　母亲夹一筷青椒牛柳给丁香，“大姨做你坚实后盾，赶明儿等丁香带朋友回来，我做满汉全席招待。”

　　父亲说：“丁香长得这么美，往后追她的人只会前仆后继，还用得着你。”

　　“是呀，”我打着哈哈，“只怕你这个夹心人反而坏了丁香的事。”

　　母亲忙着给康平布菜，一壁说：“别理这两父女，从没一句好话于我，气煞哉！”

　　丁香笑，“大姨，我有朋友第一个带来见你。”

　　“还是丁香明事理。”母亲说。

　　我拉拉丁香的马尾，“马屁精！”

　　丁香指着康平说：“莫莉姐姐，最大的马屁精是康大哥！”

　　“你再作怪！”我与康平齐齐扑上去。

　　大家笑成一团。

　　饭后，康平送丁香回家。

　　我洗了个澡，就上床就寝。

　　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彷佛来到一个精致的花园，香气馥郁，我忍不住深深吸一口气。

　　忽然瞥见有个年轻女子蹲在地上给花施肥。

　　女子转过脸来，可不就是小姨碧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