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万重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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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万重山
“后会有期啊，星魂。”
少女的银铃般的浅笑回荡在耳畔，笑声耳熟。星魂的记忆力比一般人要好，背过的书，他不会忘；见过的人，更不会忘。
星魂脑海中蹦出一个名字，此刻他却不敢念出那个名字。他眉头一拧，“是你！”他抬头，正如自己心之所向，正是那个人。
“一年前，你还是墨家的……”
少女笑得愈发灿烂，道:“早在一年前，我就不属于墨家了。”
星魂恐是自己记忆出了差错，脑海中的记忆和名字正对站在他前方的那一位少女，他道:“我记得你，你姓苏。”
少女接下他的话，“苏夜幽。我跟你见过好几次了，你居然还不记得我的名字。阴阳家的天才少年，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敌人么？”
少女一顿，笑着继续补充道:“不，是曾经的敌人。不对，你和阿言结为夫妻，也不算是敌人了。见到我，你很意外吧？”
星魂有点乱，他还是没能接受蒿姬会是她。一个，他从未放过心上的无名之辈。初始以来，唯有她一人，让星魂神色剧变。
“我以为，东皇老贼会杀了你。”他敛去惊慌，唇角微勾:“世事难料啊，他居然还承认你的存在。”东皇太一到了无人可用的绝境？
红裙少女突然神色一变，眼底的杀气流露:“告诉我，阿言在哪！”喘息的瞬间，少女周围现出两柄悬空的长剑。交谈的期间，其中一柄剑径直朝星魂额头飞来，星魂暗笑，越身躲过飞剑。
星魂站在墙角看着被飞剑劈得稀巴烂的案几，他没有心疼那些毁坏的桌椅，反倒特别的开心，他对少女道:“你该恨我。”
这句话，在不了解事实经过的陌生人听来会十分暧昧，揣测少女是否情杀来找星魂单挑。少女不弃，遂把飞剑召了回来。
“把阿言还给我！”伴啊着一声嘶吼，少女取下右侧悬空的朱剑，疾跑冲向星魂。衣衫飞扬，火星四溅。
星魂心中有数，阖目结印欲要封住少女的朱剑。他没想到，苏夜幽今非昔比，时隔三秋，他的阴阳术无法再阻止苏夜幽。
疏影将玄蓝的光辉打散，她足尖轻点，纵身举剑刺往他的咽喉。
轻敌么……呵……
如果天定要败在她的手上，也好。最起码，她不会让自己死得太难看。星魂睁开眼，他打算去迎接死亡。胸口，在发烫。
在这节骨眼上，那柄朱剑始终不见下来。意外的是，苏夜幽竟然当着他的面收回了剑。在他眼前，很挑衅的说了一句。
“我不想杀你。”
对，没听错。她说得的的确确是不想，就是不想。
星魂看着她，漫长，他道:“你是第一个对我说这句的人。”
少女道:“那很好，希望我不是最后一个对你说这句话的人。”少女收起了另外一柄朱剑，道:“看在你真心对阿言好的份上，饶了你！”
星魂想笑，又不敢笑。他弯了一弯嘴角:“单单如此？”
少女望着他，眼睛眨巴，点点头:“对。”她道:“我现在什么事都想通了，她平平安安的什么都好，也无须回去过担惊受怕的苦日子。”
少女笑笑:“她的幸福，也就是我的幸福。”
星魂莫名其妙的蹦出这句话:“我想她知道，可她不会知道。”
少女皱眉，问:“你什么意思？”思虑片刻，她暴露在空气中的手指欲有再战之意，少女脸色微变，猜测道:“你该不会是欺负她了吧？”
嘶，细想也不是不可能。星魂那么凶，还那么暴戾，怎么样也不会和温柔二字联系到一起，这辈子都不可能！
等等，他会不会家暴呀？
苏夜幽偷偷的瞄了几眼站在她不需三步路距离老成的少年，乱七八糟的画面一起涌进她的脑海，浑入其中。
星魂什么也没说，也不曾辩解，他甚至没有反应，只是沉思。
当着她的面沉思。
近来，白栖的情况越来越糟，到了一日醒半个时辰的地步，身体也弱得不行，食物吞咽不能，日日靠一小碗流食维持。
日子，要到头了吧。
也因这般造化弄人，他便许下有生之年的约定。如果，白栖的身体没有那么多磕绊，他不会这么早去背叛东皇，自立门户。
“夫君，莫要太过操劳了……咦，有客人啊？”
一阵黄龄鸟鸣儿的叫唤声钻进了苏夜幽的耳朵里，对声音的辩识她不要太精准，她立刻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欢喜的叫道:“阿言！”
红衣少女转过头，喜滋滋的望着她，眼底亮着光彩。少女的面容姣好，五官熟识，白栖一丁点也记不得她，没有相关的记忆。
“原来是位姑娘啊……”她感慨道。
红衣少女面露惊恐，脸色惨白:“阿言，你不认识我了吗？”
白栖诧异，摇一摇头，礼貌的微笑回道:“姑娘，我并非你口中的故人阿言。妾身白氏，乃是国师夫人。与姑娘，从未见过。”
白氏……
红衣少女眼眶红肿，生怕下一秒就哭出声来。她道:“阿言，你究竟是怎么了？”少女侧过头，怒指星魂:“是不是他！是不是！”
不知怎么的，少女招了恼，左右手各执了一柄修长的朱剑。朱剑生得好看，做工精细，剑柄按了一鹌鹑蛋大小的宝石。
红衣少女长裙翩翩，杀气涌现。朱剑架上了星魂的颈项，少女双眼似要喷出火来:“我给你解释的机会，倘若有一丝隐瞒，我便提了你的项上人头去东皇那里领赏！你信也不信！”
白栖当时就吓坏了，道:“你这姑娘说也不说，怎要打杀旁人夫婿！”
红衣少女冷声道:“他不配娶你为妻！从头到尾，皆是他布下骗你的假象！事到如今，你真的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迷惑么！”
白栖一震，半晌说不出来。
“不必先说我，你是否知道，在这世上，你还有兄长一事！”
“我……”白栖哑口无言。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她没有一刻想放弃去寻觅过去的记忆。寻找的同时，她也毅然抉择信任星魂。
这些想法，没有一日改变。
没有记忆的她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摆设，不论去往哪里，得到什么，她不完整、她不幸福，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人。
那些空白荒芜犹如未开垦的新田，种不出来东西，结不了果实。她置身其中，享这无边孤寂。
苏夜幽看不下去双方僵持，也讨厌星魂那副自以为是的嘴脸。少女大喝一声，说道。
“星魂，即便是嫁你为妻，入你族谱。阿言就是阿言，向来不是谁的专属！她是人，她有自己的思想！哪怕，她不敢与你说！”
白栖畏缩，她在犹豫。有些实话说出来，会伤害到人。
苏夜幽指剑向他，“星魂，你自私过头了！”
所有事情的来源矛头都指向他，身为主使的他缓慢的抬起头，漠然的扫过站在他面前信誓旦旦的两个人。
“我自私？”他哄笑。
不可否认，每一个人，都会自私。尤其是现在，以正义之名行私欲之事，得到自己想要的。
“我一直在保护她。你不会明白，不会。”
“我想让她生，你却要她亡。”
苏夜幽感到星魂不大对劲，他一个人独言独语神态似有癫狂，她没打算收起疏影，更没打算拿着疏影冲上去。这一次，她学聪明了。
双方就这么互相僵持着，谁也不让谁。从星魂的只字片语中，苏夜幽渐渐茅塞顿开，她从中明白一件事，白栖受过伤，所以才会记不到过去发生的一些事。
失忆嘛，她又不是不知道，找回记忆什么的，一时半刻也急不来。
“夫君！”一声不吭的白栖忽然大叫一声，苏夜幽看见眼角划过一道影子，白栖一溜烟的跑到星魂身边。她道:“我不去了，哪也不去！”
当白栖哭诉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苏夜幽这才发觉星魂身上冒腾一股若有若无的黑气。难道，他修炼阴阳术走火入魔了么？
“你……”
她叹了一口气，换手把双剑收入鞘中。掉头走向门口，走之前，她道:“我出去看看，你好好休息一下。”
背后，白栖的哭泣声慢慢的弱了下去。
步行百余步，那里有一条流淌而过的小溪。她屈身坐下，疏影放在一旁，脱了鞋袜，把脚浸在溪水中。
从脚底窜起的凉意，她浑身打了个激灵，鸡皮疙瘩都翻起来了。新习惯，泡冷水脚，头脑会平静许多，她能更好的思考问题所在。
心头乱得很，不知怎么的，她看到星魂和白栖一起，她心头憋得出不来气，又悲伤又难过。白栖有了新的生活了，她不需要过去了。
过去，也包括她在内。白栖不再需要了。
一幕幕在她眼前浮现，那时的欢乐仿佛发生在昨日。若白栖还回得来，她也不是当初懵懵懂懂的苏夜幽了。
白栖呆在星魂这儿，也不是一桩坏透了的事。星魂足够强大，白栖在星魂的庇护下没人会敢伤害她。
她平安就好。
“你不冷么？”
苏夜幽转头，看到人，道:“是你啊。”
星魂低头看她，道:“我让她去休息了。”
苏夜幽点点头，“我原先打算带阿言回去一趟墨家，现在看来，是不行的了。”她垂目，“她有了你，也离不开你了。”
苏夜幽忽然想到什么，忍不住笑道:“以前我以为，是不是我见到你就要打你一次，实在打不过就躲着你，像猫和老鼠一样。”
“面对面说话，平心静气的，是第一次。”
星魂也道，“如果没有栖儿和东皇，我想，绝对没有机会。”
苏夜幽道:“我想也是。”
星魂轻笑道:“若让东皇知道你本与我来议和，你却倒戈相向，他会不会痛心疾首？”他再道:“惯用手段，他会叫你永远闭口。”
据星魂对她仅有的认知告诉他，在他的印象里，苏夜幽是个极其胆怯的姑娘，并且脑袋也不大灵光。不然，每回也用不着见他就跑。
“你，不怕么？”
苏夜幽颔首，“怕，当然怕。我怕来不及见到他，我怕师父不要我了，我怕等不到回家拥抱爹娘，我怕带不走阿言回墨家，我怕我亲近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我怕触景伤情，人去楼空。”
苏夜幽说:“所以，我要好好的活着，拼了命活下去。”
岁岁不同，过去的自己委实小肚鸡肠，小孩子脾气一大箩筐，遇不顺便要想不开了，幼稚得不行。她历经这些人，走出象牙塔，脱离大家对她的保护和珍爱，她一个人背负远行，她明白，生活不易。
只能这样，才能对得起为她豁出性命的人啊。
星魂朝她看了一眼，“你可以过来。”
“恩？”
星魂以为她没听清，又重新把话说了一遍:“我说，你可以过来。”
苏夜幽得到星魂一番言语脸颊上不见分毫欢喜，她嘴角撇下:“这恐怕不行，我师父他还以为我被东皇关着，还在为东皇做事。”
星魂道:“那你背的两柄剑，又是怎么来的？”
苏夜幽叹气，“这个你也知道啊，又不是知道你会占星，我还认为你是不是成仙了，这事居然也知道。”
星魂鄙夷道:“还好，天赋比你们这群鼠辈高出一点，悟性通一点罢了，没什么好感慨的。快说！”
苏夜幽娓娓道来:“东皇给我的代替品罢了，真正的疏影还在我师父那呢。出行前，我跟东皇闹了好久，他才答应给我打造一双假的疏影来给我用。听说材质不错，用起来比真的轻，更方便驾驭。”
星魂道:“没开锋？”
苏夜幽顺手拾起搁在一边的朱剑，道:“它命好，虽为剑，却不用实行本职。我此生一刻为它主人，便不会执它见血。”
星魂道:“剑是剑，不出鞘。再轻再贵的质料制成，同是废铁。”
苏夜幽点明道:“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其实，你也不需做什么，在一旁看着就好。”
苏夜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恩？”这么轻松？
“东皇太一到底是风烛残年，手中提不起刀来了。很多事情，他需要旁人替他去做。现在蒿姬，就是他手中的一柄刀。”
“东君表面为东皇所用，可他心无名利，不争不夺，挂名身份阴阳家少主，无心继位。而你，他的徒孙，他很看重你。”
苏夜幽听完星魂的分析，笑得不行，指着自己道:“他想让我做他的继承人？去管理这么一个庞大的阴阳家，不怕我败光么？”
星魂白了她一眼，冷声道:“不然你以为你一个无名小卒会这么快出名么？搞得举世皆知。你以为，他真的没有规划么？”
“你年纪轻，性情又弱，稍稍给你一点甜头，就可轻易掌控，横算竖算都是不赔本的买卖。牺牲你做傀儡，保阴阳家不倒。”
苏夜幽怀疑道:“我辛辛苦苦坐了五天的车来找你，你却告诉我什么也不用做？认真的？”星魂说东皇太一快药丸，她瞧着人家身强力壮好得很，按着剧情发展，不是应该派她去动点手脚么？
一道狠厉的目光剜过来:“你是在质疑我的话么？”
苏夜幽从头顶窜出一股凉嗖嗖的寒意直达脊骨，她干笑:“不敢！”
听星魂没再搭话，她缓缓的呼出一口气。
跟他相处，实在太艰辛了。
次日，苏夜幽在软榻上睁开眼睛。
仰望头顶的帐顶，数着一圈一圈斑斓的花纹，她反应过来，自己早就脱离了东皇太一的魔掌，对望的，不再是黑得看不见地的星空。
星魂说，东皇太一要她继位阴阳家，然后再架空她，要她做无权无势任人鱼肉的傀儡供人驱使。
要她一生一世在那所封闭的暗笼里过完一辈子，她铁定会疯魔的。
她起榻，对镜梳妆贴花黄。穿上衣裳，撩开布帘。
晨起春日的暖阳照耀在身上，心上的烦恼三千丝一扫而尽。昏暗的那时她以为，自己也许一辈子也见不到太阳。
在那无人的阴湿的角落里，看不见的杀戮仍在进行。
宽阔的官道行过一列浩浩荡荡的车队，士卒、宫人、医者，大大小小共有百余人。
独孤映雪埋伏在草丛，昨夜到今晨，他一刻也未动过，手里的刀也不曾离开他半步。少年低头，掏出衣襟中的宝石项链。
暗发幽蓝色浅光的项链被他牢牢的握在手掌心，掌心间的冰凉一寸一寸的漫延，盖不住他一腔热血激昂。
独孤映雪心头忍不住阵阵发颤，他叹道:“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说第150章 万重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