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梦涅魂录》守寒楼人

1、噩梦之人

　　房间很小。
　　光线还算明亮。
　　一扇不起眼的木门被缓缓地关上，从阴暗的医院走廊里走进来的那个人，微笑着向房间里的人点了点头，随意打了个招呼：“你好。”
　　左侧的年长医者也微笑回应道：“好，好，请坐。”
　　右侧年轻稚气未脱的两个女学生一言未发，一个伸手抬了抬镜框，一个低头在写着什么——也许是上一任病患的就诊记录吧？
　　来人在靠着办公桌边的方凳上坐下来，双手端正地放在膝上，默默望向左侧。
　　“你好，”年长医者见来人没有主动交流的打算，于是试图引导话题，“你看你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么？”
　　来人没有回应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大开的窗帘，犹豫着问：“请问可以把窗帘拉上吗？我不太喜欢。”
　　年长医者微微一愣，但立刻一叠声答：“可以，可以。”
　　右侧戴眼镜的女学生早已经站起身来往下放窗帘，窗帘很快被放下，室内不复初始明亮，微微显得暗沉。
　　年长医者此刻又问：“现在这样可以了吗？”
　　“嗯，就这样吧。”来人点了点头。
　　“好的，那请开始说一下你的困扰吧，看看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
　　短暂的沉默，来人似乎在沉思些什么。
　　年长医者略等了片刻，沉吟了一声后，催促道：“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需要声明的是，我们这个就诊时间是很宝贵的，后面还有很多的病号在等待，你刚才在外面也看到的，所以，请尽快说一下病情好吗？”
　　“哦，那好吧，”来人迟疑了下，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我总是会有杀人的想法，请问这正常吗？”
　　房间内的空气似乎顿时剑拔弩张了起来，年长医者原本是双肘撑桌，右手拿着一只笔准备随时记录些什么的感觉，身体微微向来人这边倾斜，而此刻本能地向后倒去，但他似乎很快意识到这种反应的不专业与不礼貌，为了掩饰，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将右手放到了椅子扶手上，身体由面向办公桌而转为面向来人。而那两个女学生原本是低头做笔记，此刻也统一抬起头来回打量着导师与来人，很慌乱地将刚才翻开的笔记本合上，却想了想又心不在焉地慢慢打开。
　　来人的眼神未动，只是略略愁闷地看着年长医者。
　　年长医者略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才稳声追问道：“你指的这个杀人是什么意思？是杀无关的人，还是杀自己觉得有仇的人？是经常有这样的想法，还是偶尔生气的时候才有？”
　　来人思索了下，说：“应该是让我觉得愤怒的人吧。”
　　“那么哪些人哪种行为会让你觉得愤怒呢？”
　　来人又沉默了一会，却忽然答非所问地说：“你做梦吗？”
　　年长医者和对面的两个学生交换了一下视线，没有强迫来人回答刚才的问题，只是回答说：“偶尔做，梦嘛，基本每个人都会做的，多少而已。”
　　“你相信梦境是真实的吗？”来人又追问。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你会觉得你的梦境真实到让你怀疑那是存在的另一个世界吗？”
　　“庄生梦蝶？”
　　“嗯，一样的意思。”
　　“你能详细说一下吗？我不太明白。”
　　来人拧眉纠结了下，慢吞吞却不再间断地说：“也就是，我总是会梦到各种奇怪的梦，梦里的场景太真实了，那种感觉，就好像我现在发生的这一切，也不过是那个世界里的一场梦而已。可是，在这个世界醒来的时候，我又会觉得，还是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着的。每次在梦里，我都努力说服自己，这一定是梦，可是梦里总会有各种真实感来反驳我的怀疑，比如疼痛，比如嗅觉。我所说的杀人感觉，梦里特别强烈，因为在那个世界我好像活的好辛苦，每天都在躲避各种伤害，好像总是有人想要杀了我，而我在努力逃，逃到无可逃时，被迫与对手战斗，杀到你死我活。”
　　说到这个时候她眯了眯眼，顿了一下，才又幽幽地说：“梦里的血腥味那么清晰，那么浓烈，我甚至可以清楚感觉自己杀戮时候的疯狂与残忍，一刀一刀……一刀一刀……刀刃砍在血肉骨骼上的那种声音，血浆飞溅在我的脸上……”
　　“这个梦你总是做吗？每次都一样？”年长医者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她的喃喃自语。
　　来人的眉拧的更厉害了，摇了摇头，说：“就是因为每次都不一样，都是崭新的情节，我才会觉得困惑，觉得奇怪。因为我也查过相关的书籍，大多数被噩梦缠身的人，基本都是曾经记忆里的一些阴影导致的某种梦境的反复，而我这个不是，每一次都有全新的人物，每一次都有全新的情节……”
　　“那么你在醒来之后也会有这种狂躁想杀人的想法吗？”
　　来人很是认真想了一下的样子，然后迟疑地说：“偶尔也会有吧，会觉得活得好累，有些人特别面目可憎，很想杀了他们，毁灭他们。”
　　“好吧，我知道了，那么除了这些还有其他想说的吗？”
　　“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吧？好像无非就是这些了，”来人又想了会，咕哝道，“反正就是常年睡不好吧，别人睡觉都是在休息，而我却感觉每次醒来都好累好累啊，可是不睡更累，感觉快死了，好不容易睡着，却又要在梦里忙着逃命和杀戮。大概是因为睡不好的原因，所以感觉什么都没意思，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好懒啊，活着真累……”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年长医者再次打断了来人的嘟嘟囔囔，“你的情况我基本已经明白了。”
　　“啊？”来人表示很惊奇的样子，“是吗？我还没说完呢！”
　　“不用再多说了，你这是严重的抑郁症啊，必须马上治疗了，如果再放任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好吧，其实我也觉得我好像是有点抑郁症，可是那梦境怎么解释呢？”来人不解地看着年长医者。
　　“那当然也是由于长期抑郁情绪导致的，”
　　“可是……”
　　“如果你相信我，那我就给你开点药，你试一下效果，一个礼拜后再来复诊，怎么样？”
　　“可以不吃药吗？说实话，我有点抵触吃药，而且我总觉得我这个和抑郁症还是有区别的。”
　　年长医者把笔丢在桌上，说：“如果你说你纯粹做心理辅导来治疗当然更好，那样没有任何副作用，但我要告诉你的是，心理辅导保质期很短暂，你需要不停的进行面对面的治疗才可以见效，我想以你的物力与时间，我建议你还是做药物治疗，更方便快捷。很多人对药物治疗抱有抵触心理，总觉得吃药会损伤大脑什么的，我现在也没有时间给你解释更多，外面还有好多人在等，我只想说，你要是相信我的诊断和建议，我就给你开点乐友片你先吃吃试试，这种药很常见，药房都可以买到，是为了让人的心情愉悦的药，你是第一次治疗，我们就从最简单的开始尝试，等你的心情愉悦了，其他的问题也许就不治而愈了，关于你的失眠问题，我也给你开点最初级的安定片，你从小剂量开始吃试试效果，怎么样？”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来人，见对方还在犹豫，于是说：“你要是觉得做心理辅导更有效，那么我也不反对，只要你的时间和财力允许。”
　　“哦……那好吧。”

作者有话说

　　好久没有写文了，尝试再次提笔，如有不妥之处，还请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