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最终话 无法割舍的祈愿 ...
-
“弓美小姐，你的伤真的没大碍吗？”
社看着病床上的弓美，眉目之间流露着深深的忧虑。
“只是肋骨骨折而已。”
弓美很无所谓地笑笑，“劳您费心了。”
社忽然之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他看得出来。
久芳弓美和以前不同了。
从前的她，就算什么都不说、不做地呆在那里，都有着强烈的存在感，那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气势，仿佛在昭告着天下苍生她的驾临，让人忽略不得。
而现在，她是虚幻的、漠然的，就像是一个完美的幻象，似乎只要轻轻碰一碰，就立刻会变得支离破碎，甚至，哪怕只是静静地看着，都会忍不住地担心——担心她在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她伤了。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伤重难愈。
他知道伤她的是谁，但对方的情况并不比她好到哪里——甚至更糟。这两人就像狮虎相争——两败俱伤。
从前亲如姐弟的两人，一夕反目。
可问题是，除了这两个当事人，竟没有人知道原因何在。他也曾旁敲侧击，但二人却极有默契地同时选择缄口不言。
如果不是亲眼见了她的虚耗他的黯淡，他甚至以为这些日子的经历不过是恶梦一场。梦醒了，她依然是那个睥睨天下的久芳弓美，那人也依然是傲视群伦的敦贺莲。
“莲他……还好吗？”
弓美的声音幽幽响起。
社竟一时反应不来。
从她受伤入院的那一刻开始，这么些天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了这个名字。
“很不好。他工作得太卖力了，好像拼命一样。”
社摇头。
那个一向沉稳的大孩子，现在的情况只能用疯狂来形容。不是歇斯底里的那种疯狂，相反的，他比平常更理性、更冷静、更……程式化。一种近乎自我封闭的压抑状态，不去听、不去想，就这样全力地逃避着什么。
“那个傻子……他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弓美叹息着苦笑。
社无言地看着她。
只这一声叹息，就足够让他明白，她还是心疼着那个孩子的。就如同那孩子也一样惦念着她。
记不得有多少次了，那孩子陪着自己一起来，却只是在病房的楼下踌躇徘徊。有几次，他看不下去地将他拖上楼来，却在敲响病房大门的时候，被他眼中的慌乱说服，放了他匆匆逃去。
社想不出，究竟要怎样的伤痛，才能让那个莲变得如此怯懦？
§§§§§§§§§§§§§§§§§§§§§§§§§§§§§§§§
光裸的背紧紧贴着浴室冰冷的墙壁，花洒里喷出的水热得近乎烫人。弥漫升腾的蒸汽里，橘嘉月漠然地看着水在眼前落下，伸了伸手，几次想要站到水下，却还是在最后一把按掉开关，转身走出浴室。
“不是投身火中就可以获得温暖，不是沐浴阳光就能够完成净化。站在地狱仰望天堂，只会让你更了解地狱的黑暗……”
轻声回忆着未绪曾用来嘲笑自己的话，嘉月仰天长笑。
似乎没有止息之时的笑声渐渐出现破音，干涩、嘶哑得让人觉得凄厉。
整个人颓然跌坐在地板上，嘉月的肩膀无声地颤动着。
“好！”绪方监督的一声令下，这个镜头总算完美结束。
“敦贺君辛苦了。”莲重新穿好衣服之后，绪方笑笑地递了杯茶过来，“最近都是些嘉月苦闷的戏份呢。”
“谢谢，我还好。”接过茶，莲礼貌地笑。只是心底里苦涩却不受控制地层层散开。什么辛苦，根本就是得心应手才对。只要一想到那个人，那种绝望跟悲戚根本连酝酿都不用就自动浮现。
“还好今天京子小姐就回来了。那个未绪帮助嘉月决定道路的场面过两天也就可以拍摄了。”绪方安心地呼了口气。一周前，作为不破尚新歌的女主角，京子起程去了中国，今天，是她归来的日子。
莲不语。
看了看又不知道已经神游到哪里去的莲，绪方无奈地叹息着，转身离去。从久芳弓美受伤住院那天开始，在片场的莲就再没露出过轻松的表情。只是他掩饰得太好，以至于除了一直在他身边跟进跟出的经纪人和自己这个需要注意观察每个演员的监督以外就再没人发现……如果不是这阵子刚好需要一个挣扎而郁结的嘉月，他早就把莲推去想办法转换心情了。
“哟～大家都还活着吗？”明朗而愉悦的招呼声忽然传来。
众人转过头，看到的居然是某个应该因为肋骨骨折而在医院休养的女人正懒洋洋地靠在某护花使者身上扬着手冲这边摆来摆去。
“弓美小姐！还有……”绪方惊喜，不过在瞄到那个充当靠垫的护花使者的时候，“轻井泽的跟踪狂先生？！”
“请你说成是‘V.G.的主唱雷诺’好么，绪方先生。”雷诺笑眯眯地更正，只不过声音里多少带着那么点无奈。那次是无心之失啊……如果他早一天看到那份报告，那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去招惹自己的表妹啊。说起来就要怪这个该死的久芳弓美，干嘛不早说那个女孩就是姨妈当年为了不让她卷入□□的世界所以送出去的那个小不点妹妹嘛……不过也真是难为阿姨了，为了不让那孩子对自己有所留恋，每次去探望的时候都故意装作铁石心肠，结果回到家里却偷偷掉泪。看看靠在自己身上的女人，雷诺叹息。真的是不能小瞧女人呐……重死了……明明看着那么瘦的说……
“弓美小姐你不是在住院？”从演员到工作人员都靠过来七嘴八舌关心。
“一个肋骨骨折，躺它一个月已经够了。”潇洒地笑笑，她久芳弓美可是关西最大□□的继承人啊，因为这样的伤势就卧床不起？传出去会让江湖人笑话……
不怎么在意地收下剧组人员的关心，弓美推开已经变得碍事的表弟：“你不是一直嚷着要去接机？现在可以滚了。”
“喂，用过就丢啊？真是无情无义的女人……”嘴上抱怨着，雷诺离开的速度到是一点也不慢。看着那个近乎雀跃的背影，弓美可以预见，明天的娱乐版绝对是某两只别扭小鬼的绯闻头条。
等到剧组人员各自归位开始下一条的拍摄，弓美慢慢地走到一直站在一边不曾看过自己的莲身边，保持着面对面交谈的样子，一拳捣中了他的腹部。
“耍够忧郁没？”对着因为突然的打击而吃痛地弯下腰的男人，弓美恨声道，“如果不是伤还没好，我一定揍死你。”
“如果、如果你这么想，我不会反抗的……”莲凄然。手劲还是这么重，看来她是没什么大碍了……
“你想死我还不想坐牢。”弓美冷哼一声，这人将来一定是蠢死的，“真受不了你，这么多天了居然还没想明白？”
“秋本？马上过来接我，地址是……”不理会一头雾水的莲和不远处石化的社，弓美摸出手机翻盖拨号召唤一气呵成，时间不过三十秒。
五分钟后，看着弓美跨上被召唤来的仆人的车离开，绪方不由得愕然。“弓美小姐今天到底是来干嘛的？”
揍人……社很想这么回答。但为了弓美和莲的形象，他还是忍住了。“估计是来探班？”他也没想到啊，本来应该病弱着的人居然能揍出那么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拳，看莲当时的表情，恐怕是相当的痛。
“希望弓美小姐别太硬撑就好，看她今天的样子，好像还是很辛苦啊……”绪方有些担心，“离开的时候脸色要比来的时候苍白不少呢。”
那是因为生气啊……看着坐在一旁气氛低迷更胜往日的莲，社只想仰天惨叫。拜托谁也好，快点让这两人的关系恢复原状吧……
“怎么可以有人蠢成这样啊啊啊啊～～～～～”捏扁并摔出去了第十七个啤酒罐的同时，久芳弓美忍不住地怒吼。
“如果我真那么恨他，这四年我怎么可能对他那么好啊！那个白痴！蠢材！连这么简单的事也不明白吗！……气死我了……”
“谁让你当年要那么狠毒地诅咒人家的！心理障碍你懂不懂？心理障碍！”雷诺不甘示弱地吼回去，“还有，今天是小京从中国回来的接风宴，不是你的发泄大会。”
“呃……”被戳中死穴的弓美瞬间安静下来。转头看向那个被自己突然发飙吓到僵硬的孩子，弓美呵呵干笑两声，“不好意思啊，小京，我实在是气过头了……”
“不会不会，弓美姐会帮我办欢迎会我已经很开心了……”京子连忙摆手。其实直到现在，她还有点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今天和尚太郎他们一下飞机，就碰上了怎么看都是早已守侯在那里的雷诺。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尚太郎惨遭雷诺某人调戏——虽然她不想这么认为，但那无论怎么看，都是调戏。然后，她就被雷诺硬拖来了弓美的公寓，美其名曰，给她接风。
其实在弓美住院期间，因为探病时总能遇上，京子对这个曾经被自己当作变态来防的艳丽男人的印象已经大为改观。再加上又听说他其实是自己最尊敬的弓美姐的表弟而且对方也为了曾经对她的冒犯而严正道歉，所以对于过去的事，宽宏大量如她自然是既往不咎了。
“……嗯……小京，我有东西要让雷诺带给莲，你等一下可以帮他领路吗？因为这小子不认识莲的家。”
……为什么会这样的！
瞪视着莲家的客厅，京子已经陷入了连惨叫都发不出来的境地。
弓美叫雷诺转交给莲是是一封信，而雷诺也切实地把它交到了莲的手上。到这里为止的发展都很正常，可后面的内容为什么会突然逆转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本来还算心平气和地交谈的两人，在莲说了句什么之后，雷诺居然一拳揍上了他的胃部。
“你再说一遍试试？如果不是怕姐姐伤心，我早揍你了，还用忍到现在？！”伴随着那强力一击的还有雷诺的怒吼，“看见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就火大！”
“你又知道什么！你又明白多少！”莲的手肘撞正雷诺的胸口。弓美恨他，揍他是应该的，凭什么连个不相干的东西也来教训他？
“我什么都不知道！除了……”根本不理会胸前的钝痛，雷诺抓住莲的肩，猛地抬起膝盖撞击他的胃部，“凛姐有多爱你！还有……姐姐有多疼你……这件事以外！”
死死绞住莲的领子把人按在墙上，雷诺狠狠地瞪着这个享尽所有人疼爱却仍瞢然不觉的混蛋：“别他妈的跟我说什么姐姐是恨你的！如果她真那么恨你，她不会这四年里都对你这么好！她更不可能费尽心力想让你走出过去的阴影！”
猛烈地摇晃着眼前的人，雷诺只觉得心里苦得想吐血。
“你以为她为什么要冒险改写嘉月的部分？你以为她为什么要重拍《月笼》？你以为她今天为什么要强撑着去片场看你？啊啊？你说啊！七年了……你知道这七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她心里有多苦！你知道她四年前看到你能站在她面前时有多高兴！你知道她知道了你有了喜欢的人的时候有多开心！这些你又知道多少！啊啊？”
如果愤怒是火，现在的莲早已连皮带骨被烧成灰烬。
“你知不知道姐姐就算是住院的时候都在担心你？你呢？你在干什么？真的那么愧疚那么痛苦你为什么不去见她！你为什么不去像个真正有担当的男人那样去跟她谢罪！我他妈的真替姐姐不值！”
站在玄关的京子本来只是出于礼貌而避开了两个男人的谈话，但现在却变成了她连介入的余地都没有的情况。毕竟就算平常再怎么坚强也好，她到底也只是好人家教养大的孩子，这种近乎殴斗的场面，她没办法处理。
急促的门铃声响起，伴随着的是女性焦急的呼唤：“京子！京子你在对不对？快点帮我开门！”
久芳弓美叫开门冲进来的瞬间，刚好看到的是被教训得气急的莲一脚把雷诺踢出去的场面。
“你们当我死了是不是！都停手！”一声暴喝制止了还想反击的雷诺，弓美止不住地剧烈咳嗽着。在雷诺和京子离开后，她越想越觉得不安。抓了秋本送她过来，果不其然就赶上这种场面。
“姐！”雷诺三步两步跑过来扶住人，“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们就反了。”瞪人一眼，弓美冷哼。
“弓……由美姐……”盯着人，莲不晓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刚才雷诺的话他听得清楚，可是，你叫他怎么相信？一直以为是恨自己入骨的人，其实是爱着自己的？这种事……他怎么敢去相信？就算……他其实一直在这样乞求，可是，可是……
“……你终于肯叫我了……？”伸出手，捧住面前男人精致的脸，弓美的眼眶微微泛红，“痛不痛？”她痛够了！就算他不信，她也不放手了！一天不够就一个月，一个月不够就一年，她总有一天要让他知道，自己不恨他……
温凉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面颊，传递来和记忆里同样温柔的温度。她真的……她真的……不恨自己……？“由美姐……”拼命地摇着头，莲只想甩去心头止不住地涌上来的苦涩。现在的他不是敦贺莲，不是艺能界的天皇巨星，不是那个成熟稳重的绅士……现在的他，只是个迷失在十三岁那年的孩子……而已。
“我知道……”叹息着，弓美揽过莲的颈子，让他的额头贴在了自己肩上。
走到站在玄关处的京子身边，雷诺伸手在她眼前晃晃：“吓傻啦？”
“……敦贺先生……是凛小姐的弟弟？”看看身边这个笑得毫无紧张感的男人，京子问得犹豫。虽然不在状况内，但她也不是个笨丫头。刚才雷莲二人互殴时候的争执再加上现在弓美的态度，足够她猜到真相。
“你知道凛姐的事啊？姐告诉你的？”挑挑眉毛，这个结果他到是不意外。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京子看着人。她和敦贺先生还没亲近到可以听他讲自己的秘密啊。
“我就说不可能是敦贺那笨蛋。”雷诺嗤笑。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敦贺先生！”
“嘘！嘘！”雷诺不屑地摆手，“你别不服气，说他是笨蛋他就是笨蛋。你以为这七年来就他一个过得辛苦？要我说就是姐姐太宠他，换成我早就一耳光打醒他了。喂，你干什么！”险险避过京子指向性极强的一次怨灵爆发，雷诺戒备地盯着跟自己分享血缘的妹妹。
“不许你……这样说敦贺先生。”京子不谅解地瞪着人。
我怎么说他了？雷诺一瞬间有点不在状况。“你到是很维护他嘛～难不成你对他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感情？”
“当然！”京子不甘示弱地吼回去，“他是我的信仰！”
“…………”看着表情120%地认真的京子，雷诺忽然觉得在她身后浮现出了敦贺莲身穿修士服手捧圣经的画面。再瞄了瞄正靠在弓美肩上疑似撒娇的某当事人，本质上和他的姐姐一样惟恐天下不乱的通灵少年终于很没风度地狂笑起来。
被笑声惊动的莲终于彻底回魂。然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最上小姐也在……？”
“小京她一直都在哦～”弓美挑挑眉，“也就是说，从你跟零野大打出手开始，她都有看到～”
“弓、弓美姐……”莲僵硬。刚刚的事，他要怎么跟这孩子解释啊……
“久远……”轻声呼唤着他曾经的名字。
“嗯……”
“你喜欢那孩子吧？”
“…………嗯。”
“那你一定要给她幸福。”
“嗯。”
“……我说……”
“嗯？”
“除了‘嗯’你还会说别的么？”
“……嗯……谢谢……”
“……呆子……”
“……嗯。”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最终话 无法割舍的祈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