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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千古艰难为一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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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阴暗而潮湿,一股霉变的腐朽的气息,弥漫在整个空间,让人窒息,逼人疯狂。每个陷入天牢的人,都没有机会再重见天日。等待他们的往往是惨绝人寰的世间酷刑,和无法逃避的结局。
有时候,干干脆脆的死亡,倒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天牢里边日子过得最滋润的就是牢卒,为了不让陷入天牢的人在临死以前再遭受非人的折磨,犯人的家属是砸锅卖铁也得给各位牢卒供奉,所以在这里要是熬上一个头头儿的话,日子过得不亚于县太爷。
天牢里边的犯人因为都是重刑犯,每个人都是一个单间,鹅蛋粗的铁栅栏,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消息。在深陷其中以后,明知道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在夜以继日的恐慌和痛苦中,很多人都选择了发疯来逃避现实,因为一旦关进了这儿,连自杀都是奢求。
林瑜靠着墙,呆呆地望着对面的墙,这里连一扇窗都没有,今天是月半,外边应该是一地如诗如梦的月光了吧?不知道水清灵现在怎么样了。那次他帮师父到栖霞山白云观送一封信给沧海道长,送了信后,正好转道来到了京城,其实回去也可以走别的路的,但是他想去京城看看,结果被一个蒙面人打伤,是水清灵救了他。
在醉红楼的幽兰阁上,水清灵为他疗伤、熬药。他当时并不知道水清灵的身份,他也从来没有到过青楼楚馆,水清灵身上有淡淡的芳香,这种芳香好像童年时一个美丽的梦境,让人很容易就记住,很容易就怀念的。他发现这个温柔如水的女子不但国色天香,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后来他问她,为什么要救他,她淡淡地问,你是叫林瑜吗?林瑜点点头,水清灵叹了口气说,我叫水清灵,我们的母亲在很小的时候就给我们定了亲。说着她还掏出衣服里边的一枚玉坠子,是半月形的,上边还有颗蓝色的星星。林瑜也有一个,是他从襁褓里边就带着的,也是一样的形状,只是那颗星星大一些。
伤养好了后,林瑜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她,喜欢上了以后,他才知道了她的真正身份。知道了她的身份,林瑜发现自己更加喜欢她,像水清灵这样的柔弱女子,面对如此的境遇和厄运,却还为素未谋面的他保持着自己的清白和情感,林瑜不能不感动。身体养好了以后,他要回去见师父复命,他还要和师父谈水清灵的事情,临走的时候,他们盟誓,今生今世,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看到师父后,林瑜发现师父很不高兴,他也一时不知道怎么和师父谈水清灵的事情,师父那么严厉的人,绝对不会让水清灵嫁给他的,林瑜一直在寻找时机,结果时机还没有找到,水清灵绣个他的手帕却被师父发现了,上边的词是他填的,师父追问之下,林瑜只好实话实说。只是还不等他说出来水清灵和他早有的婚约,澹台玄听到徒弟居然去了妓院,还和个妓女厮混,一怒之下,怒而痛责,然后命他去京城和水清灵做个了断。
林瑜伤好后,来了京城,来的时候他打定了主意,他要把水清灵带回去,反正今生今世他是娶定了水清灵的,如果师父不答应,就打死他们好了。没想到来到京城,水清灵却身重奇毒,他寻遍了名医,终于找到了药方,可是里边缺了一味百年的夜明珠做药引,那个大夫告诉他百年的夜明珠要皇宫里才有。为了救水清灵,林瑜夜闯皇宫,偷来夜明珠,服了药的水清灵倒是救活了,那个上次伤他的蒙面人又一次出现,林瑜为了掩护水清灵逃走,结果再次被擒,以他的功夫是打不过那个蒙面人。他被擒以后,被送到了广平郡王府,那个人好像是郡王府的,然后郡王府的人把他送到大理寺,一审下来,林瑜也没有说谎,直言相告,结果被关进了天牢。
只要水清灵可以平安就好,林瑜对自己的结局本来就不抱什么希望,只是师父养育了他怎么多年,他还没有报答师父的恩情,不免心中愧然不已。奇怪的是,天牢中的牢头和狱卒们对他十分客气,在饮食上也特别的优厚,除了镣铐加身和被限制了自由以外,林瑜还没有受到什么虐待。
咚。
牢门沉重的声音,然后听见值班的李牢头很恭敬地道:“福大爷啊,您怎么来了?”
一个很尖刺的声音道:“李子达,少他妈的给我废话,给我把天牢子字任戌号打开,我要提人。”
子字任戌号?
林瑜听到是自己牢房的号码,不由屏息谛听。
李子达陪笑道:“福大爷,这个任戌号里边的犯人,小王爷特别关照过,是不许外人提人的。前几次,连大理寺的人都没有把他提走。”
啪。
林瑜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应该是掴耳光的声音。
就听见那个福大爷怒道:“什么狗屁小王爷!你睁开狗眼悄悄,我是广平郡王府的姬东福,我来就是代表我们郡王的,你连我们主子爷的面子也不给吗?”
李子达哭丧着道:“福大爷,您别为难小的,您二位都是大人,小的实在为难啊。哎哟,”就听李子达惨叫一声,然后是摔倒的声音,接着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牢门被打开了。
林瑜站起来,因为是重犯,他的手脚和腰上都挂着铁镣,很沉重的,他看见一个蓝衣人堵在门口,手中拿着一把匕首,匕首散着雪青色的寒光。
林瑜看着来人,来人也看着林瑜,然后来人嘿嘿地笑道:“多情的林公子,我姬东福最敬佩你这样的傻瓜。你应该感谢我今天肯来杀你,死在我的手下,总比让人凌迟了好吧?”他说着举起了匕首。
林瑜身上带着沉重的镣铐,浑身的穴道早被锁住了,他是半分内功也使不出来,看着姬东福的匕首刺过来,他纵身躲开,可是牢房里边那么狭窄,他又行动不便,姬东福的身形太快了,几招之内,林瑜被逼到了死角,姬东福带着狞笑:“小子,你完蛋了。”他说着,匕首一挥。
手起,匕落。
匕首落到了地下。
姬东福保持着这个刺人的姿势,眼睛叽里咕噜的转着,却无法动弹,是个人点了穴道了。
林瑜十分意外,然后他看见姬东福的身后转过四个人来。前边两个他不认识的,一个英俊的锦衣少年,一个五旬左右的官员,另两个人竟然是他的师父澹台玄和大师兄萧玉轩,出手点住姬东福的就是澹台玄。
林瑜万万没有想到在天牢之中还能见到师父,他惊喜万分,一下子抱住师父:“师父,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啊。”他抱了一会儿,感觉气氛不是很对,师父一点反映也没有,从师父身上散发冷冷的怒气。林瑜才意识到这里是天牢,可是师父怎么会到天牢来看他?
列云枫早扶起了李子达:“李牢头,麻烦你给他打开镣铐。”
李子达有些为难:“小王爷,您以前吩咐我的话,我都遵从着,只是林公子戴的是国法,小的……”
齐明德道:“打开吧,万岁爷下了旨,已经赦免了林瑜。”
李子达听齐明德这么说,自然不会有假了,忙拿出钥匙,打开了林瑜身上的镣铐,林瑜戴了多日的镣铐,冷丁的身上一轻,还有些不习惯,他站稳了一些,便给澹台玄跪下:“师父,弟子不肖,让师父操心了。”
澹台玄怒火在心,也不说话,几步过去,飞起一脚,踢在林瑜的胸口,林瑜只觉心口剧痛,眼前一黑,身子蜷缩成了一团,伏在地上,身子倾斜,差一点摔倒了。继而头发被死死地拽住,整个脸都被扯得扬了起来,还没等林瑜的身子跪稳了,澹台玄的手掌带着冷风掴了过来。
啪,啪,啪……
阴森的天牢里边响起了清脆的耳光声。
林瑜的头发被澹台玄曳得死死的,一动不动,脸上重重地吃好多记耳光,火辣辣疼痛和乱冒的金星,让林瑜睁不开眼睛。
萧玉轩见师父下手越来越重了,转眼林瑜白皙如玉的脸颊已经青紫一片,忙跪下道:“师父息怒,这阵子小瑜已经受了很多苦楚了,师父先不要急着责罚他才是,而且这里是天牢,不宜久留。”
澹台玄停了手,脸上怒气还在,冷冷地道:“你今天这一场牢狱之灾,都是拜那个水清灵所赐,你最好能记住这一点。”
林瑜垂头道:“师父,不关灵儿的事,师父不要错怪了她。”
澹台玄愣了愣,铁青的脸上罩了一层严霜,然后冷冷地道:“你既然得到了赦免,我的心也就尽到了,从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你滚出我们玄天宗,永远不要再说是我澹台玄的徒弟!”
林瑜大惊失色,他知道自己惹了这么多的麻烦,师父一定不会轻易饶过他,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师父居然要把他逐出门墙,他张大了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萧玉轩从来未见过师父如此心灰意冷的表情,也没想到师父要把林瑜逐出师门。对于澹台玄,萧玉轩从来都是敬重和服从的,如今澹台玄如此决绝,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就悄悄地拉拉列云枫的衣袖。
列云枫笑道:“师父,口是心非可不是大丈夫所为啊,如果是真的不管林师兄,师父又何必万里迢迢地赶来?何必为了救他出来而忍气吞声?现在见到了又说这些言不由衷的话?”
澹台玄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我们玄天宗的事情,不劳小王爷来插嘴!”
列云枫也瞪着他,也哼了一声:“那么就请澹台先生出了天牢再管教徒弟,这里又不是你们玄天宗的地方!”
澹台玄冷冷地转身,不过只转了一半,又转了回来,十分疑惑地望着列云枫:“你说皇上早有旨意赦免林瑜?”
列云枫道:“圣旨上写的,齐大人早就看了,不过以澹台先生的地位身份还没有这个资格看圣旨。”他说话的时候,十分无礼,好像还在生气。
澹台玄冷冷地问道:“列云枫,我要你一句实话……”
列云枫笑道:“你知道我不可能告诉你什么实话的,还问了做什么?自讨没趣很有意思吗?”他的眼神中都是挑衅的意思。
澹台玄冷冷地道:“如果这个圣旨早就下了,你弄出那么多事情做什么?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别以为我是傻子,你在有意激怒我,就是要我一怒之下一走了之是不是?”
齐明德听澹台玄这么说,也开始觉得其中很是蹊跷。
列云枫不理澹台玄,问李子达道:“李头,我吩咐你的,你都做了吗?”
李子达道:“回小王爷,以往郡王府送来的东西,我都原封不动地存着呢,而且每次来送货的日期,来人的特征我都找人画好了,放在随箱的地方。”列云枫示意他都搬出来,李子达亲自把七八只箱子都搬了出来,箱子倒是不大,不过特别的沉重。
列云枫对齐明德道:“齐大人,我们可以带着这么东西和这个姬东福去复旨了。”
澹台玄拦住他:“站住,你没有解释清楚,不许走!”
列云枫好笑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向你解释清楚?你们玄天宗的事情我从来不过问,我的事情你凭什么过问?”
澹台玄喝道:“凭我是你师父,列云枫,你要是再目无尊长,别怪我不过你留颜面,我还不想让你在别人面前难堪。”
列云枫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走过去,双手摇着澹台玄的胳膊,有些耍赖地笑道:“师父,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呢,你怕我孤身犯险,是不是,我现在是去皇宫复旨,又不是去什么龙潭虎穴。师父的关怀,枫儿心领了。”
被列云枫说中了心事,澹台玄有些恼火,他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只觉得这件事情怎么会如此简单?他是真的担心这个胆大妄为的小王爷又去惹什么麻烦,现在让列云枫抱着胳膊,语气中带着撒娇的味道,澹台玄却鼻子发酸,更觉得不是滋味了。他这几个弟子,都是他一手抚养和教训的,对他都是又敬又畏,没有一个会像列云枫这样撒娇耍赖。
列云枫松开澹台玄,笑道:“小师妹还在家中呢,我和齐大人复完旨就回来,要等我回来喝酒庆贺啊,师父,这样的日子,你不会拦着我们大家喝酒吧?”他说着瞧了跪着的林瑜一眼“师父,林师兄做了这么大的错事,逐出门墙的处罚实在是太轻了,师父还真是偏心。不过现在师父还不能让他走,也别再打他了,万岁爷赦免了他,说不定这两天还要召见他,师父带着他先回家吧!”
齐明德也道:“澹台兄,我们要进宫复命,皇宫重地,戒卫森严,澹台兄不能进去。澹台兄还是到王爷府去等消息吧。”
澹台玄皱着眉向列云枫道:“你小心点儿。”
列云枫笑嘻嘻地:“我要回不去了,师父就不用再熬一个月,立马走人,省得陷在讨厌的王府里边,反正事儿也办完了,人也救出去了,师父卸了磨,也该杀驴了。”
澹台玄虽然也知道他是故意怎么说的,还是让列云枫说得火往上撞,要不是努力压制着,早一巴掌打过去了,列云枫这么说,分明就是不领他的情,分明就是不相信自己也关心他,他低低地喝道:“轩儿,我们走。”萧玉轩拉起来林瑜,跟着澹台玄离开天牢。
列云枫一直送他们出去,直到看着澹台玄师徒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天牢围墙外的街道上,才长长出了一口气,笑骂道:“死老头,居然肉麻兮兮的也学着关心人,看在你还有几分良心,小爷就不和你计较以前的事情了,不然,哼”他嘴里这么说着,心中不免有几分怅然。
李子达带着狱卒扛着箱子、押着捆绑着的姬东福也跟出来,齐明德躬身道:“小王爷,我们回宫复命吧!”
列云枫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齐大人,你印堂发暗,双目无光,这两天好像要倒霉啊。”
齐明德有些忐忑不安地笑道:“小王爷,我可没有得罪你啊,我虽然和广平郡王有些来往,不过都是泛泛之交,我只是得罪不起他们而已。”
列云枫笑道:“得罪我是有限的,就怕你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齐明德有些惊慌:“小王爷,我得罪谁了,请您明言,明德也有个防备啊,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列云枫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吧!”他笑着拍拍齐明德的肩头,拍得齐明德一阵阵心里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