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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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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牢笼里锁着一个遍体鳞伤的塔格曼男性。
他被镣铐锁在墙角,低垂着脑袋,头发混着腥味污浊地遮住了五官,隐约能见看下巴上的淤青和血污。
金线绣制的三眼巨狼仅剩抽象的眼珠和狼嘴,尽管如此,基斯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套破烂的黑袍。
基斯蓦地瞪大了眼睛,浑身肌肉本能性地绷紧,他猛蹬着地面,直到皮质转椅后退了好几米,才停了下来。
塔格曼人狂热地收集战甲,但袍子似乎永远只有寒酸到类似抹布的几件,他们是当之无愧的袍子粉碎机。
以至于整个塔格曼唯独可以称得上狂帅酷霸拽,有土豪Buff加成并且绝对不会被某些城的守卫当乞丐扔出去的那件三眼战狼袍——属于蒙德。
克斯玛步伐优雅地绕到他身后,双手摁着转椅,弯下腰凑到肩旁,像抓到叛逆学生吸大麻的老师那样冷声道:“你以为你很聪明,聪明到可以无视我的警告。现在,吸取教训,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基斯转过脑袋,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双眼睛,“你干的?”
克斯玛没有反驳,宁静到轻蔑的眼神表明了对此供认不讳。
基斯愣了会儿,仰头看了眼天花板上那盏锥形罩花灯,“Gosh,你永远不知道你干了什么,比如毁了一个种族——”
“我也不想知道,我并不关心他在塔格曼里的地位,和可能引起的任何骚动,”克斯玛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话,踱至正前方,如上品油画的面孔不带半点同情,“你已经杀死了最邪恶的哥吉尔多王,接下来多格兰那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与我无关。”
望着克斯玛一本正经的冷血模样,基斯想了想,还是配合地将“最后一件能看的袍子”咽了回去。
“那特意把蒙德从多格兰那绑过来,”他皱着眉,捞起了左臂袖子,露出一截肿得可怕小臂,上面青筋鼓胀,整个呈现种诡秘的青黑。“是因为这个吧?”
临近哥吉尔多王城的时候,他几次险些横死街头。症状是眼前一黑,脚下不稳,有时一昏就是半小时。摊上沉稳地装着逼的时候,世外高人的东徒使形象能瞬间破灭。
这种情况在离开蒙德后一天比一天严重,左臂也越发诡异了起来。
直到遇见了个随群北迁的南方巫士女孩,在治疗所里侃了一天,才发现原来自己被塔格曼人坑了。
在最浓情蜜意没彼此不行的那段热恋期里,蒙德提出了要在右小臂上纹上彼此的名字,并且坚持是塔格曼人遇见一生挚爱时必须有的形式。
基斯发誓他向来觉得在身上纹名字是件low爆了的事情,可是当时他也狂热地想绑住蒙德。这个塔格曼人不但身材长相闹桃花,简单粗暴惹人爱,还一肚子花花肠子,目测很会泡妞。
所以在面对这个塔格曼人深情款款的“让我只忠于你”,基斯第一次觉得自己遭遇到了会心一击,以往自傲的头脑全部消失得干干净净。虽然考虑到右手的使用率太高,最后还是坚持献出了左胳膊,然后干了个爽。
等他的理智随着时间回归的时候,蒙德的思维模式也彻底脱离了正常人的轨道,直接略过了吃药,挤进了弃疗行列。
也就在南方巫士一脸怜悯的表情下,他了解到自己纹的是塔格曼婚契。
最可怕的不是最多离开蒙德一百天他就跪了,只要回到平行空间的时候还有一口气在,克斯玛就有这个本事能让他满血复活。
而是,传说它是绑定灵魂的。
克斯玛虽然乍一看战斗力爆表,时刻自带“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酷炫气场。
接触后却可以推测出他也有很多限制,比如在杀死那五个世界里最邪恶的人之前,似乎不能踏入那五个世界。
想到这,基斯揉了揉眉心,苦笑道:“你解除不了,是吗?”
克斯玛依旧维持着沉静无澜的表情。
基斯静静分析了一会儿那个表情,确定这里的沉默不是妥协后,小心翼翼地眨了下眼,“你有办法?”
“有一个方法,” 五指随意在空中一拈,一把晶亮的褐色匕首凝聚在掌中,克斯玛从容地将匕首递给了基斯,迎上对方愕然的眼神,“没错,杀了他。”
迟疑着要不要接过匕首,基斯仰起头看着克斯玛,问:“还有别的方法吗?”
“有,”克斯玛仍维持着递匕首的姿势,并且看上去出奇地有耐心,心平气和道:“我杀了你。
……看来真的只是“看上去”出奇地有耐心。
基斯无奈地接过匕首,缓步迈向了牢笼。短短几米,他走得极慢,每挪动一小步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似的。
既然克斯玛说要杀他,就真的能下得了手,毕竟为他四处卖命地刺杀最邪恶难搞的人这种“机遇”,可不是抢着报名得到的。
可惜再长的路只要走了,也有走完的一天。
等真正挪到牢笼前的时候,看到狼狈地蜷在墙角一动不动的塔格曼人,基斯回头望向克斯玛,“还有别的选项了吗?”
“没了。你杀了他,继续去完成任务。你不杀他,无法继续完成任务,我杀了你,”克斯玛姿态优雅地落座,明明只是只普通的皮质转椅,却让基斯莫名联想到了哥吉尔多王镶满宝石的黄金王座,“选吧。”
基斯颠了颠手中的褐色匕首,“真的没有了吗?”
只要他愿意,他能精准地用匕首掷穿塔格曼人的心脏。
“没了。”
褐色的匕手用力一掷,钉在了塔格曼人的头顶。
飞刀是这个塔格曼人托着腰手把手教出来的。
他还记得那时候蒙德温热的呼吸洒在耳后,在他掷上靶心的时候,给了一个再轻柔不过的吻。
那时候蒙德还是个正常人,退一万步讲,不掺一丝情分,正常人曾救过他的命。
想到这,基斯背抵着牢笼,准备和克斯玛好好谈谈。
等他转过身时,才发现克斯玛失望地侧过了脸,表情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心痛的,像是老师遇见了屡劝不改的学生。
就这样维持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了过来。这次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平静,眼神里满是凌厉的煞气。
“看来你已经做出选择了。 ”
下一秒,基斯愣住了,近乎要靠着牢笼才能支撑起自己。
刚刚逃脱了在哥吉尔多王的王宫被箭射成筛子的命运,眨眼间,百把利剑明晃晃地悬浮在空中,剑尖齐齐指向他。
如果这就是他口中“这样直面死亡的锻炼机会可不多,你以后会用得着”,也未必太他妈着急了点吧?
刚刚在哥吉尔多王宫时,即使面对百只明箭他也不怕,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克斯玛总能救活他。
但当想弄死他的人是克斯玛,那问题就大了。
基斯做了个冷静的手势,尝试缓和道:“克斯玛!作为朋友,只是……帮我个忙好吗?”
一把长剑猛地停在了基斯的胸前。
基斯僵硬地抬起头,克斯玛将胳膊倚在扶手上,微抬着下巴,“求我。”
WTF?
基斯被如此奇葩的要求镇住了,他从不知道克斯玛也有如此奇葩的嗜好。直到胸前那把剑又往里逼了半英寸,才配合道:“求你了。”
克斯玛摇了摇头,挑剔地歪了下脑袋,丝毫没有被取悦到的模样,“诚意不够。”
“给点建议?”
克斯玛愣了一下,仿佛被这的提议逗到了,他开怀大笑了起来,像来没有表情的脸上此刻天真得像个孩子。又在基斯有点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敛起了笑意,一双眼像极了结冰的湖水,“跪下来,求我。”
这次,基斯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如果说胸前的宝剑只起到了胁迫作用,那刚刚克斯玛笑得像只偷着腥的猫,才是真真正正地震了他一下。
基斯拧起了眉头,他迅速扫视了一圈,瞥见一旁装着红欲宝石的金属挂盘,哑然地眨了下眼。
克斯玛曾经信誓旦旦地对他承诺过,作为每完成一个刺杀任务的报酬,都能满足他一个合理的愿望。
原来求他是这个意思。
抬头扫了眼随时会坠下来将他剐成碎尸的剑群,叹了口气,用双指拨开了胸前的剑,“逗我很好玩吗,旁友?”
原本冰冷地斜着他的克斯玛,眼里的戾气骤然消失。他一挥手,百柄利剑在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唯独原先抵在胸口的那柄砸在了基斯脚边,“确认一下你在多格兰纳到底变傻了多少。”
“我状态很好。”基斯回答。
“收好那把剑,在奥吉斯对付提多城主的时候你用得到,”克斯玛没有反驳他,他缓缓从皮质转椅上站了起来,牢门毫无预兆地敞开了。
闻言,基斯拾起了脚边的剑,高举着打量。
原本干净的长剑慢慢浮现出黑色的符文,从剑柄开始枝蔓一样攀满了剑身,还张扬地散发着层淡淡的白光。
比起上把符文匕首,虽然不适合藏匿,至少看上去高大上了不少。
“如果这个提多城主和哥吉尔多王一样狡猾,那用剑的成功率是不是——”基斯忽然顿住了,他咬着下唇,望向捏起塔格曼人后颈就往牢门外提的克斯玛,“等一下,所以最后一个方法是你杀了蒙德吗?”
“可笑,我不会让你成天抱着一只腐烂的头执行任务的,”克斯玛冷哼一声,抬手将剑鞘和拎着的人一起扔给了基斯,“带他一起去。”
基斯无奈地看了眼靠在他身上的蒙德,瞅见发丝下满脸的淤青,还是没有推开。他将长剑利落地塞进了剑鞘,“不可能,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他醒来会杀了我的。”
“那你为什么不杀他?基斯,你根本不在状态,”克斯玛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响指,深蓝色的时空通道口应声出现在了空间里,“反正他已经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什么意思?基斯愣了下,盯着怀里奄奄一息的塔格曼人,半天才缓过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在你回来前,我给了他点教训的时候。”
…………………希望你给他留了点常识。
基斯心里顿时一阵五味陈杂,最终还是环上塔格曼人的胳膊,借着后背一把将他扛了起来。
前脚刚迈进了时空通道,背后一只手蓦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基斯困惑地回过了头,才发现上次还迫不及待赶他走的克斯玛,此刻正一脸凝重地看着他,“你确定要顶着这张脸去?”
“怎么了,很丑吗?”
克斯玛没有回话,但基斯明显感觉到了他沉默的认同。一只冰凉的手覆上他的脸,暖光流过,他几乎能猜测到自己脸上的烫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瞥了眼肩上的塔格曼人,基斯握住了克斯玛的手腕,在他惊讶的眼神里慢慢将那漂亮的手从自己脸上挪开。
“祝我凯旋吧,朋友。”
他扛着塔格曼人,冲着通往奥基斯的时空通道纵身一跃。
克斯玛联想到了城池陷落前坦然赴死的最后一只孤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