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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空白记忆 ...

  •   身子像是陷在泥淖里,软绵绵的,四处无可着力。他奋力想把自己从柔软又湿漉漉的泥水中拔出来,却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眼前也是一片浓重的黑暗。费力的喘息着,想开口喊谁的名字,话到嘴边,却迟迟喊不出声。

      他挣扎着,沉重的呼吸。试图摆脱这种上不着天、下不踏地的飘忽感。

      冰凉的指尖,忽然传来了一点刺痛感,好似正有无数虫蚁顺着他手指缝,一只只往他指根、指腹、指掌间钻。随着刺痛的逐渐加剧,浓黑的眼前逐渐飘来一缕光亮,他挣扎,再挣扎,努力挣扎——

      猛地睁开了眼睛。

      两名穿着精致的俊秀侍女,正抬着他昏沉无力的手臂,给他褪下那身沾满污泥与血块的甲胄。粗糙冰冷的甲衣从皮肤上剥下的时候,带着刻骨噬心的剧痛,但洛千峫吭都没有吭一声。他睁着眼,缓慢转动头颅,打量这间好似女子闺房般还挂着帘幔的房间。

      他能够透过不远处窗棂缝下渗进来的微微白光,注意到外面是白昼。那点若有似无的白光,都像刺激到他的眼帘,逼使他轻轻眨了眨眼。

      “咦,将军醒了?”一名侍女正巧向他望来,惊喜的叫出声,“奴婢去告知王!”

      “喂……”他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但那名侍女已经乐颠颠的放下褪了一半的盔甲,提着裙摆匆匆跑出了房间,门吱呀在她身后阖上。

      另一名侍女同样是又惊又喜,一副想扶他坐起来,又顾忌着不敢碰触到他的模样,小心翼翼的:“将军,要不要喝些水?寄云去替将军拿些温水过来?”

      洛千峫又眨了眨眼,喉咙的确干渴得厉害,但万幸没有他第一次醒过来时那么火烧火燎的疼痛了。“为什么叫我……将军?”为了不扯到伤口,他很小心的问。

      侍女瞪大了眼睛,好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问题,纤长的睫毛扑闪扑闪了几下。“洛将军是我雍石第一大将,奴婢自然称您为将军了。大家都这么叫呀。”

      洛千峫问:“我叫洛千峫?”

      寄云怔怔的看着他。

      洛千峫咳嗽了一声,在那样纯然惊愕的目光中,自觉自己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麻烦姑娘给我,咳,拿些温水过来吧。”

      侍女如梦初醒,后退一步,急急跑开。

      这个地方确然陌生,眼前的侍女陌生,自己的头衔陌生……

      名字也陌生。

      他的目光从跑走的侍女背影,慢慢转到自己身上,审视的观看着不能动弹的四肢。

      甲胄上都是血,破损严重,有些伤口甚至与甲衣勾连在了一起,血肉模糊的。无怪乎她俩褪他衣甲时,痛感会那么强烈。看这架势,估计经过至少一场以上的激战,而且他还伤得不轻。

      洛千峫尝试着摆动头颅,尝试着回想自己在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袭击了他,顿时眼前金星乱冒,差点又昏厥过去。

      痛……!

      要不是四肢不能动弹,洛千峫恨不得双手双脚都卷起来捂住剧痛的脑袋。

      一个清冽的声音,好像曾经听到过,跟在一阵纷乱的脚步后出现在房间里。

      “你醒了。”

      那个声音很好心的没有让洛千峫大费周章转过头去,而是善解人意出现在他头顶上方。

      鎏金色的丹凤眼,微微上勾的唇角,专注而温柔的目光。长长的黑发随着他附身看他,自脸侧垂落下来,发质乌黑优美得宛如一匹上好的绸缎。他说话间,发尾擦过洛千峫鼻尖,痒痒的,带来一股花香。

      “看看本王,千峫,想起什么来了吗?”

      仰面朝天的姿势,对谈起来着实不雅。但洛千峫也只有仰着脑袋,看着那张之所以觉得有点眼熟,是因为之前醒来时见过一面的脸。斟酌了一下,又斟酌了一下。

      对方说:“无妨,你告诉本王真实念头。”

      洛千峫老老实实的:“想不起来。既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我是谁,更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

      朔方闻君身后的两名侍女面面相觑。

      那双丹凤眼有点危险意味的眯起,洛千峫很快补充:“瞧,你让我说真话。”

      修长的手指落下,轻轻拂开他额前乱发。洛千峫没有动,点墨般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朔方闻君看着他,身负重伤,方逃死关,这个人的眼神依然如此冷静警醒。不愧是将门虎子,国家对他整整二十三年的栽培与无数次的战场历练,铸就了第一将军的铮铮名号。

      洛千峫等待着,而朔方闻君沉吟着。

      他的手指无意识的在洛千峫额际轻抚,像是想摸摸他是否像前几日那般高烧不退。长长青丝随着主人动作,在洛千峫脸上轻微来回,后者拼了老命忍住想打喷嚏的欲望。

      这么严肃的时刻,打喷嚏多不合时宜。

      终于,朔方闻君叹了口气,找到了一个切入点。他停下轻抚的手指,缓缓道:“这里是雍石,你是雍石国第一将领洛千峫,也是本王自小一起长大的贴身护卫。半个月前,在与敌国狭路相逢的那场战役中,你中了埋伏,失足坠马……乱箭穿胸,险些不治。”他垂下头,面庞隐藏在了黑发后,洛千峫也因此无法瞧见他面上的表情,“若是再晚去一步,千峫……本王说不定就与你天人永隔。”

      洛千峫好像隐隐想到了什么,喧腾的马声,溃散的阵型,有人惊叫“有埋伏!”和“将军快走!”,还有脚底濡湿的红色血河——英武的脸庞微微扭曲了,太阳穴开始作痛。他无意识的弯曲了身侧的拳掌。

      朔方闻君轻轻握住他痉挛的掌心,摇了摇头:“不怪你……你已尽了全力。”

      洛千峫嘶哑着嗓子:“损失多少?”

      朔方闻君沉默。

      洛千峫又问了一遍,朔方闻君能够感觉到握住的掌心在微微发抖。

      “……雍石一半的国力,在那一仗尽灭。”朔方闻君虽然力持镇定,在说出这句话时,洁白的齿关也在咯咯作响。他勉强自己,继续往下说道,“千峫,短期内,我们无法再与启天交战。所以你……调养身体,恢复记忆要紧。”

      雍石最为年轻的将领痛苦的闭上了眼,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绝望的呻吟。

      他问:“是怎么失败的?谁制定的战策?埋伏是怎样的埋伏,为什么会全军覆没?”

      “我……为什么我还会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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