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境》左岸奇缘

4、距离

　　楚熠睁开眼睛，毫不意外的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他的保镖兼私人医生艾伦（Alan），毫无血色的小脸露出一个微笑：“你好，艾伦。”
　　“埃德加(Edgar)，如果你再这样虐待自己的身体，我只能对你进行强制治疗了。”艾伦板着脸，但那双湛蓝的眼睛里却满载着关心与心痛。在这个孩子身边已经两年了，两年来，他眼看着他小小年纪就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在仇恨中无法自拔，却无能为力。他这个年纪正是身体发育的关键时期，他却偏偏患有厌食症，只能靠大量的营养药剂维持身体的负荷，导致他的身形比同龄孩子要瘦弱许多。
　　这次他居然一声不响的就失踪了一个多星期，他们还是查了出入境记录才知道他去了哪里。于是他们一行人马不停蹄的赶到中国，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最后还是收到他身上的信号发射器所发出的信号后才找到了他。这一切怎么能不令他生气，可是看到男孩苍白瘦削的脸，又实在不忍心责怪。
　　“对不起，以后不会这样了，原谅我好吗？艾伦。”
　　艾伦看着男孩虚弱的样子，叹了口气：“好了，埃德加，我原谅你，现在你先好好休息吧。”
　　“我想见见把我送到医院的人。”
　　“你不累吗？刚做完手术。”
　　“没关心的，我只是想亲自谢谢他们而已，不会累的。”
　　“好吧。”
　　艾伦走了出去。

　　楚熠盯着天花板上的花纹发呆，现在的自己又将何去何从呢？阿姨的仇是报了，可父母的死至今还是谜团，而自己又总是受到莫名其妙的攻击。这种日子好累，总是充斥着仇恨、算计。究竟怎样才能逃脱这一切呢？
　　想想三年前，自己刚从植物人状态中清醒过来的那段日子，虽然忘记了很多事情，但是很快乐。那时候，有雯阿姨跑前跑后的照顾他，给他做好吃的中国菜；有外公陪着自己下棋、聊天；还有……伊恩（Ian），那个老是缠着他，跟他抢东西吃的大男孩。可是现在，他们都不在身边了。雯阿姨两年前死于枪战；外公因为身体原因去了中国大陆；而伊恩，在雯阿姨死后，被家里强行送去军队，一直没有音训。两年来，只有他一个人，一个人。

　　林玄进来的时候，床上的少年正在发呆，整个人被一种忧伤的气氛笼罩着，乌黑的双瞳里满是迷茫。
　　听到有人进来，少年回过神来，刚刚的忧郁和迷茫消失不见，清瘦俊美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温和有礼的笑容，让人眼前一亮。
　　“谢谢你们把我送到医院，我是楚熠，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少年讲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语速缓慢，声音轻柔，带着那种少年特有的稚气，他从被子中伸出右手。
　　林玄的手握了上去，“我是林玄，他是燕羽，对于这件事，你不用放在心上，任何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会像我们这样做的。”少年的手修长而柔软，让林玄的心里一颤，随即放了下来。
　　“我想，没有人会像你们那样尽心尽力吧！真的很感谢你们，我想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林玄看着面前的楚熠，虽然近在咫尺，但总觉得有种距离感，

　　“你的保镖们够强悍啊，医院的手术室也敢直接冲进去。”旁边的燕羽略带调侃的说。
　　“呵呵，对此我很抱歉，他们太紧张了。”楚熠一愣，随即笑笑说，心里却在暗骂艾伦冲动。
　　“对了，你怎么会大清早的一个人去墓地？”燕羽开始发挥他的职业特性。
　　“我是去看望我的一个亲人。”楚熠模糊的答到，但这个答案显然不能满足燕羽的好奇心，刚想继续发问，就被林玄示警的眼光给瞪了回去。
　　“楚熠，你刚动完手术，还是好好休息吧！这是我的名片，我们以后再联系。”林玄说着放下名片，拉着心有不甘的燕羽走了。
　　楚熠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名片，看了一眼，笑了笑，随即又扔了回去，闭上眼睛渐渐进入梦乡。

　　离开医院的林玄和燕羽两人出了医院就去了林家在苏州的老宅，林玄已经好久没回去看望自己的爷爷林越了。林家是医学世家，祖上世代从医，在中国还有皇帝的时候林家出过不少太医。而当代的林越更是在国际上享有盛名的中医名家，可惜这位国宝级的名医脾气一向古怪，而且将自己的毕生精力都投入到中医事业之中，对自己的亲人一向冷淡。林玄从小是被奶奶带大的，他的父母总是忙得昏天黑地顾不到他，而林玄对此也似乎没什么抱怨，只是从小性子冷淡，眼睛里总是有着不符合他实际年龄的冷峻和淡漠，这种眼神只有在看到奶奶时才会温暖下来。
　　十九岁时，林玄的奶奶孤独的离开了这个世界，林玄那时正在医科大学读大三，从那以后，林玄的眼神更冷了。大学毕业后，他不顾家里人的反对，改行从商，放弃了林家的祖传职业，这在视医学为生命的林越看来，是一种无法原谅的背叛行为，爷孙两个本来感情就淡漠，这样一来，更加疏远。
　　只是，这次林玄既然回了苏州，又正好在医院遇到了林越的得意门生，如果不去跟自己的爷爷打个招呼，实在说不过去。
　　于是林玄抱着早死早投胎的心理，带着一炮灰，奔向了林家老宅。

　　林玄停好车，看着停车场另外几辆闪着耀眼光芒黑色奔驰，心里有些疑惑，爷爷那性子是出了名的古怪，向来讨厌所谓上流社会的人登门造访，有求于他的人一般也会随着他的性子。今天这是什么大人物来了？敢这么坏他老人家的规矩？
　　林玄这么想着，露出一丝准备看好戏的恶质坏笑。
　　燕羽则是自从下车后，眼睛就看直了，要不是林玄拉着，这小子恐怕要扑上去膜拜他的梦中情人了。
　　让他们有些意外的是，每辆车上都有一个西装革履的司机坐着，用一种警惕的目光打量着他们两个，门口更是站着几个精壮的保镖。
　　“怎么回事？这些人是？”林玄问前来迎接的管家。
　　“他们都是教授的朋友带来的人。”管家带着林玄和燕羽向客厅走去。
　　“爷爷这种人还会有朋友？”林玄心里这么想着。
　　刚靠近客厅，就听到里面传来两个老人爽朗的大笑声，林玄有些惊讶了，在他的记忆里，这种笑只有爷爷在医学上有了什么新成果时才会有，在跟人的交往中，从来没有过。

　　两位老人的笑声在看到进来的林玄和燕羽后停了下来，林越难得没有给孙子脸色看，和颜悦色地向身边的老人介绍道：“楚老弟，这就是锦洪的孩子，我的长孙林玄。”又转过头对林玄说：“林玄，见过你楚爷爷。”
　　林玄礼貌地打了招呼，并介绍了身边的燕羽，就在一旁坐下了，安静的喝着茶。林玄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位楚爷爷，头发虽然全白，身体也有些偏瘦，但是精神状态很好，不过看脸色似乎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老人家叙旧，林玄大概弄清楚了这位老人的身份。老人姓楚名飞扬，跟爷爷的交情一直要追溯到幼时，两人一块儿长到十几岁，比亲兄弟还亲，后来楚家因为得罪了当地军阀，被迫全家逃往国外，两个人从此失去了联系。直到两年前，楚飞扬病重，从美国回到中国求医，这才遇到了。
　　多年来，两人都试图找过对方，但是因为各种原因错过，没想到等两人都白发苍苍的时候还能遇到，自然感慨万千。楚飞扬自从回国后，一直在苏州郊区的一座隐秘的庭院里养病，在林越尽心尽力的治疗下，他的身体渐渐康复。

　　看样子他今天是特地登门道谢来了。林玄心里这么想着，不过很快他就推翻了之前的想法。
　　“林越啊，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情要请你帮忙。”楚老爷子的眼睛里闪了闪，被林玄看个正着。
　　“什么事尽管说，我能帮的一定帮，不能帮的也想着法儿帮。”林老头儿爽快的应和着。
　　“你知道我那个唯一的女儿欣薇吧？”
　　“知道啊，她不是五年前就去世了吗？”林老头儿小心翼翼的看着楚老爷子那有些哀伤的脸。
　　“哎！我那个苦命的女儿哦，当年要不是她一意孤行，非要嫁给那个美国人，也许现在还能陪在我身边，可惜哦……现在她人已经去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想好好把她的孩子养大，可是那个孩子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主儿。”楚老爷子顿了顿，继续说：“当年那个孩子跟他的父母一起出的事，受了重伤，昏迷了两年。他醒过来后，身体还是恢复得不错的，只是不再记得过去的事。本来，他要是能一直这样平平安安过下去，即使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也好，可是偏偏在两年前又受到了袭击，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的阿姨在那次袭击中不幸身亡，从那以后，那孩子就患上了厌食症，情绪也很不稳定。我这两年一直在养病，没办法顾及他，他一直在他伯父的监护下生活，他伯父给他找了好多医生，可就是治不好。前几天看到那孩子的照片，那小脸瘦得，看得我的心那个疼哦。”

　　“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看看那个孩子，治好他的厌食症是吗？”
　　“是的。”
　　“他现在还在美国吗？”
　　“刚刚收到消息，那小子偷偷跑到中国来了，他伯父的人刚刚在苏州的一家医院找到他。之前他因为胃出血，在外面晕倒被好心人送进了医院。”
　　听到这里，林玄和燕羽两个人诧异地互看了一眼，心里都在想没这么巧吧！
　　“那正好不过了，我去看看他好了，他叫什么名字？”林越问。
　　“楚熠，熠熠生辉的熠。”
　　燕羽一个激动，查点打翻茶杯。只顾着谈心的两位老人这才注意到两个小辈面色有异。
　　“你们两个怎么了？”林越问。
　　“那个，林教授，楚老先生，我们刚刚从你们说的那个楚熠那儿过来。”燕羽笑着，露出一口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