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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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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领着投宿者穿梭在村间小径上。一行三人终是引起了其他村民的注意,众多村民都放下碗筷,纷纷从屋内走出,站在门口伫足围观。
眼光左右扫视着这些人,张子凡暗暗思揣,这小山村定是与世隔绝,许久都未曾有外人来过。这些村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各个都黝黑结实,看起来倒像是衣食无忧。可他们虽满眼好奇,但表情却呆板迟钝,似是对外人的到来表现出了惊讶,但骨子里还是对外界的情况毫无兴趣。
张子凡也很在意那个“张真人”。联系到村口的太极双鱼,张子凡猜测或许这山村正信奉什么道教宗法,而“张真人”应该就是村里最德高望重的人,甚至是类似村长的存在。于是他开始更仔细的打量村子的角角落落,可除了村中正北一处三丈长短的土筑三尺台,着实再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到了。”苍老的声音打断张子凡的思考,他赶紧收回视线,认真观察起眼前的建筑来。
让张子凡感到意外的是,“张真人”所在的地方似乎并不是什么道观。眼前只是座很普通的土屋,除了规格尺寸比村民的房屋要大点,其屋檐也好,窗户也罢倒和周遭的房屋没有区别。从敞开的门口往里望去,能看到屋内灯火通明,青烟萦绕,一席竹帘挡在正堂前。竹帘之后似是一口香炉,张子凡迈出半步想要看个究竟时,便被人阻拦了。
“什么人!”门口两名大汉挡在他们身前。这二人牛高马大,赤裸上身,肌肉隆起,空手叉腰,一人左臂上纹着腾云飞龙,另一人右膀上则是怒啸山虎。如此野蛮壮硕的汉子,却梳着道髻,蓄着长须,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
“二位道爷,他们是来借宿的。”老人恭敬地回答。
道人们开始仔细打量起眼前的人来。他们随意瞥了眼张子凡,便半眯着眼将视线集中在陆林轩身上。
一位道人瞧了片刻便点头回应:“很好,吴妈,很好。”
“那我们能进去了吗?”许是受不了如此轻薄的视线,陆林轩强忍着怒气开口问道。
另一位道人回答:“张真人五行惧金,你这把剑,不能带。”
“你……”陆林轩咬紧牙关怒瞪美目,可她生气的模样只换得那两名道人更轻佻的神色。
张子凡一面紧盯着陆林轩和道人,一面暗暗将手扣在腰间的扇子上。
陆林轩却松开了牙关,即使不甘心,她仍将剑递给了道人。
“很好,很好。”道人接过剑,连连点头,然后抬起下巴指向张子凡,“你呢。”
张子凡赶紧抱拳作揖:“在下一介文弱小生,身上并无刀剑兵器。”
道人们又将张子凡上下打量个通透,过了好一会儿,这才侧身让出一条道来。吴妈一边赔笑一边领着张陆二人走了进去。
刚踏入屋内,一股浓郁而淡雅的焚香便扑面而来。一团团青紫色的薄烟充斥在每个角落,时而轻飘,时而厚重,懒懒散散地在空中静默着,混淆着来者的视线迷惑住来者的脚步。大概是不习惯焚香的气味,陆林轩小声咳嗽了几声,随后上下挥动双手,似是要将这恼人的青烟和气味扇走。不过她很快便发现这样做收效甚微,便放下双手垂头丧气。将陆林轩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张子凡只觉她可爱得紧。强忍住笑意,张子凡却也在细细辨别焚香的成分。沉香,云香,降真香,茄蓝香…...还混着两三味辨不明了的气味,张子凡暗忖,别的先不说,这“张真人”倒是制香的高手。
仅有几步的距离,却好像走了好几个时辰。越过那层层叠叠的烟雾到达大堂,竟给人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原先浓厚的烟层退去不少,四周长短不一的数百根蜡烛,将室内照得一片堂皇。张子凡先前没瞧错,竹帘的背后,隐约是座巨大的香炉,此时正有一人影,似是端坐在香炉内。三人皆无言。张陆二人面带新奇的到处张望,而吴妈则一脸恭顺地微低着头活像等候发落的仆人。
须臾,雄厚的男声便自帘后响起:“来者可是吴妈?”
听到自己的名字,吴妈浑身一颤,立马屈膝跪拜在地上,将头深深地埋在手心:“神通广大法力无边的张真人,小徒该死小徒打扰真人修炼了,小徒该死……”
张子凡正为吴妈这老身板还要行如此大礼甚感同情时,就听那帘后人道:“我都知道了。”
“张真人……”吴妈猛地抬起头,双目居然满盈泪花,或许是因太过激动,她开阖着嘴唇却始终未发一言,只是又咚的一声磕在了地上。
帘后人又缓缓道:“吴妈啊,你可记得贫道何时前来身教?”
吴妈抬起头接口便答:“八年了。”
“已经有八载了……”帘后人突然没了声音,似是在沉思追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接着道,“这八载中,贫道可有未尽助人之责?”
吴妈赶忙回应:“没有没有!这些年张真人您为了俺们尽心尽力,一会儿祈雨一会儿驱魔,您神通广大法力无边……”
吴妈还在唠唠叨叨的诉说张真人的神迹,张子凡却偷偷瞄着陆林轩,只见她正微蹙双眉,果然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但帘后的张真人倒是好耐心,待吴妈口干舌燥再也说不出新的事迹来,张真人这才开口:“尽是些小事,何足挂齿。既然贫道乐善好施,今夜两位居士前来投宿,贫道岂有驱赶之理?”
“你的意思是,我们今晚能住在这儿了?”早已按耐不住的陆林轩高兴得手舞足蹈,“也能吃餐热饭了?真是太好了!”
张子凡看着陆林轩浅笑,而吴妈则一脸嫌弃的表情。帘后人轻笑了几声,随即笑声戛然而止,一股劲风自下往上,将屋内蜡烛吹得剧烈摇曳,四人的影子在墙上张牙舞爪乱了身形。张子凡脸色一变,赶紧上前护住陆林轩,吴妈却还跪在原地,一副虔诚的表情,只是此刻她脸上的皱纹因为狂喜而生动起来,像绽开的花。
蜡烛拼命挣扎,终是没有熄灭;张子凡也只是虚惊一场。劲风过后,屋内唯一改变的是那席竹帘,丈余的竹席居然自下而上凭空消失,就像是被那场风给吹走了一样。此时那鼎炉台真切的出现在内堂中,而张真人居然真的端坐在燃着香火的炉膛内!张真人鹅黄道袍,黑发高束,面颊削瘦,颧骨高挺,浓眉狭目,长须及腰,看起来很是有仙风道骨的高人风范。此时他正盘腿打坐,身下香炉中的火焰时不时地飞窜出来,滚滚浓烟正在他身下翻腾着升起。
终于得见张真人的真身,张子凡赶紧上前,左手在外,右手在内,竖起双拇,抱拳作揖:“在下张子凡,谢过张真人。”
还惊诧于眼前景象的陆林轩直到现在才回过神来,她也依着张子凡的样子,赶紧作揖致谢:“陆林轩多谢真人。”
“贫道张丰,两位居士不必见外。”张真人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笑道,“山间陋室,招呼不周,还请见谅。”
“真人过谦了。”
张真人捋着胡须笑而不语,突然他瞧见仍跪拜在地的老人:“吴妈,你怎么还跪着?”
“小徒该死,小徒打扰真人修炼了……”
“你是有要事来报……起来吧,贫道不怪你。”张真人缓缓道,“更何况你已经将功补过了。”
闻言,吴妈惶恐的神色里总算出现了一丝放松和欣喜,她双手撑地,颤颤巍巍地试图站起来。陆林轩见状,赶紧上前搀扶,借力帮了吴妈一把。
待吴妈完全站正,张真人这才吩咐:“吴妈,你领二位居士至后院安顿。稍候贫道会命人备些薄酒送去。”
“谢过真人。”张子凡赶忙上前,再次作揖谢拜。
张真人却摆摆手,接着道:“我看二位旅途劳顿,身疲神乏。尤其是这位陆居士。吴妈,你再烧些热水,好让陆居士洗去一身凡尘。”
陆林轩似是已被张真人的种种神迹所折服,这会儿早就忘了先前的不快,她高兴地致谢:“多谢。”
满意地点点头,张真人又看向吴妈:“怎么还不去?”
“是是,小徒这就走。”吴妈吓得脸色一白,遂招呼张陆二人朝一边的侧门走去。
待三人刚走出三步,张真人便紧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他双手合一,在胸前掐了个奇怪的结印。让人不明意义的呢喃声由小渐大,张真人突然睁圆双眼,口中大声疾呼“急急如律令”,只见一把二尺桃木剑“嗖”地从香炉后靠墙的神台上飞窜出来。张真人又张开双手,左右手各伸直二三指掐了两个剑诀,那把桃木剑就像被凭空操纵一样,绕着张真人身边疾飞。张真人再次变换手势,他重新闭拢双手,高举起来在头顶掐了个剑诀,那把桃木剑则直挺挺地竖在张真人的正上方。最后,张真人大喝一声将高举的双手陡然劈下,而那把桃木剑也随着手势从天而降,稳稳地插入真人身前的炉灰中。
屋内的人见到眼前景象都不禁驻足。陆林轩微张小嘴看得膛目结舌,张子凡托腮深思看得津津有味,而吴妈干脆扑通一下,又跪砸在了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