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染戒香消俗念》陌上花开缓归

8、第八章

　　一连过去几日，我每天四处奔走，但是救妩娘出狱的事情仍是没有半点着落。琴心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我也渐渐沉不住气。

　　陈叔传来消息，说府衙掌握了妩娘就是林素儿的证据，妩娘定案就在这一两日。

　　我心烦气躁。

　　那日离开皇庙寺，我请寺里的小沙弥帮我留意，如果看到白离络让他一定到我留的住址找我。一连几日，寺里并无传来任何消息。

　　我决定再去碰一次运气。

　　我在皇庙寺后山那一大片空地上站着等了很久，但直到太阳下山，还是没有等到白离络。

　　我觉得失望又失落。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我又来到了孟明垣的明清殿。

　　我从不晓得他这样忙，入夜了也还在明清殿忙。

　　我淡淡看着她，说得直截了当：上次我救你一命，这次你帮我救妩娘，从此以后我们两清，各不相欠，互不相干。

　　他淡淡抬头看我一眼，竟然笑了一笑：果然你还是来要好处来了，但，你我是夫妻，要怎么个两清法？

　　我错愕的看着他，他只一下一下用手指漫不经心点在桌案上，慢条斯理的凝着我。

　　我紧紧抿着唇，许久后坚定说道：我会向安国公修书一封，表明我与你性格不合，请他准予离异。

　　他忽而一笑，看我半响后响亮说道：好。

　　我的心一阵疼痛。

　　我不再看他，转身离开前我说：你说话算话。

　　他在我身后淡淡说道：你放心，过了今晚你又可以见到她，但你也记住你说过的话。

　　我在门口停着脚步，没有回头：我言出必行。

　　我想，琴心没有说错，我不能拿我自己的身体不当一回事，不过几晚没好好睡觉，怎么就晕得这样厉害呢，身子似乎也打着颤，像是马上就要倒下。

　　我极力的想要稳住身体，我想我绝不能在他面前倒下，但是无论是我的身体还是我的意志，我觉得此刻都完全不受我控制，我只听到明清殿轮值的小丫头秋萍惊呼了一声“夫人”，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一觉我睡得很沉，我想是孟明垣答应了帮我救妩娘的缘故。

　　她答应下来，我就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虽然他开出的条件对我来说说得上残酷。

　　我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妩娘守在了我床头，四五日不见，她瘦了一圈，好在精神还不错，见我醒了第一句话就是：瑟瑟，你这是何苦。我没有答她，只拉着她手臂傻傻的笑。妩娘无奈的嗔我一眼，我却觉得欢喜极了，这么多天以来，我心力交瘁，最安心的就是这一刻了，这一刻，妩娘又回到我身边，用她那疼爱的目光看着我。而琴心，坐在我床尾的脚踏上趴着睡着了。因为答应孟明垣的事，我心里有些疼，但只要她们还在，只要妩娘和琴心还在我身边，就没什么放不下的，我想我可能有些喜欢他，因为我记得在我说要出修书给他父亲准予离异那句话时，心里其实很不舍得。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不是喜欢他得要死，我可能会伤心一些时候，但一切总会过去的。

　　我让妩娘去休息，她在牢里肯定都没好好睡过觉，现在肯定比谁都需要好好睡一觉。

　　琴心还是趴在床尾睡着，我没有叫醒她，她提心吊胆四五日，本就倦极了，昨晚我晕过去，她肯定又担心一整晚，她这样睡着虽然很不舒服，但总算能安安心心的睡一觉，也很好。

　　我轻手轻脚掀开衾被，在她身上搭一床薄衾，走到东窗下坐下，铺纸研墨，提笔给驻扎边关的安国公孟老将军写信。

　　我沉吟斟酌，落笔，觉得不妥，重新铺纸，斟酌再三，落笔，又觉不妥......如此几次，始终不知道要如何下笔，我气馁的将手中朱毫往笔床上一搁，心烦气躁的走出屋子，闷闷的坐在门槛上抬头看天。

　　院子里一颗白兰开得正盛，悠悠传来阵阵清香，是很晴好的天气，淡淡的阳光从云层里不多不少的洒下来，懒懒的照在人身上，很舒服。

　　我却觉得心里烦躁。

　　我闷闷的坐了一会，抬头看看天，起身回屋将桌案上铺着的宣纸揉成一团，折身又出了屋子。

　　我决定这书信迟些再写，先去看看姜姐姐。

　　出到大街，我就有些后悔了，应该等琴心醒了拉着她一起。

　　我发现有一个人鬼鬼祟祟的跟着我，从我出了将军府的大门，他就一直跟着我。

　　要是平时，我不会害怕，我不是一点功夫不会，但我那点功夫，只够对付街头的一些流氓混混。

　　但这个人，他很不一样，他生得有些像边关夷族的蛮子，但一张又宽又大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双手环胸抱着一把几寸宽的大刀，穿着一身粗黑的布制衣裳，亦步亦趋的跟在我身后。

　　我跑他也跑，我走他也走，我停他也停。他想干什么，我一点也不清楚，但肯定是没怀什么好意。

　　我在心内飞快的盘算，到一处拐角的时候，我一个闪身，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巷子，身子紧紧的贴在身旁的墙壁上。

　　他果然也加快了步子，大步跑着来追我。

　　我猛的窜出来拦在他面前，双手叉腰对他喊道：喂，你是什么人，你跟着我做什么！

　　他有些没反应过来，我趁他这一失神，伸出藏在背后的手朝他脸上猛的一撒，他张大嘴嗷嗷大叫，却只发出难听的呜呜声，他双手不停的在面上乱抓，像是痛苦极了。

　　我被他的样子吓到，紧张的后退了两步，转身飞快的跑起来。

　　我只跑出几步，就被他重重的拎了起来，他的力气和他的人一样大，拎着我轻松得像拎着一只小鸡。他拎着我肩膀将我举到他眼前，愤怒的发出一声怒吼，还是模糊不清的呜呜声。

　　我想他应该是个哑巴。

　　他眼睛睁得很大，愤怒的看着我，我看到他眼里全是血丝，想是我刚才撒的那把香粉起了作用，那个香粉是很久前白离络带给我的，有一次我告诉他有一天我一个人溜出来玩时，在街上遇到一个纨绔子弟想调戏我，偏偏我功夫不如他，差些在他手上吃了一个大亏，后来还是我我急中生智往他□□狠狠踢了一脚才得以脱身。白离络听说后就给了我这包香粉，说是他精心调制的，叫我以后打敌人不过时往人眼睛里狠狠一撒，保管有用。他可能和我一样喜欢捣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前不久还捣鼓出一种什么香精，说人服用之后会昏昏欲睡，没精打采。我表示不信，他就当着我的面用我的阿黑做实验，果然当日下午，一向逢斗必赢的阿黑展示出前所未有不可思议的败势，那以后，阿黑更是再无赢过，我一直疑心是白离络喂它吃多了香精，将它吃傻了。我也渐渐相信那个什么香精可能确实有他说的那个作用。但这个他说保管有用的香粉，有什么用，我还没试过。

　　现在看来，除了让人眼睛红红的，似乎也没什么其他作用，至少还没有用到让我可以从坏人手上逃跑。

　　我还是被人抓了起来。

　　我有些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对他说道：喂，你不要欺负我，我告诉你，我可是孟府的少夫人，孟明垣你知道吧，启苍赫赫有名的少年大将军，他是我的夫君，你要是敢欺负我的话，他肯定不放过你，就算我少一根头发，你的下场也会很惨。

　　我以为我说这番话起了作用，因为面前这个黑衣大汉明显愣了愣，但很快我发现我错了，这个人，他竟拎着我往他肩上一扔，扛着我大白天的就在城里连绵的房屋上窜上蹿下。

　　他武功真是高得我无法想象，我只感觉几个起落，金都城就被他远远甩在了身后。

　　我看着离我越来越远的金都城，觉得灰心丧气。

　　又过了一会，他将我带到一个荒山，往草边重重一扔，身影一跃，人就不见了。

　　这个山头荒凉的处处渗着寒意，像是终年都没有任何人迹，明明现在日正中天，却透出黑夜鬼魅可怖的气息，我更觉得害怕，忍不住朝他离开的方向喊道：喂，你要去哪里？

　　山里只有我的回音来来回回的响起。

　　我又喊了一句：你把我扔在这里做什么？

　　山里还是只有我自己的回音。

　　我忍不住一个哆嗦。

　　不远处有一个小茅屋，在这无人的荒山里显得很是奇怪，我有些忐忑，却还是走了过去。

　　小茅屋看上去很简陋，屋门更是简陋，几块木板随意一拼粗粗的绑在一起就凑成门了。

　　我小心翼翼的推开木门，远远的站在边上仔细打量了一下，发觉茅屋虽然简陋，但里边还算干净整洁，像是一直有人收拾打扫。

　　我没那么怕了，慢慢的走进去，看到门背后的石台上放了些简单的食物和水。

　　刚才那人扛着我一路狂奔，颠地我胃里现在都还翻江倒海的难受，我走到一块雨布支成的窗子边，靠着窗边的竹榻席地坐下，开始思索等下要怎么样脱身。

　　我懊恼的摸摸衣兜，确认和琴心通信的鸣镝一个也没有带，觉得更加懊恼。

　　我有些丧气，这个人武功高强，我想要逃走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况且，这是处什么山头，我也完全不清楚。最要命的是，这个人，他为什么抓我，抓我做什么，我也毫无头绪。

　　我第一次明白到妩娘那时劝我别四处闯祸时恐吓我说的“到时你就知道什么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大概说的就是我眼下这境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