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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一直在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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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宝在医院住了三天,已没什么大碍,医生劝他留下多观察几天,被沈佳人拒绝了。麻烦那位好心的警察叔叔已经够多了,不能再让他白白垫付那么多的医药费。
警察叔叔知道后,假装生气地拍了拍她脑袋,“你个孩子,操心事怎么那么多。”
“那是因为我知道,我跟末宝只有彼此了。”
警察叔叔眯着眼睛,像是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笑着抱起末宝,对他说:“末宝,听见没有,你跟姐姐只有彼此了,你们要相依为命照顾好姐姐知道吗?”
末宝在他怀里不情愿地挣扎,不知道听没听到。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回家,”沈佳人轻抚怀中的罐子,柔声道:“我爸,他从没有离开家那么久过,我要把他带回家。”
警察叔叔点点头,两个小时后,把两张去往流苏村的车票放在沈佳人手中。
“嘿嘿,我能为你们做的就这些了,这还有一点钱,拿好了,别再被混混们抢走了,这世上的警察可不是都像我一样出现得那么及时的。”
他话一说完,沈佳人就拖着沈末宝跪了下来。末宝虽百般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地没再起来。
警察叔叔一惊,忙把他俩拉起来,嘴里嚷嚷着:“又干嘛呢干嘛呢,弟弟伤还没好透,你这孩子。”
说着又把末宝拉起来,末宝看了看沈佳人,忙推开警察叔叔的手。
“末宝,你要记住,这位叔叔救了你一命,他是我们的恩人。”
“你这孩子,一点儿都不像个孩子样。”
“那是因为我现在过得也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样子。”
从沈良生去世的那天起,她的世界就好像快速脱离了正常轨道,她见过在大街小巷里乞讨的乞丐,见过因没有钱交得起医药费就这样病死的病人,见过小偷偷东西,见过混混抢劫……
沈佳人不知道那复杂的现象是不是就是社会的映像,没人告诉她,没人保护她,长久以来庇护她的人已经不在人世。她没办法拒绝这样的世界,只能强迫自己去适应。
前往车站的时候,警察叔叔并没有送他们,他是位人民警察,有着自己的岗位和职责。
临走前,沈佳人对好心的警察叔叔说,论报恩,十年不晚,等哪天自己有能力了,一定登门拜谢。
后来,她长大了,遇到很多人。有很多很多像那位好心的警察叔叔一样心地善良的人,但那些人大多是她生命的匆匆过客,遇见了瞥一眼,道一声问候,就又消失在人海中。
只有那位好心的警察叔叔,是永远留在她生命里定格住的。在他们离开首府的那天,好心的警察参加一个围剿任务,为了解救人质,身中数枪,抢救无效,壮烈牺牲。
好心的警察名叫方正恩,年仅32岁。
坐在回家的车上,看着车窗外一逝而过的景物,莫名其妙的,沈佳人有些难过。
当初来时两个人,而今归去的,同样是两个人。不同的是,曾坐在她右侧的那个人变成了亡人。
看出她的不高兴,末宝伸手遮住她眼睛。
沈佳人拿开他的手,末宝正一脸笑容地看着她。
想起昨天晚上,她问末宝,要不要跟她回流苏村时,末宝清亮的眼神和肯定的回答。
这傻孩子,他比自己还小,才七岁,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把他给卖了,就这样傻傻地跟着她走了。
沈佳人跟他钩钩手,认真地说:“那我们约定好,要一直在一起,谁都不可以抛弃谁。”
末宝点点头,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谁谁就是小狗。沈佳人沈末宝要一直在一起。”
一直在一起。
回到流苏村已是傍晚,家家户户都升起火做饭,远远望去,流苏村像隐在云烟之中。不知是从哪家飘过来的饭菜香,末宝深吸了一大口,笑得很开心。
沈佳人伸手去挠他痒痒,嘀咕着:“末宝,你没出息了没出息了啊,一点点饭菜香就能把你收买了。”
要知道,沈良生做饭可比这味道香多了。
两人手牵手一起推开家门,看到在院子里正准备吃饭的大伯一家。
沈佳人愣住了,停在那一动不动,倒是大伯,走过来紧紧抱住她。
“佳人,佳人,你这孩子,良生他……唉,你这孩子,怎么能说跑就跑呢,知不知道我快急死了。”
沈佳人想开口说话,哪知一张嘴,就是呜呜呜的哭声。
她坐在椅子上,语无伦次地说着前因后果,说着说着哭声已经把自己想说的话完全盖住,她止不住哽咽。末宝一直拉着她的手,笨拙地帮她擦掉眼泪。
那是沈佳人八年多来吃得最多的一次饭,好像要把所有的委屈难过全部吞进肚子里,那样自己就不会绝望似的。
一旁的伯母挑着眉想说什么,被大伯一个眼神制止,有气无处发的她用微小但又能够被沈佳人听到的声音说:“都不知道你们老沈家造了什么孽,自家二儿媳妇就不说了,连唯一一个有知识的儿子都——”
“够了,”大伯怒吼一声,筷子猛地拍在桌子上。声音太大,导致末宝、伯母跟她儿子瞪大眼睛看着他,沈佳人继续该吃什么吃什么,完全无视他们。“良生尸骨未寒,你就在这说这些风凉话,你要继续在这说,我们就回家去,让你说个够,这个家是良生跟佳人的。”
伯母生气地放下筷子,不甘示弱地吼道:“沈云起,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别人家啊,可你有钱吗?有钱盖这亮么漂的房子让我们娘俩不挨冷受冻吗?不要说风凉话的人是你,有本事你去堵住外面人的嘴啊。”
大伯铁青着脸瞪着她,怒火就要中烧了。
沈佳人站了起来,对末宝说:“吃饱了吗?吃饱了就跟姐姐回房间。”
末宝点点头,拉过她的手走回房间。
伯母的脸色有点阴沉,看着沈佳人和末宝拉在一起的手,冷笑道:“我以为你爸死了你会很伤心,没想到你跟你妈一样,从外面带了个汉子回来。”
“杜萍,你住嘴!”
“你才给我住嘴呢,弱男人,就只会在这跟我嚷嚷,算什么本事。”
“你——”大伯脸色有些苍白,动怒之后有些虚弱,忙坐回座位上顺顺气。
看着没用的大伯,伯母更是怒心四起,拍了拍桌子,吼道:“弱男人,连吵个架都不行。”
往前走,回房间去,不要去理会他们。
沈佳人边拉着末宝快步走边嘀咕着。
晚上,大伯端着两碗汤前来看他俩,末宝有些害怕,畏畏缩缩地躲在沈佳人后面。
“佳人,大伯对不起你,这房子明明是你爸留给你的,我和你伯母却——唉!”
说起这件事他很是愧疚,拿到沈良生的死亡通知书时,他心力交瘁,听闻自己的侄女下落不明更是让他寝食难安,他托人去找,整整三天,什么消息也没有。自家媳妇收拾收拾包裹,带着儿子不由分说就住进了弟弟家里。他拼命阻止,但媳妇的那番话无疑是一枚重弹。
沈云起,我跟你十几年,苦了十几年,我的儿子不要跟你一起吃苦,你盖不了房子,那我们就住你弟家,反正你们是一家人,我们住这有什么关系,人都死了,难道要活着的人受冻挨冷?
终于,他不阻止了,这些年是他亏欠了她们母子俩。可刚刚看到侄女的脸,有哀伤,有厌恶,有憎恨,他仿佛看到了已逝的弟弟在怪他,怪他全家不该来剥夺沈佳人的东西。
沈佳人眼睛有点涩,多说无益,他们已经搬进来了,难道自己还能把他们赶出去不成?
“大伯,我不怪你。我只有一个要求,末宝,他是我弟弟,我们要住在一起,谁都不可以把我们分开。”
大伯看着末宝,笑得很慈祥,“很好看的孩子,长大后一定更好看。”
大伯走后,沈佳人硬逼着末宝喝下那两碗汤,理由是,你的病刚好,要进补。
末宝淡然一笑,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前几分钟她在厕所把刚吃的饭全部吐了出来。
深夜,她把灯关了和末宝躺在床上。原本大伯是想让末宝跟自己儿子沈云阳睡同一间房的,沈佳人不肯。沈云阳是个小人,以前就经常趁沈良生和大伯不在时欺负她,让末宝去跟他睡一起,她怕他会欺负末宝。
四周寂静得只剩她和末宝的呼吸声,沈佳人深深呼吸几口气,自己是有多久没睡到过这张床了。
黑暗中末宝摸索过来拉住她的手,末宝的手很凉,却让她莫名地有很多很多安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