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月传》路*柒

5、温暖明朗的那个人

　　见过楼主后，晴月就被带到浴室梳洗更衣。
　　和所有刚入楼的少男少女一样，晴月在这里的身份被称为“秃”，也就是年龄尚小的小侍。 “秃”们一般都被安排在各个倾城和花魁的房里，平时负责伺候倾城花魁的起居，同时也要和他们学习招待客人的知识和手段。
　　梳洗完毕，晴月擦干湿漉漉的身子，走进浴室外的在更衣间。因为晴月见过楼主后已是中午，早已过了色子们平常沐浴的时间，所以浴室和更衣间内此时空无一人。之前的旧衣服都已经被扔掉了，更衣间的长凳上放着楼里为晴月准备的“秃”的统一服装——浅色印花的棉布单和服。晴月从小在农村长大，这种日式的和服还是第一次见，他左手拎着这件像古代长袍一样的东西，右手拎着长长的腰带，反复打量了好久不知如何是好。
　　真的要……穿这种衣服吗？
　　正当晴月发愁的时候，更衣间屏风的另一边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一个自言自语着的清朗嗓音：“真是的，珑云那家伙总是丢三落四的，到底掉在哪里了？”
　　还没等晴月反应过来，那个人就已经绕到了屏风这边，由于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更衣间内还会有人，那个人绕过屏风后直接与这边的晴月撞了个满怀。
　　啊！糟糕，要摔倒了…这突如其来的一撞让晴月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摔倒在地，晴月本能的闭上了眼睛。可就在要接触到地面之时，晴月感到一只有力的手将自己拦腰捞了起来。
　　惊讶之间，晴月睁开了眼睛，一张俊美的少年容颜映入眼帘——优美下颌线条、锋利的薄唇、英挺的鼻梁、细长的桃花眼，美伦美奂的少年脸庞上透着妩媚而随性的气质。
　　晴月暗自惊叹，长的如此漂亮，这真的是男孩子吗？可是听刚刚说话的声音应该是男孩子没错。
　　被晴月这样盯着看，流潋觉得有点不自在。流潋本来是帮自己服侍的倾城到更衣间找东西的，没想到这个时间屏风后面居然还有人。可是仔细一看自己怀里搂着的这个人——原本就白皙细嫩的肌肤在沐浴过后就如同出水芙蓉般莹透润泽，稍稍过颈的黑色直发淌着水，几绺刘海随意地荡在眉间，那双深邃朦胧的黑色大眼睛是那样的明艳动人。一瞬间流潋的心仿佛有种被什么东西击穿的感觉，不禁开口道：“好美啊…你的脸。”
　　晴月一听这话，生气地推开了流潋，“说什么呢你！”晴月说着便往旁边挪了两步站远了点。一直以来，晴月都十分厌恶被人称赞漂亮这件事，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包括今天沦落青楼，不都是因为这张脸么。
　　“啊…抱歉抱歉…”流潋以为晴月生气是因为自己撞了他，所以连忙道歉，“因为没想到这里还有人所以没有注意到你，不小心撞到了，很抱歉。”
　　晴月没说话，只是瞥了流潋一眼，这家伙也穿着棉布单和服，年龄又和自己差不多，应该也是秃吧，晴月想。
　　见晴月不做声，流潋觉得有点尴尬，于是开口道：“呃…那个…你要是不赶紧把衣服穿起来，可是要着凉的。”
　　被这么一说晴月才想起自己现在根本是□□，脸唰的一下就红了，急忙下意识的用手里的和服挡住了自己的身体。
　　晴月害羞又慌张的反应被流潋尽收眼底，流潋看在眼里，心里偷笑。不过，那身白润如雪的皮肤真是好到让人嫉妒，这个孩子好像比楼里所有的秃都要漂亮呢，流潋仔细地观察着晴月，问道:“你是新来的么？之前没见过你啊。”
　　晴月躲在衣服后面点了点头。
　　“不会穿和服？”
　　“呃……嗯……”
　　“我来帮你吧。”
　　“呃…不用了，你还是忙你的去吧…”晴月尴尬的拒绝，虽说确实是不会穿，但是都已经13岁了还要别人帮自己穿衣服，晴月实在觉得很难为情，况且自己刚刚对人家的态度还那么差。
　　“没关系啦，都是男孩子，有什么可害羞的。”说着，流潋就一把抢过晴月手中的和服和腰带，将皱在一起的和服抖开，然后撑起袖子，“来，伸手。”
　　见流潋的态度不容分说，晴月只好按他说的把胳膊伸进袖子里。
　　流潋用和服把晴月淡薄的身体裹好，动作十分轻柔，总觉得那身白皙娇嫩的皮肤稍一用力就会被弄破似的。他一边帮晴月整理领子和前襟一边说:“其实秃的这种衣服没什么难的，多穿几次就会了，倾城那种大振袖和服就麻烦多了，里里外外好几层。以后你要服侍倾城，那种和服的穿法也要学会才行。”
　　晴月根本没在意流潋在说些什么，他的注意力都被流潋那双白皙修长又灵巧的手吸引了。好漂亮的手啊，应该没做过什么粗活，不像农村孩子的手那般粗糙。
　　“喂，你叫什么名字？”
　　“呃...我叫晴月。”
　　“晴月？真好听，楼主给了你一个好名字呢。”
　　“这是本名，楼主没有给我起新名字。”
　　进入青楼的少男少女们一般都会取一个新名字，也就是所谓的花名。但是楼主见到晴月时并没有给他取花名，只是说:“不愧是月姬，连给儿子取名字都取得这么符合凤鸾楼的风格，我看就不用改了。”
　　想到这里，晴月几乎连自己这个名字都觉得讨厌，那意思就是我天生就叫了个娼妓的名字吗？还有...给我取名字的...那个叫月姬的女人，就是我的妈妈么？
　　“本名吗？那给你取名字的人，一定非常的爱你。”
　　“啊？”晴月的思绪被流潋不经意的话打断，“为什么这么说？你怎么就能肯定呢？”
　　“当然了！如果不爱你，那一定是随便管你叫个什么福贵啊喜顺啊之类的，怎么会这么认真的为你取一个好听的名字呢？”流潋的声音温柔而动听，此时他已经绕到晴月的身后，帮晴月整理和服的腰带，那动作就好像从后面把晴月抱住一样。
　　晴月的身子被流潋的双臂环住，后背直接地感受着流潋胸膛传来的温度。也许是因为从来没有被人好好的拥抱过，这种从未有过的接触让晴月的身体变得异常的敏感。一瞬间，那温度顺着脊柱一直传到尾椎骨，全身所有的细胞似乎都充斥着暖洋洋的感觉，刚刚关于名字的争论也被晴月抛到了脑后。
　　好温暖啊...这个人...
　　这时，晴月忽地感到腰间有些微痒，低头一看，流潋那双水葱般的修长玉手正灵巧轻柔地在自己腰腹间的带子里缓缓的动，那深深浅浅的被触摸的感觉更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这是什么…好奇怪的感觉…一时间晴月的身体因为害羞而变得有些僵直。
　　正在专心绑带子的流潋突然敏锐地察觉到了晴月的反应，不禁莞尔，这孩子，不仅脸蛋漂亮，身体竟然也出乎意料的敏感呢。流潋看着这个刚刚还横眉立目，现在却像听话的小动物一样在自己怀里一动不动的晴月，眼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温柔的神色。
　　“好啦，弄好了～”流潋的手法很利落，很快就绑好了腰带，他绕到晴月面前，细长的桃花眼微微迷起，满意地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呃“作品”，“嗯～很可爱嘛，穿在你身上很合适～”
　　又是被这样称赞，晴月本能的还很反感。可无意间撇到墙上铜镜里映出的自己，还真是有些惊讶。淡黄底色的和服上印着粉色的小碎花，这样干净清新的颜色称得自己的肤色更加姣好，和服垂顺的裁剪显得身材也更加苗条修长，晴月第一次觉得，这一向让自己厌恶的脸庞和身体，竟也显得有些纯美的感觉。
　　流潋看着晴月对着镜子失神的表情，轻笑了起来，忍不住想逗一逗晴月，于是故作抱怨地说道：“怎么样？我就说还不错吧？唉，帮了你大半天，连帮倾城找东西的事都耽搁了，结果你连句谢都没有…你这个人还真是冷淡哎。”
　　“呃…”被这么一说，晴月这才发现自己确实很失礼，于是连忙说道：“那个…谢谢你…对了，你在找什么东西？我帮你一起找好了。”
　　“是一个镶着绿色葡萄玛瑙的发簪，倾城叫我过来看看是不是落在这里了。”
　　“葡萄玛瑙……”晴月一边念叨着，一边开始四处找了起来。虽然晴月根本就不知道葡萄玛瑙是什么东西长什么样子，但是初次见面就麻烦人家忙了自己，自己也应该帮帮人家找东西才是，况且他看上去还是一个很好的人。
　　流潋偷笑，这孩子还挺实在的嘛。
　　两人一起在光线不怎么充足的更衣间内寻找了一会儿，晴月便发现两个柜子之间的夹缝里有个闪闪发光的东西，“喂，是不是这个？”晴月忙捡起来拿给流潋看。
　　“啊！就是它！”流潋接过来高兴的叫道：“还好找到了，珑云可是很在意这支发簪呢，谢啦~”流潋说着，拍了拍晴月的肩膀。
　　“不客气。”晴月浅浅地笑了笑。
　　“对了，我叫流潋，是珑云房里的秃，入楼已经半年多了。你是新来的，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找我哦。”流潋说着，俊美的脸上满是纯净的笑容。
　　这笑容看在晴月的眼里是那么的温暖，有生以来，还没有人这么温柔地对待过自己，晴月没有想到，在这个充斥着腐败与无望的青楼欢场里，竟然会有这样一个明朗温暖的人。
　　“晴月！你好了没有？还要磨蹭多久啊？”这时，藤田严厉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两人都吓了一跳。
　　“好啦，你快去吧，让千年冰块脸等急了可不好哦。”流潋调皮地朝晴月眨眨眼睛。
　　“呃…那我先走了，再见。”说完晴月就要往门外走，但突然想起什么都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对流潋说了句“谢谢”，才安心地继续往外走去。
　　流潋看着晴月纤细纯美的背影，温柔的笑意不觉间漫上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