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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嫁 ...

  •   阿音嫁的那一天,天上下了好大的雨。她坐在轿子里,由着轿夫们深一脚浅一脚的将她抬着。大红的盖头、大红的凤冠、大红的喜服衬得她像一只大红的公鸡。公鸡?阿音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好笑。她恐怕是第一个觉得自己像公鸡的新娘了吧?咧嘴欲笑,想起临行前阿娘的嘱托,还是狠狠地忍了下去。阿娘说“阿音嫁了人就是大人了,以后到了夫家可千万不能像在家时的一般无法无天。在那里出了错可没有阿娘疼你。就是婆婆打了你阿娘也是说不了什么的。”

      夫家,那是怎样?阿音不知道。前方是什么?阿音不知道。夫君是怎样?阿音还是不知道。

      阿音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木偶,任由着傀儡师们肆意的玩耍,却连半点的知觉都没有。浑浑噩噩的长到17岁,浑浑噩噩的许了人家,又浑浑噩噩的坐在轿子出嫁。

      噼里啪啦的大雨下得她颇为心烦,不由得掀起了盖头朝着轿子外头探了探头。正是三月的天气,下了雨的野外空气更好。阿音闭着眼睛几乎都能闻到那田里小麦芽儿初绽的气息。

      阿音记得也是这样的三月,那时她刚满15岁,还并没有说了人家。阿娘对她管的也还不是特别严,她便趁着阿爹阿娘不在的时候偷着换了哥哥的衣裳溜出门去。

      她曾听哥哥说过三里庵虽是一座尼姑庵,可那四周的桃花却是开得极好的。每到桃花开放的时候总是有大群的文人雅士趁着好春光过去游玩结社、曲水流觞、吟诗作赋。

      阿音虽不是什么文人雅士但自幼随着爹爹也读了几本子书,又兼之极爱诗词因此上对这曲水流觞的风流雅事也是颇有着几分向往的。只可惜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儿家自然是无缘的得见的了。她既得了这个机会自然是要去观上一观了。

      阿音的运气不错。那日去时艳阳高照晴方好,那地方也果真如哥哥说的有颇多的文人雅士成群结社,吟诗作赋。阿音不敢上前,只得躲在哥哥身后偷偷地瞧着。
      那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阿音已是记得不大清了,只是阿音真的好欢快,15年来从未有过的欢快。自幼养在深闺的阿音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可以像那些男人的一般在这郊外品酒茗香,看着他们吟诗观花,虽只是远远地看着阿音已是觉得这次出行值得很了。

      只是那日去时方便回来时却有些艰难。明明方才还是艳阳高照的,不知怎么一忽之间竟就乌云密布。阿音是女孩儿家身子娇弱,自是经不起这大雨淋的。哥哥无奈了,只得留着她独在亭子中歇息自己回家取了伞再来接她。

      阿音坐在亭子里左等右等还是不见哥哥回来,她打小便没出过门这眼见着天就要黑了她一时忍不住几乎要哭了起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阿音遇到了那个人。之所以叫那个人是因为阿音自始至终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就像他也从来不知道阿音的名字一样。

      阿音永远记得那一声温暖的问候,“夜幕渐至,兄台可愿同行?”淡淡的声音,很清澈,很温和。阿音却似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了救命的浮木,鼻子一酸眼泪几乎流了出来。

      “嗯,好、好的。谢谢你。”阿音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她在这里已站了近两个时辰,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却没有一个愿意带她同行。她几乎要以为自己今天就要留在这山上喂狼了,可现在突然有个人愿意带她走,阿音心里别提有多感激了。

      很久以后的阿音才知道那山上是没有狼的,她自然也是不可能喂狼的。那时的哥哥抚着她的额头“傻丫头,看把你吓得。”阿音红了脸,心里却觉得甜丝丝的。

      那一日的雨下得真的好大,阿音甚至觉得自己这15年来都没有见过这,这么大的雨。她一路走,一路偷偷地抬眼瞧着头顶的油纸伞。这么小的伞,阿音真担心一阵风吹来就会把它刮跑。可就这么小小的一把伞就可以将他们二人稳稳地护在里面,阿音想这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下了雨的路面颇为泥泞,阿音一不留神几乎栽倒在地。她大惊,反射性的便要呼救。却只觉得手心一暖,一只大手稳稳地握住了她的。

      “天雨路滑,你我二人还是携手同行的好。”那人依旧淡淡的笑着,玄青的儒衫因溅上的雨丝而更显清雅。

      “嗯嗯”阿音觉得自己一定是紧张的忘了害羞了。她长了这么大,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居然在今天做全了。

      和陌生的男子单独同行不说,居然还让对方握着自己的手。可那手那么温暖阿音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她被一个陌生男子握着手的时候想的不是男女之别、不是女儿家应有的羞涩,竟是对方手掌的热度以及自己不能自已的加速的心跳。

      阿音偷眼瞧着雨中的那人轮廓分明,棱角清晰。神色淡淡的,很温暖,很清宁。阿音一不小心,心跳就漏了半拍。

      那一路似是极长,却又极短。好容易下了山的时候哥哥已经到了,看着他拿着两只伞浑身泥泞狼狈的样子阿音止不住的笑出了声。

      回到家时阿音才知道哥哥所以来迟是因为阿爹阿娘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她偷溜出家的事情糊弄过去。

      那一夜的阿音做了一个梦,梦里开了满树的桃花。她在树下跳啊唱啊,而那人就远远地站着,看着她笑。

      阿音心中大喜,却不由得想起下山时经过一片桃林,粉色的桃花开满枝桠。她出口赞叹,那人却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此时的桃花虽美却到底失了几分清灵。”

      果真是失了几分清灵?阿音莫名的有些烦躁,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是阿音第一次做那样的梦,梦里桃花满树。哥哥说“阿音长大了,是时候找个婆家了。”

      阿音羞红了脸,心里却直盼着明年桃花盛开的时候哥哥再带她去那里。只是这回到底是为了品诗还是为了赏花?阿音不知道。

      阿音的亲事是在15岁那一年的秋天定下来的。那时的阿音正带了小丫头在花园给桃树苗子浇水,满满的一瓢水不知怎的就撒了一地。

      那一夜阿音搂着阿娘的脖子撒娇“阿音不嫁人,阿音一辈子陪着阿爹阿娘。”阿娘安慰她“这说的是什么傻话?女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阿娘又怎好留着你一辈子?阿音放心,不管你嫁到那里都是阿娘的乖女儿,阿娘总是疼你的。”阿音委屈极了,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

      许了人的阿音便住上了绣楼,那之后的桃花会她便再也没有去过。就连哥哥,她也只能隔着窗子远远的看上几眼。

      那时的阿音看的最多的就是绣楼外头的桃花树,她曾问哥哥,“这树什么时候才会开花呢?”哥哥站在楼下喊“大概还得个一两年吧!”一两年啊?那我就再等等吧。

      阿音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站在窗前看着丫头在下面给那几颗桃花树浇水除虫,可她却总觉得丫头做得不好,恨不得自己亲身下去。

      哥哥站在楼下喊“你这丫头啊,准时疯了吧?!”疯了?也许。阿音想。

      桃花树是在两年后开的花,而那时候她也终于走下来绣楼。原因却是终于那婚期到了。

      阿音已忘了是怎样的走下来绣楼,怎样的穿上了喜服,怎样的坐上了轿子,又怎样的走到了这里。阿音心心念念的只有那几株桃花树,“我一直都在等着你们开花,可你们终于开花了我却要嫁人了。”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行到了夫家,阿音任凭着媒婆将她搀下轿子。然后木偶似的跪在地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阿音在心里默念着那些程序,似是有些嘲讽。却不由得想起了那人。

      “若是他的话,如果新郎是他,也许,至少我会很开心的吧?”阿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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