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里不如你》璞玉大人

2、第 2 章

　　赵嫘十岁这年，她的姐姐赵娥媱十二岁。

　　这年，她们二人都在府里的学堂内上了学，陪读的是赵嫘奶娘的侄女玉竹和玉丹，夫子是相国府老管家的亲戚刘夫子。

　　“小嫘，你姐姐怎么好几日没来上学了？”刘恳坐在她身后拉了拉她的袖子。

　　赵嫘回过头来，低声地回他：“姐姐这几日肚子不舒服，故今日无法来上学了。”

　　“肚子不舒服闹了这么多日？可严重吗？”刘恳又拉了拉她的袖子。

　　“奶娘说不严重。”赵嫘收好自己的袖子，拿起毛笔来练字。

　　“那她几时能来学堂啊？”刘恳却还不罢休，又是一把拉扯她的袖子。可这下却不好！她正提着笔呢，被刘恳这么一拉，墨水就溅到了衣裙上。

　　“刘恳！你怎么搞得？”此刻，陪坐在赵嫘身边的玉竹恼怒了回头瞪着刘恳，“我家姑娘正学习呢！你有什么话儿不能晚会儿问？瞧你把姑娘的衣衫都弄脏了！”

　　“我不是故意的。”刘恳朝玉竹吐了吐舌头，缩回了脑袋。

　　“罢了罢了，别吵嚷。”赵嫘放下毛笔，将那块被墨汁溅到的地方打了结，随后又对玉竹说，“待会下课，你把你的衣服给我穿，不然回去被娘亲看见，她又要说我了。”

　　玉竹点了点头，口里却嘀咕着：“自以为是刘夫子的孙子就敢这么不知礼数，也不看看前面是谁？换了娥媱姑娘在这儿，他还敢这么东拉西扯的不成？”

　　“别说了，他不过是担心姐姐。”赵嫘抬手肘碰了碰玉竹，“别生气了，待会我把好玩的东西拿给你。”

　　过了一会儿，刘夫子抱着书籍拿着戒尺进来了。

　　学生们皆起身朝夫子行礼问好，刘夫子花发白须，他忙也行礼让孩子们坐下，随后却道：“今日有个新学生过来，是府上罗将军家的公子，在此暂学几日。”

　　说完，刘夫子转身请了一个模样白净的小公子进来。

　　“是他？”赵嫘有些讶异。

　　“小嫘，你认识他？”刘恳好奇地问。

　　赵嫘点头低声道：“他是罗将军的小儿子，罗将军与我爹生前是故交，我听奶娘说罗将军这几日要去南都，所以把小儿子寄托在我们府上。娘亲摆宴的时候，我见过他。”

　　“哦！”刘恳恍悟点头。

　　少顷，小罗公子在刘夫子的指引下朝赵嫘这一边走来。小罗公子生地白净俊秀，女孩子看了没有不喜欢的道理。这会儿赵嫘和玉竹看他走来，也有些羞赧低下头去。

　　赵嫘见玉竹也一脸笑容，忙戳她问：“你也觉得他好看是不是？”

　　玉竹羞笑着点了点头。

　　而赵嫘，因为在宾宴上见过他一回，心里已经有一半当他是相识的朋友了，便想着跟他打声招呼。不想一直抬着头对他付以笑容，那小罗公子却视若无睹，径自走到她身前的位置坐下。

　　“玉竹，我想跟他交朋友。”这一刻的赵嫘，心思想法简单，因为在府里她的朋友太少了。而喜欢姐姐的人却非常多，看着姐姐有那么多朋友，她打心眼里羡慕。

　　于是眼下她想着，姐姐这几日不能来上学，那她就有先有机会跟小罗公子做朋友了。

　　玉竹听她这样说，忙点头。随后，赵嫘从脚下的小盒子里拿出一块麦芽糖来，又拿小手绢包好，让玉竹偷偷拿过去。

　　这会儿，刘夫子正摇头晃脑地念着诗，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们。于是玉竹趁机蹲着跑到小罗公子身边，将包着麦芽糖的小手绢放到小罗公子书上，笑道：“这是嫘姑娘给你的，我家姑娘想跟公子交个朋友。”说完，不等小罗公子反应过来，玉竹就溜了回去。

　　赵嫘兴奋地盯着小罗公子的背影，想着，只消他吃了那糖，就是愿意跟她做朋友了。

　　然而，小罗公子却回头看了她一眼。只一眼，且是面无表情的。

　　随后，他将那块包着的麦芽糖推到了案几的一角，再也没有动过。

　　赵嫘有些失望：“他不愿意跟我做朋友。”

　　“姑娘别放在心上，那是他有眼无珠！”玉竹安慰道。

　　直到刘夫子授完课，学堂里的孩子都走光了时候，那块麦芽糖还完好地放在小罗公子的案几上。赵嫘走了过去，见那块糖周围已经爬满了小蚂蚁，心里一时有些不悦。

　　“不吃就不吃嘛，姑娘别伤心，我拿去扔了。”玉竹怕她看了难过，忙拿起那块糖跑到学堂外头的前院，用力往前一抛，居然扔出了墙外。

　　可不巧的是，这会儿小罗公子正打墙角下走过，恰被这块糖不偏不倚地砸中了脑袋。

　　……

　　第二日上学的时候，赵娥媱的腹痛已经好了。赵嫘的房间就在赵娥媱隔壁，她一出门就看见赵娥媱一身粉裙，头戴簪花。

　　“姐姐，你身子好了呀？”赵嫘欣悦地跑了过去，拉着手左看右看，“这几日奶娘一直不肯让我看你，我都担心坏了。”

　　“傻丫头，你忘了吗？姐姐是要替你挡病挡灾的，一旦身子有什么不妥，你自然不能来看我了。非要离得远远的，才能保你无事呢。”说着，赵娥媱从身后侍女玉丹手中拿过一个盒子，“这是奶娘给我做的枣泥糕，我特意留给你的，快拿着。”

　　“谢谢姐姐！小嫘最爱吃枣泥糕了！”赵嫘将盒子拿给玉竹，随后挽着赵娥媱的手准备一起去学堂，可这会儿她凑近，却看见赵娥媱脸上似乎涂了一层薄薄的脂粉。她有些惊讶，“姐姐，你的脸看起来好白啊，味道也是香香的，看着比之前更加好看了，是涂了什么？”

　　赵娥媱笑了笑：“没有啊。奶娘说女孩子及笄之后，会变地比之前更好看的。”

　　说罢，赵娥媱轻轻地抽回自己的手，若无其事地往学堂方向走去。

　　“玉竹，姐姐的意思是她已经成大人了？”看着赵娥媱远走的背影，似乎与前几日有些不同。此刻的赵嫘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不同，她只觉得如今的姐姐似乎跟府里那些已经成年的侍女一样，身上有香味，走路也变得婀娜多姿了。

　　难道，这样就是成人了？

　　……

　　“嫘姑娘！”才要跟上姐姐的步伐，却听到身后一个老嬷嬷喊她。

　　赵嫘回头一看，果然是娘亲身边的王老嬷嬷。她心底暗叫不好，忙示意玉竹拦着老嬷嬷，说着就要跑。不想那老嬷嬷年纪虽大，身子却伶俐地很，三两下地甩开玉竹一把追上赵嫘，抓着她的袖子，喘着气儿道：“嫘姑娘跑什么？老身不过是奉夫人的命带您过去罢了，姑娘怎么见了我就跑呢？弄得我老太婆多可怕似的。”

　　“好嬷嬷，你就让我去上学嘛，你跟娘亲说找不到我就成了！”赵嫘目光哀求地看着老嬷嬷。

　　“我的好姑娘，平日里任由你怎么玩都成，可夫人的话你是一定要听的，别费劲儿了，跟嬷嬷走。”

　　无奈地被老嬷嬷带到了娘亲的房间，推开门，却见娘亲躺在床上，脸色也有些虚弱，赵嫘吓坏了，飞奔到床前，惊忧地问：“娘！您怎么了？”

　　“娘无大碍，就是走不动路了，需要躺一躺。”相国夫人坐起身来，抚摸着女儿的脸。

　　“可昨儿小嫘看您还好好的！”

　　“嫘姑娘有所不知，昨儿夫人去延龙寺为姑娘祈福的时候不幸摔了一跤，这才伤到腰。”老嬷嬷叹声道。

　　“娘……”赵嫘红着眼眶握着娘的手，哽咽道，“小嫘一直好好的，您就不要为了小嫘再操劳了，您每个月都要去延龙寺，那儿的路原本就难走，您答应小嫘，今后不要再辛苦自己了。”

　　“傻孩子，是娘自己不小心，你不用自责。”说着，又问了一些她近日的功课，随后又问，“小罗公子昨日就去了府里的学堂，你见着他没有？”

　　“见着了。”

　　“那你跟他说话没有？有没有带他到处看看熟悉熟悉府里的环境？”

　　“嗯……”赵嫘摇了摇头，“我不敢…我对他笑，他都不理我的，我让玉竹拿麦芽糖给他，他也不吃。”

　　“就算这样，你也不能怠慢了人家，好歹人家是将门之后，多少有些傲气，再有他自幼无母，性子也比较内敛，不爱与人说话，但你应该多主动跟他交流，知道吗？”

　　“娘，我嘴笨，怕说不好他反而要生气呢。”赵嫘转了转眼珠子，少顷又笑道，“今日娥媱姐姐身子好全了，也去学堂了，娥媱姐姐比我会说话，肯定不会怠慢他的。”

　　“小嫘？”不想，相国夫人的脸色忽然变地严肃。她看了老嬷嬷一眼，老嬷嬷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娘？怎么了？”

　　相国夫人将女儿抱到怀里，低声地嘱咐：“娘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娥媱非你亲生姊妹，今后府里的一切娘都是要交给你打理的，你现在什么都推给她，将来如何独当一面？还有，招待小罗公子之事必须你亲力亲为，罗将军有意与咱府连亲，只有真正的相国千金才能与罗将军的公子相配。你听懂了么？”

　　听到这儿，赵嫘皱起眉头：“可是人人都喜欢娥媱姐姐，也都认为她是府里的长女，有些事情大家都愿意找娥媱姐姐帮忙，至于我，就算他们找我，我笨手笨脚的，恐怕也做不好。”

　　“你说大家都愿意找娥媱而不愿意找你？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娥瑶瞒着我做了什么？”相国夫人有些惊讶，在府里，赵嫘也是她的女儿，府里下人皆知，如此又怎会出现只找娥媱不找小嫘的道理？

　　“不是的！姐姐心智聪明，又是美人胚子，谁不喜欢好看的人儿呢？”说着，赵嫘低下了头。

　　“娥媱确实漂亮……”相国夫人喃喃自语着，“当初带她回府，我也没有想到她竟能出落地如此标致。加上她原本就有几分小聪明，若这样下去，再过几年恐怕就难以控制了。”忖了忖，相国夫人忽然道，“看来要提前送她离开了。”

　　赵嫘一听，却急了：“不要让姐姐离开！姐姐已经没有亲人了，您把她送走她能去哪儿呢？”

　　“她没有亲人？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是……是玉丹告诉我的。”然而，却是赵娥媱一次袒露心事告诉她的，那时，她还求着小嫘，不要让夫人赶她走。

　　“娘对娥媱已经很好了，她原本是舞姬之女，只能卖艺为生。娘见她可怜，才带她回府，这些年，她的吃穿用度都跟你一样，娘不曾亏待过她。何况，娘说要送她走，其实也是打算给她物色一个人家，让她衣食无忧地嫁过去，这就是换做小户人家的女儿也没有的福气。”

　　听这话，赵嫘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既然娘会给姐姐安排一个好的去处，那小嫘就放心了。”只是那次听娥媱姐姐提起她的生母对她如何不好，她还以为娘会送她回原来的地方。如今听娘这样打算，她心底就松了一口气，将来姐姐要是再担心她的前程，她一定会告诉姐姐娘为她的打算，让她放宽心。

　　“好了好了，上午没去学堂，下午再去吧。切记，对小罗公子要客气些。”

　　“知道了娘，我会好好招待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