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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岂知扶桑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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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过来的时候我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像被数千根银针刺中,难以动弹。我抿了抿干枯的嘴唇,心想这是到了地府了么?
“姑娘你醒啦!”一声清脆的叫唤传入耳朵。
我睁眼看到是芙蓉,不可置信地张开嘴,半信半疑地问她:“阎王把我们放进了同一个壶里?”
“什么?什么一个壶?”她被我这么一问也弄得糊涂了。
“还是说……我没死?我还活着?”我皱起眉头自说自话,“你也没有……”
“当然了!”芙蓉终于明白了我心中的疑惑,咧嘴笑道:“我们都还活着呢!”
“怎么会……”我明明记得劫匪的同伙都来了,按说我们现在应该已经被他们杀了,怎么会还活着呢。心里这样想着,狐疑地看向芙蓉。
芙蓉见我一脸不相信,忙解释道:“是这样的,当时那个通风报信的匪徒找来了当地最神秘的宗教——扶桑之鬼的先知大人,本来山匪每年都要孝敬这个组织的,就希望他们能出手杀了我们……”
我见她停顿了下来,追问道:“后来呢?后来他们为何没有下手?”
“是因为……”芙蓉的脸颊上忽然腾起了红晕,支支吾吾地答说:“因为先知大人他……”
“他怎么了?”我催促道。实在受不了这丫头说话只说一半的习惯,改天得给她好好地训练训练。
芙蓉抿嘴而笑,用极轻的声音说道:“大人说……我是天上的神女下凡……还说我身上带有神仙的祝福……将我作为天神的使者日夜供奉的人会……会拥有终生享不完的财富……”
“…………”
“東儿姑娘……你……你怎么了?”
“没事……”
我想我此刻的表情应该和被天上的神仙打了一棍子差不多,这种骗小孩的话居然骗过了那群匪徒。这位神秘的先知大人想必就是利用了这些贪婪之人的无知和迷信,得以在这片土地上建立了他的宗教王国。
“而且大人他……”正在我沉思的当口,芙蓉面带憧憬地开口说:“他简直如神明一般英俊不凡……我亲眼见到他将一抔泥土变作一支扶桑花呢……”
原来如此。靠着一张宛如谪仙的面孔欺世盗名,再耍上一些西域传来的小伎俩,教那些渴求神明庇佑之人信以为真。
“不过说起来……”芙蓉突然看向我,不解地问:“姑娘你之前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呀?”
“啊?什么?”我呆呆地看着她。
“就是那个什么一个壶……还有阎王什么的……”
“…………”
“東儿姑娘?”
“那个……”我面露尴尬地解释道:“其实……其实是我小的时候我娘亲告诉我的,说是人死了以后会排着一条很长的队进入地府,阎王就会把所有人都装进各自的酒壶里,然后送还给人间……心肠好的人酿出的酒十分香醇,大家会抢着买,心肠坏的人酿出的酒苦涩而难以下咽,只能和牛粪一同拿去浇地……”
我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瞥见芙蓉一脸期待的样子,说完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一个迷信的人。还记得以前每次杀完人都会跑去小竹林里跪上半个时辰,觉得这样就能够减轻自己的罪孽,等到了地府酿成了酒也不会被拿去浇地。
“不说这个了。”我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情,“对了,你带我去见见他们的先知吧。”
“姑娘你要见先知大人?”芙蓉听到以后很是惊讶的模样,“可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让我们见他……”
“会的。”我微微一笑,颇有信心地对她说道:“连先知都说了你是天神的使者,谁又敢阻拦?”
芙蓉一听也觉得是这么回事,点点头就扶我起身准备出去。
我站立起来仍是相当费劲,王府的狱卒下手极狠,一来本就受了内伤,二来又经过了昨日一役,骨头都要散架了,虽然携带了玉露膏在身上,却也一时难以使上力气。
出了门才发现这里并不是我所想象的藏匿于山林洞穴之中的神秘宗教,它的腹地竟是在一座寺庙之内。
我四下里环视了一圈,除了门口的守卫以外再无其他人。想来是一处废弃许久的荒野小寺,被这群号作扶桑之鬼的教徒占据了。
“你还记得他们带我们到这儿来的路吗?”我随口问芙蓉。
芙蓉摇了摇头,说:“来的时候他们把你放在马车里,让我也跟着坐进去,然后他们就拉着马车往前走,马车的四周都有人守着,我就没敢看。”
我点点头,这样一来就有些麻烦,且不说避过守卫要花费一些功夫,就算逃出去了也不一定能够找到附近的村庄,匆忙行动必然很危险。
若是我一人也就罢了,我瞥了一眼芙蓉,她倒是满心期待的模样。毕竟她帮我送过口信,那时不曾想到嫁祸于我的背后主谋竟是老夫人。淮南王府她是不能再呆下去了,苏月娥和郭会必定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嘱咐她与我一同上路。
我许诺过芙蓉一定会将她举荐给李珏,就像我曾应下兰佩瑶一样。即使我如今已是自顾不暇,没有把握能把她顺利送到临安,但至少应该尽力保证她的安全。
“姑娘,我们到了。”芙蓉指着左侧的一间禅房说:“这一间就是先知大人的住所。”
我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去敲门吧。”
芙蓉应声去了,只见她敲了许久也没有人回答,她转过头看我,说:“好像不在房里呢,会不会去别的地方了?”
我想了想,上前两步高声道:“临安人氏长安東,携小妹特来谢过先知不杀之恩。”
仍是一片寂静,就在我打算招呼芙蓉转身离开之际,房内突然传出了一个声音,“这么没有耐心,如何服侍神明?”
我怔在原地不能动弹,这个声音的确有些与众不同,和我昨日晕倒时听到的一样,清幽飘渺,甚至可以说是宛如鬼魅,我不禁想到了这个神秘宗教的名字——扶桑之鬼。
“神明若能操控世间万物,又何须服侍?若以物侍物,哪里算得上神明?”我大着胆子向屋内的人逼问道。
回答我的是死一般的沉默。
站在门口的芙蓉显得有些紧张,不时地朝房里望上几眼,期盼着能看见人影。
突然,房门哐当一声打开,把我们都吓了一跳,尤其是芙蓉被吓得退开好几步。
我眯起眼睛紧紧盯着屋内,偏头示意芙蓉在门外侯着,兀自踱步走了进去。
甫一进门,只觉周遭有一股奇异的内力在窜动,四下里打量又使我一惊,屋内竟不见人影!仿佛方才与我对话的真的是鬼魂。
正觉得奇怪,电光火石间一枚暗器从头顶上袭来,我回转不及被钉住了裙角,瞬时不能动弹。再看那暗器,竟是一支犹如血染的扶桑花!
要凭一己之力将毫无韧度可言的花枝钉入地上,这是何等的内力。原以为这位所谓的先知不过是个江湖骗子,现在看来却并非这么简单。
忽闻一阵轻笑,我赶忙朝着房顶抬头望去,只见那人悠然倚坐于横梁之上,手里把玩着一朵娇艳的扶桑。我从进屋至今都未曾发觉房顶有人,想来此人控制气息的能力已然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我仔细打量着这位扶桑之鬼,黑发如瀑,青衣似竹。他果然如芙蓉所说俊逸无双,就连手中的动作都十分优雅娴熟,花朵在他手里变得灵气十足。这种人的确不似地上的凡人,倒像是是从天而降的神仙。
我略微踌躇了一下,抬起头直直地与他对视,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小女先前单凭一己猜想妄言失敬,敢问阁下名号?”
他坐在高处目光炯炯地望着我,给人一种极强的逼迫之感,仿佛他生来便是睥睨众生之人。
见他不答话,我刚想说出自己的疑惑,却听得他那冰冷至极点的声音幽幽落下,“一别数日,竟认不出我了吗?”
我身子一震,看向他的脸,企图从中窥探一二,无奈却不得法。不论是临安还是淮南,我的记忆里实在没有见过这张脸。
见我脸色大变,他似乎十分满意,盯着我看了一阵子,突然伸手触向自己的脸。
对于他古怪的的动作,我心生疑惑,却在发现端倪的一刹那绷紧了神经。
他一边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一边嘲讽道:“看啊,一张脸而已,就把全天下的蠢才包括我的小师侄给骗了。”