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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醒·零零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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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归觉得能写出《炼金之途》的人,不是一天才就是一傻逼。
他只是在文学站主页上随手点开了这篇文,根本不会想到,就如同铁遇到的磁一般黏到上面怎么也拔不下来了。
于是一口气熬夜追完了,小说还没完结,以作者风林火山一贯的大长篇来看,《炼金之途》只不过开了个头。行,吴归就这么被一篇只开了头的小说灌了迷魂药似的一头栽了进去。
和直白的一眼看透的标题一样,《炼金之途》世界背景是完全禁不起考据的充斥着魔法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中,炼金术和被普及了的魔法不同,是一种神秘不为所知的力量。有关于它的信息藏在绘画和晦涩的文字暗号中,以一种秘传的手段在极少数魔法师中传播。如果说在那个世界中魔法是天赋者通过学习便可以拥有的工具和无理,炼金术则是难以让人寻索到入口的秘术。魔法是汲取和破坏,而炼金术,却是“创造”,它是足以可以让人类与神明成为同等存在的神圣。
而同时,炼金术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主角的金手指。
他喜欢那个世界。那个似乎更加广阔无垠,连生死都被放轻了脚步的世界。尽管可能对于一部分读者和作者风林火山来说,《炼金之途》只是一部挂着奇幻背景的升级流网文。异界大陆,中文名和英文名共存的世界观,尊贵高傲的魔法师和瑰丽的魔法,和现实中完全不同的架空炼金术——
但吴归必须承认,他追这篇小说的一个重要原因,还是因为主角。
主角的名字是地地道道的中文名,叫殷绝。
殷绝的父亲是一个只存在于暧昧不清只言片语的复述里的恶魔,在强迫了人生路上本该一帆风顺的天之骄女后,他消弭在这个世间的传闻中。那位可怜的、因为一场令人作呕的□□而从云端堕落的女人在发现怀孕之后,宁愿违背她所信仰的教义还是想法设法的想要流掉这个恶魔之子。然而她试过无数种方法也未能将肚子里的胚胎拿下来。在诅咒,憎恨和绝望中,殷绝诞生了。
主角没有一个好的身世,这似乎导致了主角天性上的多疑。他再多疑也抵不住一次又一次的被背叛,被背叛的次数多了主角也愈加多疑敏感。可以说主角三观不正的黑化了,但吴归总觉得这家伙天生就是漆黑漆黑的,就算放漂白剂里漂个几天几夜都白不了。
他是半恶魔,没人认同主角,于是主角一闷头就走上了一条“并不需要认同”“我一个人也无所谓”“不被我需要的世界就灭亡吧”的中二灭世之路。
……完全把反派的戏份抢了个彻彻底底。
但吴归还是被吸引了。或许,吴归从主角和自己出奇相似的身世中找到了某种联系,尽管主角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虚构,但吴归还是如同窥见镜中相似的自己一般将注意力投注了上去。从那首篇中些许的共鸣中,他内心深藏难以言明的蛾子破茧了。他认为那个由文字所构成的人在混沌的胚胎时期就已背负上的罪孽和他是一致的,然而除却身世,他们截然不同,要认真判别的话,殷绝是个变态,而吴归还是个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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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在清晨六点十分到达了站台,晚点了十分钟。
等到他在田埂后的墓地中找到他父亲的墓已经是十一点半。吴归在坟前烧了几沓在村口小卖部买的纸钱,清明节早过去许久,能买到纸钱已算是幸运。但跟在吴归身后的老太太却不依,她面似靴皮,眯着一双混沌的眼睛,站在窜动的火苗后,不满道:“见你爹就这个仗势?!跪下去磕头!”
吴归不吭声。火苗舔舐着纸钱,热度要窜上手指。吴归收了手,干脆的将塑料袋里几叠黄溜溜的纸钱全倒进火里,火噬掉一切,这次胃口倒像是小了许多。吴归从旁翻捡了一根树枝,有一搭没一撘的挑着没烧干净的冥币,最后把塑料袋也扔进火里烧了。灰烬顺着山风飘出些许,呛人的厉害。吴归站起身,从背包里翻出一瓶火车上没喝完的矿泉水,将火浇灭了,再踩了两脚确认没有遗漏掉的火星子。
老太太在他身后:“没心没肺的!来一次老太婆我得给你跪下了是不是?”
吴归确实不情愿来。他擦了把被烧纸的火熏出来的汗:“没有。我送您回去?”
“急什么急就赶着走?你才站几分钟?还没给人瞅仔细了,谁知道你是我老肖家的种?”
她急于向街坊证明自己并非孤寡,见谁都抬起满是皱纹的下巴咧开急迫傲慢的笑容介绍:“这我孙子,在大学念书。对,孝顺着呢。”
吴归父亲的忌日,在外走时吴归和她都闭口不提那个男人。绕了大半个村子的路,肖老婆子才颤巍巍的开了木门上挂着的大铁锁。房间中荡过来一层淡淡的灰尘味,塑料瓶和纸壳子占据了一半个屋子。吴归父亲的遗像摆在侧面橱柜的边角上,就像肖老婆子也知道他见不得人一样。吴归站在他父亲的黑白遗像前俯视着那张低位的相片,相片上的人很年轻,平头,咧嘴,站的笔直;是他父亲入狱之前的生活照,肖老婆子没拿她儿子临终前的相片当遗照,毕竟在监狱中临刑前的照片,肖老婆子嫌太寒碜了。
大门一关,边上没外人了。肖老婆子一转头就看到吴归在打量她逝去多年的儿子,她走过去把遗像前盆里的香点着了:“你死的早哦,没看到你的崽也长这么大了哇——”
吴归从高中起,来给他从来没见过面的爹上坟有过三次;每次肖老婆子要开始咒骂他母亲时,用的都是这个开场白。
这次吴归不想听了。他拿了早就准备好的一沓放信封里的钱放在桌子上:“我先走了。钱还是老时间会寄过来,您保重好身体。”
被打断的肖老婆子横眉竖眼:“你说说,统共你来过几回!次次没几分钟提腿就走!应付应付老天爷是不是!你是我孙子!那婊丨子害死了我儿子,还要接着害我孙子!没良心的,你硬生生要跟着那婊子一条心是不是!”
“您别说了。那是我妈。”
“我是你奶奶!地里躺着的那个是你爹!你身体里流的是我们肖家人的血!”
“您消消气,别说了。”
“我呸!没见过跟女人过活丢掉祖宗的!当年你娘如果不穿的那么婊丨子走夜路会引得我儿子头脑发昏?!我老肖家世代清清白白,愿娶那狐媚子是那女人的福气。儿子都生了还想着逃出去告官?冒的那本事还对着牌坊流哈喇?……”
吴归掉头转身就走,将咒骂声隔绝在门内。肖老婆子骂的狠,但毕竟不会追出来;四周街坊都识得她,肖老婆子要脸面,在屋内吵翻天都不愿出来骂街。他背着包沿着小路一路走出来,在班车等候点摸了一只香烟燃起来。
十多年前公路还没修过来。吴归挺难想象自己母亲是怎么逃出这个村子的;他父亲死刑的罪名是强丨奸杀人,他母亲被拐卖了过来,随后告发了那个已经犯罪的男人;在他母亲之前,那个男人已经杀人了,或许是觉得要带个媳妇回家,吴归就诞生了。吴归记事起就没见过他父亲,肖老婆子在他念高中的时候找上来,给他看了那个男人年轻时的照片。
吴归在拿起照片的那一刻,理解了为什么母亲对他不冷不热,也理解了母亲偶尔斜过来憎恨的视线。
他们长得有六七分相像。眉毛,嘴巴和下巴棱角,活生生的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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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摇摇晃晃的大巴上,吴归接到了友人B打来的电话。在一车昏昏欲睡的氛围中,吴归不由的将声调往下压了几个档,就差直接用气音说话了。
友人B那边听着倒很嘈杂,像在一个群情激奋的议会场。友人B高提着嗓子,用生怕吴归听不见的嗓门嚷道,[你还多久才能到校!]
“也得等到后天才能到。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不得了的大事。]友人B激愤的喊道,[杀出匹黑马!谭永言!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吴归摇摇头,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手中拿着的是手机。这才补充道:“没。谁啊?”
[鬼知道是谁!赢家A这次彻彻底底的被一击KO了!]友人B道,[他的研究报告被教授看中了,赢家A拿奖无望了,我们的大餐完全泡汤了。]
友人B的口气倒是没有多少悲愤失望在里面。听起来友人B开心的很,吴归猜测就在下一秒,友人B就要开开心心的搬石头给赢家A落井下石了。
赢家A是地地道道的和绰号完全一致的人生赢家。在全寝单身的背景下只有赢家A一个人挽着貌美如花的女朋友,课业难教授坑全寝挂科的情况下也得排除掉赢家A,不提家庭背景和相貌,赢家A在任何方面都是一帆风顺到能俯瞰友人B和大部分人的存在。
也难怪赢家A吃瘪一次,被镇压已久的友人B会欢呼雀跃起来了。
[对了,说起赢家A来,他女朋友栾依依你不是熟着吗?]
“嗯,分手了?”
[没呢,怎么可能。她这次参赛的研究可好玩,天马行空到把我们吓一跳。你猜猜是什么?]
“什么?”
[梦。你说这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研究出来了也不知真假啊。]
吴归眼皮一跳,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摸侧腰。并不疼痛,没有创口,覆在衣服下的皮肤光滑的完好无损。
“梦啊……”
吴归梦到过他父亲。屡次,他同那个和他相貌无甚区别的杀人犯站在一起,那男人问他抽不抽烟,吴归嗓子痒的厉害,却还是拒绝了。男人点燃一支烟含嘴里,含糊的佝偻着身子。他们一起在街角的面馆吃了面,男人替他将行李搬到寝室,赤着胳膊横着眼睛和堵路的小混混打架。梦的最后是由吴归和男人的争执结束的,吴归抽出一把刀将男人捅了,血溅到他脸上的时候,吴归笑的非常开心。
梦是可以解析的。否则赢家A女朋友的研究将难以着手。说到底吴归也觉得,他梦到他那个早就死去的父亲,想着的却是他母亲。他确确实实是想杀死他父亲的,就好像他替他母亲出那一口恶气,亲手将所谓父子之间的联系干干脆脆利利落落的给斩断后,他自己就可以免责的毫无罪孽了。
不过这种怪诞的梦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了。吴归从这种隐秘的期盼中解放出来,倒是也乐得轻松。除去给肖老婆子汇钱和给他素未谋面的爹上坟时他会短暂的被拉入那段令人心底泛堵的过去,其他时间他照样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在校生。打游戏,逃课,缩被窝里看小说,临到考试了慌慌张张的抱佛脚;和同龄人倒是也没什么区别。
只有一点……他似乎遗忘了自己的一部分梦境。
他趴在车窗口向外张望,玻璃外面是农田,马路修的破破烂烂,大艳阳天,路上没有一个人。巴士扬起一片尘土,道旁树像是一晃就过去了。
马路牙子边站了个人。
黑色长袍,斗篷,看起来像哪个次元里穿越过来的巫师一般。吴归被吓了一跳,复而拉开窗户不顾一切的探出头向那个方向看过去。
灰尘飞扬的乱七八糟,马路边上并没有人。
坐在车内根本不可能看到对方的脸。但吴归确定他看到了一双眼睛,漆黑的,里面全是暗沉晦暗的情绪。那是个拥有苍白面容的成年男人。
吴归揉了揉眼,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看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