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遇见你（女尊）》芾芜

1、第 1 章

　　那年清浅十六岁，正是小公子刚刚过了无忧无虑，初识愁滋味的时候。

　　太女年逾十八，及冠束发，正式参政。

　　当天晚宴，皇帝下令，所有大臣携家眷及年过十六的公子参宴。浅清今年二月刚刚十六，于是在这漫天柳絮的时节初次踏入了皇宫。

　　宴上，在兵部侍郎家的公子一曲精妙且略显调皮的剑舞结束的时候，久坐在皇帝下首的太女郑潇寒忽然开了口：“听闻威武将军的独子也在，想来定有其母风范，必是不俗，曲曲剑舞，全当是抛砖引玉，求得清公子一面可好？”

　　那小公子脸色发白的从殿中退下，清浅看向娘亲，见娘亲并未反对，站了起来，走出家眷席，向正殿上的人屈膝行礼，“参见吾皇，君后，太女殿下，愿吾皇金安，愿君后，太女殿下金安。”

　　清浅看着那太女似是对自己十分痴迷，低头浅笑。

　　痴迷？

　　不过是在痴迷他娘手中那三十万的兵权，不过是在痴迷以外祖母为首的清流党派……
　　他是丞相独子与威武将军的唯一血脉，娶了他，就相当于娶了皇位。

　　哪怕这人已经封了太女，怕也是极想要娶他的。

　　而他，也只能嫁给将来的皇帝。娘那世袭的兵权，只能由他之手再交与郑家，帝王之塌绝不容猛虎训卧。否则，除去造反一途，留给清家的必将是狡兔死走狗烹结局。

　　他不是早就知道了么？为什么还是会怎么难过？

　　皇帝看上去对他甚是喜欢：“既是清卿家的爱子，免礼，赐座。就放在寒儿下首便好。”

　　“母皇，这恐怕于礼不和……”

　　“寒儿，什么合不合的，清公子，朕可是很满意的，哈哈哈，来，众位卿家，继续用宴献舞。”

　　侍人搬来鎏金雕花椅放在了太女下首，清浅走了过去坐下，看着君后慈爱的眼神与太女温文尔雅的笑容，忽然就没了胃口，如此虚假，这就是皇家，这就是将来他会过完一生的地方。

　　他有着京都众人羡艳不已的身份、才情和容貌，却不能遂自己的愿，找一个恩爱的人相守白头，只能在这看似高贵的牢笼中终此一生。

　　有得必有失的道理他明白，却终究是不甘心。

　　可不甘心又能如何？

　　“皇上，民子体虚不胜宴之盛华，望去御花园一游可否？”

　　清浅想，能避一时是一时吧。

　　皇帝最终准了这个算是无礼的请求，他带着自己的小侍在宫中兜兜转转，在一颗未开花的桃树下停住了脚步。

　　那里站着一个和太女差不多年纪的女子，一身白衣，想来她也是看到了他，冲他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京都四月天，桃花未开，心念已动。

　　在那年并不算明媚的春光里，清浅第一次有了和一个人过一生的冲动，就是因为那女子眼中沉静的不争不夺，与浅雅笑容背后的濯濯清华，仿佛含了时光的厚重与明媚冲他铺面而来，让人躲闪不及。

　　而他，也不想躲。

　　后来，他知道了她是不受皇帝喜爱的宫中侍人所诞下的五皇女郑瑜，他知道了她在宫中并无地位可言，只是一味隐忍避让才能存活至今，他知道了她在太女成人宴上不被准入席间，故在宫中散步以打发时间。

　　他知道了，她是最不能夺得大统的皇女。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清浅想，少年的的第一次心动，他不想让这种感觉付诸流水终成一场幻影，他只想把握一次。他不在意那些名利地位，只想与一个人生死契阔，不悔初心。

　　其实，他本没有这么坚定的。

　　依稀记得离初次见她过了七个多月的那个下午，他去普渡寺求签，在大殿前见到了跪在菩萨前的她，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她的身后，就听得她温润磁性的声音：“但求世事安稳，一世平安，还有，如若可能，愿菩萨保佑，可以再见他一面。”

　　他看她向菩萨拜了三拜，继而转过身子，见到他，脸上虽有惊讶，更多的是难以抹去的喜悦，她勾唇，又是一枚浅笑，温存依旧，“菩萨对我，可真不是一般的好。”

　　“如何？”

　　“听说，在这普渡寺中许了愿，若是多捐些香油钱，说不定会心想事成，可是我还没有捐一文钱，菩萨就已经让我梦想成真了。”

　　看着她修长如松，挺立如竹地站在那里，清浅感到自己心跳如雷，是什么缘份，能让他和她一见就互相倾心，再见，就已是情深如许？

　　那次出府，清浅没有求一根签，只是和她在普渡寺后院谈天说地，好不惬意。他知道这样不和规矩，可回想起自己和她之间谈到共同见解时心有灵犀的快乐，他便真的不在意了，知己难求，爱人难觅，郑瑜一人占了这两者，让他怎么再放手？

　　他回府便去见了娘亲，求娘亲向皇帝要一纸赐婚，却遭到了拒绝。

　　“那郑瑜是宫中小侍勾引皇帝后生下的不受宠的皇女，七岁时皇帝才准她入了族谱，皇帝怎么可能会让她继承大统？浅儿，盛极必衰，清家已经如日中天，若是不放出权利……”

　　她沉默良久，叹了口气继续道：“可娘又怕若真没有这权利，你将来会被欺负，所以你将来要嫁的人，必定要是未来的皇帝，这样，待娘百年之后，你凭着这份兵权，亦能平安一世。否则，清家危矣，你亦危矣。”

　　“娘，浅儿今生若不嫁她，亦是此生危矣。”

　　“浅儿，你这是在逼我？”

　　清浅垂眸：“浅儿不敢。”

　　“不敢？你知道你是娘的心肝宝贝，有什么不敢的？不过这件事，娘怕是真的不能同意，你回绣楼吧，娘真的，不能帮你。”

　　他知道，这的确很难很难，将来他有个手握重兵的娘亲或自己握着三十万兵马嫁予一个不受宠的王女，必受现今皇帝或新帝忌惮，必会生死难知。

　　可是，他是男子，为什么不能为了自己的幸福争取一次呢？
　　在回绣楼的路上，清浅一遍一遍地回忆她们之间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却发现他已经陷得太深了，舍不了，怕亦是得不到。

　　清府公子病了，一天一天的憔悴下去，膏石难医，太医说是心神郁结，已没有几天可活。

　　那天，他已经整整五个月没有见她了，他缠绵病榻，只想见她一面，娘却不准，说是不让这一面见得毁了他的一生，可是娘不知道，若是再不让他见她一面，怕是下一生，他也不得安稳。

　　夜里，他院中忽然灯火通明，他由小侍扶着强撑行入院中，见到了那个胸口染红的白衣女子，她死死的盯着他，忽然扔了手中佩剑，双唇上下阖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根据唇形能依稀辨清她说：“清浅……”

　　然后她轰然倒地。

　　清浅扑了过去，病入膏肓的他竟挣脱了那个小侍，抱着她开始默默哭泣，也许，这是她们最后的一次见面了吧。

　　他没有求娘救她，因为知道娘不会这么做的，她若死了，不是刚好断了他的念想么？

　　可是，爱了就是爱了，要怎么断呢？他忽然咳出一口血来，心中却透亮了起来，生不能在一起，死呢》若死了，就可以了吧。

　　他捡起了郑瑜的佩剑，狠下心向颈项划去，却被人阻了，娘拿开了他手上的那把剑，低叹一声，“罢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