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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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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听说陈叔在那个小茅屋里找到他时,他又昏睡过去,回府后因病情反复,又迷迷糊糊发了两次高烧,但好在他身体底子不弱,伤口又处理的及时,终归是没什么大碍了。
琴心跟我说起这些事的时候,我一点兴致也提不起,我也没有什么心情去关心他,回府后,我也热热闹闹生了一场大病,时至今日,已过去半月,还是觉得头昏昏沉沉,全身无力,身子懒得厉害。我一向不怎么生病,以往生病吃吃明清师傅开的药,几副药过后也就好了,想不到京城的天气这样磨人,一个伤寒养了半个月还断不了跟,我想起自己为什么会生病,简直觉得冤枉,以后冲进雨里死淋这样的蠢事,我是再也不会做了。
陈叔对我愈发好了,我病里这些日子常常过来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我想是因为我救了孟明垣的缘故。他还说了很多孟明垣的好话,还说其实孟明垣也很关心我,时常问起我病情。我才不相信他呢。真要我相信他问过我病情的话,我只相信他最多问过我快死了没这样的话。
白梨也来看我,还是那样哭哭啼啼的假想了许多当日孟明垣受伤的情景,说了很多感激我救了他的话。我倒不是怀疑她的真心,但我实在见不得她哭哭啼啼的样子,也不想要她感激,她那个样子,真叫我觉得孟明垣其实是她一个人的相公。我坐在床头,揉着额角偏头看她:你不要感激我,我只想着不能让我夫君死,没想过要救你相公。她没断过的抽泣忽然收了,抬眼惊诧的来看我。我咧着嘴对她笑。
那以后她便不再往我这秋意园来了,琴心说是孟明垣下的令,说我在病中,怕我把病气过给她。
琴心向我汇报的时候我正在院中懒洋洋的晒太阳,我默默的听完,一句话也没说。
伤寒好得差不多的时候,我想起了青果酒。
我救了孟明垣也不是全没好处,他竟不再限制我的自由,我出入都可以大大方方从大门进出,这是我嫁入孟府以来从也没有过的事,也是再好不过的事。
琴心说孟明垣终于良心发现了,我的苦日子要到头了。
这个想法很是天真。
我知道他才不是什么良心发现,不过不想欠我情,想方设法要两清而已。
我催着琴心赶紧帮我将清修师傅送来存在地窖的青果搬出来,和她一起热火朝天的酿起青果酒来。
青果酒是南疆家家必备的果酒,酿制简单,清和镇没有人是不会酿的。
我们将青果认认真真的洗了几遍,架好炉子烧了一锅滚水,将洗了的青梅放入滚水里煮了煮,然后捞出来,在一边雪白的沥布上仔仔细细的沥干表面的水分,再小心翼翼的装进琼馆买来的酒坛里,往里边倒了不多不少的一些烧酒,然后往里边仍了几块块糖,放块糖的时候,我特意少放了两块,白离络笑话我不会酿酒,我便好好的酿一坛酒出来酸酸他牙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质疑我。
然后封好泥封,将酒坛往院中那颗硕大的流苏树下一埋,就成了。
现在是十月不到,算了算,等到这坛酒启得的时候,差不多要到过年。
往年在清和镇,我们可都是喝着青果酒团年的,算算也有两年没喝过了。
忽然就有些盼过年了。
伤寒完全好起来的时候,我拉着琴心又跑出府去玩。
我和琴心一人咬着一串烤肉串,路过卖冥纸的店铺时,我看到妩娘正挎着个装满香烛纸钱的竹篮
从店里边走出来。
我和琴心相视一眼,默默跟在她后头,想看看她提着这些东西是要去哪里,要祭拜什么人。
妩娘在几条纵横交错热闹陈杂的路口停下,推门进了一处破败的院子落。
我抬头看了看那处院子,朱红的大门锈迹斑斑,头上是一块摇摇欲坠的匾额,匾额上写着字迹斑驳的上官府几个金漆大篆。
这个地方我知道,我在这城里溜达的时候很多次路过这里,这里的房屋斗拱飞檐,连绵成片,启苍最豪华的房屋,最富贵的人家都聚在了这里,无一不是朱门绣户,大户之家,唯有这一家破败不堪,像是废置许久无人居住。
我觉得这很特别也很奇怪,所以记忆深刻。
但我不知道这个地方和妩娘有什么关系。
我隐约记起妩娘说过京城是她的故里,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我对琴心招招手,也偷偷的推开门进了院子。
陈旧失修的大门发出一声重重吱嘎的声音,大门上残旧的封条在秋风中猎猎拍打着门壁,我迅速的一缩身子,又将头探进门内小心翼翼探看,看到妩娘的身影已绕过照壁,好在她没发觉我们。
我拉着琴心赶紧跟了上去。
看到妩娘闪身进了一个大厅,她从竹篮里拿出香烛在厅里的高堂上点燃了,又拿出元宝冥钱,在四个角落里一一烧了,嘴里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我们躲在那屋子外一棵大柳树后,听不清楚。
然后妩娘从篮子的最下层取出一壶酒来,绕着屋子淋了一圈,自己忽然在屋子中间坐下,她背对着我们,但我看到她一下抬起手来,一下仰起脖子。我知道她是在喝酒壶里剩下的酒。
妩娘一个人默默喝酒的样子我见过,每次我看到她寂寂饮酒的样子,我就觉得她好伤心。
我想,妩娘背对我们的脸上,肯定又流泪了,我也见过妩娘流泪的样子,在她喝醉了的时候。
妩娘从不轻易流泪,她在我们的生活中总是充当一个无所不能的女英雄的形象,从不肯在我们面前流露出半分弱相,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喝醉了流泪的时候,软弱的像个无助的小孩,真是让人心疼。
我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
我觉得我应该离开。
我对琴心指指大门,比了出去的动作,琴心明白我的意思,拉着我就要离开。
但院子外面突然传来大门被重重推开的声音,跟着是数不清杂乱无章的脚步声。琴心刚跨出去的脚步猛地一收,下意识就将我推回了大树背后。
也许是做贼心虚,我们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进来的是一队官兵,来势汹汹。
为首的当官摸样的一人对身后一挥手,他身后众人皆鱼贯而入,将妩娘重重包围了起来。
我心下一紧,差些就冲出去,琴心紧紧抓住了我,我静下心来。
她是对的,应该先看看形势。
那当官摸样的人走了进去,那些兵士对他让出一条道出来。
他走到妩娘身边,严厉的出声问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我看到妩娘慢悠悠的站起身来,不卑不亢的回道:小女子不过一个小小民女,敬重上官将军一片赤胆忠心,拎些纸钱来祭拜将军,不知哪里干犯到大人,劳大人这样劳师动众。
当官摸样的人冷哼一声:赤胆忠心,你难道不知道上官明正是因为叛国之罪被满门抄斩的吗?
妩娘面色不改:这个民女倒是听过,但民女原是生长在边关的小城女子,自幼听讲过许多上官将军的英雄事迹,前不久民女陪我家小姐出嫁到京城,才知道敬重已久的上官将军因叛国罪伏诛,但民女如何肯信,上官将军赫赫威名,赤胆忠心,怎么会是叛国贼......
当官摸样的人厉喝一声打断她:放肆,你敢说圣上圣裁不明,冤枉朝中官员?
妩娘眸中闪过一抹厉色,却忽然低下头,恭顺道:民女岂敢,民女只是觉得......
当官摸样的人厉声打断:敢于不敢,你自己心中有数,当年上官明因勾结外族,企图叛国,被满门抄斩。本官清点尸体,发觉少了一具,几经查核,才查出上官明有一房妾侍当日出府去了没有伏诛。这些年朝廷多方缉拿,都无结果,本官也颇费心力,就是抓不到那个漏网的小妾,只是衙内有官差报上官府前两年十月初三都有祭拜过的痕迹,本官猜想定是那妾侍无疑,又猜想今年十月初三上官明祭日那妾侍必定会再来拜祭,早早的布了眼线盯着,果不其然,姑娘出现得这样凑巧,实在难脱嫌疑,跟本官走一趟吧。
他话一毕,两旁就有兵差上去不由分说架着妩娘便走,不过片刻,杂乱的脚步声又全然消失在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